第25回 御茶水风景 晒干的猴子(2)
这简直就是个复杂多变、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连笔者都不禁哑然。不过呢,村云笑子这边做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有谣传说,有人看到她跟住户之一、 “Horvath通讯社”的驻外记者约翰·哈齐森的伙伴,就是那个“卡玛斯秀”的团长,日法混血儿路易·巴隆斯理,在筑地一带的酒店,娇一媚地手牵着手走出 来,不过是真是假,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岩井若无其事地推开踏绘的手肘:“你说‘回去’?……那好,回哪儿去?”
“我都说要回去了,当然是回‘有明庄’去。”
“别开玩笑了,你大摇大摆地回去,可是会被卷进大事件里的。这次再被捉去,可就不只是妨害风化而已,到事情结束为止,你都看不到太一陽一了。”
踏绘瞪大眼睛:“咦,是这样吗?……可是,这件事情,一定是花做的吧。那种蠢蛋,一定早就被抓走了。”
没想到,岩井突然一逼一问她,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搜寻似的盯着踏绘的脸:“花……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你有什么证据,说是花做的?”
踏绘露出诡异的一笑:“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些比证据,还清楚的事情。”
“哦哦?”岩井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其实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可疑地眯起眼睛,似有若无地瞄着踏绘的脸,一脸一陰一险。
“今天早上,一听说鹤子被杀,我就知道,这一定是花干的好事……要说理由嘛,是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踏绘眼珠往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去年十二月初,我去跟她催促外出服的时候,花不知道去哪了。我心想,她应该马上就回来,所以,就进到她的房间里等 着,不过,她却迟迟不回来……我等得不耐烦,正要站起来的时候,看到脚边榻榻米的缝隙间,露出纸张的边缘……那不是随处都有的纸。以前,在美国时,我父亲 都用手写日记,那是我曾经见过的、复古的三河日本纸,所以我心想,现在还有这种纸吗?觉得有些怀念,便用手指碰了一下,那纸塞在榻榻米里面……虽然说是复 古的纸,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已经放在那里一、两年了。看得出那是最近才被铺在下面的……可是纸张不会自己跑到榻榻米下面,如果要把纸铺在下面,就必须把榻 榻米拿起来。那个柔一弱的桃泽花,竟然自己动手,暗暗拿起榻榻米。由此可见,对花而言,这纸张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我摸一着边缘一直看下去,原来,榻榻米里面 的麦秆跑了出来,到处都是,连黑边上也都整个沾满麦杆的屑屑,所以,一定是昨晚或今天早上,临出门前,才把榻榻米放上去的……看得出,她是用火钳撬起来 的,三方交叉的黑边部分,只有一个角落受损……可见不只一次、两次,而是经常把榻榻米掀起来,然后又放回去……到底,这张纸是什么东西?我用火钳掀起榻榻 米,把那张纸拿出来一看……连我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实在是太可怕,害得我‘哇’得一声叫了出来。”她露出害怕的神情,“你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 么?”
“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踏绘连声音都颤一抖了起来:“那是……‘五个和尚’的符咒哦……你知道吧,是吉原的一妓一女,用来诅 咒杀人的‘五个和尚’的画……在正中央画上想下诅咒的人的人形,左右各画着牛头马面,牵着两名亡者的手,丑时坐在丑寅的方位,用线香的火,按照眼、口、 鼻、四肢、腹部、心脏的顺序,每天在一个地方烧一个洞……第二十一天,就可以达成心愿了哦。”
就连岩井听了,都毛骨悚然,打了一个寒战:“真是个讨厌的故事呢,然后……”
踏绘点点头:“啊啊,对啊……那个人形的胸部的地方,写着‘松谷鹤子,二十三,卯年之女’的记号。”
岩井倒一抽一口气:“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连只虫都不敢杀……还真是可怕呢……这样听起来,也有点同情。她是一爱一上皇帝了吧……不过,这种做法也实在太老派。她去哪里学来这种东西的?该不会是你教她的吧?”
“笨蛋……花的母亲是吉原的老鸨,她到十二、三岁以前,都是在花街柳巷长大的,所以,一定是一妓一女教她的啊。那个……这还真像她会做的事情呢,平常就看她 太一陽一穴一浮青筋,眼神像发了疯似的……美得那么惊人的眼睛,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呢。总觉得只要被她盯着看,寒毛都要竖一起来了……听住在她楼下的老夫 妇说,她时常会情绪激动,突然引起一騷一动呢……这样想想,果然很可怕,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哦。”
岩井几乎没让人注意到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原来如此,这我知道了,不过,你说是花杀了鹤子吗?”
踏绘把脚伸直:“嗯,那天我把‘五个和尚’的画又放回到了榻榻米的下面,假装镇定地走了。不过,那实在是太惊人,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之后又过了十五天 左右,一天早上,我看花好像出去了,就跟主人夫妇编了个理由,上到二楼,翻起榻榻米看那‘五个和尚’,诅咒的烧痕刚好烧到肚一脐的地方,接下来,只要再刺上 心脏,就可以如愿以偿了。要说是可怕,倒不如说她的那种执念太深,让人胆战,那天,我也是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了……再隔一天晚上,我心想,今天晚上,就是结 愿的日子,连我都安静不下来。我听说‘五个和尚’的诅咒,从来没有不准的,所以,我想,今天晚上,就是鹤子被杀的日子,实在是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可怕是很 可怕没错,不过,还是有点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后来我总算忍耐不住,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偷偷地跑到鹤子的房间去,鹤子跟平常一样,穿了件长衬 衫,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看起来完全都没事。后来说要玩纸牌之类,我们就划起六百拳,不知不觉就凌晨两点了……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怕。台灯上罩着厚 厚的浅紫色灯罩,房间的各个角落,好像都弥漫着黑暗。或许是我的主观印象吧,总觉得那些黑暗当中,有无数的幽灵、饿死鬼、一精一灵等,正互相推挤着,用留着长 长指甲的手指,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并一边哈哈大笑、伸出舌头,或是窃窃私语……我浑身因为冷汗而湿一透了,毛骨悚然地竖一起寒毛,就连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昏昏 沉沉呢……不过,鹤子却完全没事,一边啜着苦艾酒,一边热闹地聊着天……接着就到两点半,三点,最后已经三点半了,鹤子连嗝都没打一声。还说什么被咒杀 呢,后来还喝得烂醉,指手画脚地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那天晚上,我住在鹤子那边,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所以诅咒失效了吧,所以那 个人就……”
岩井眼神锐利了起来,他突然转头,面向踏绘。用急迫的声音说:“原来如此,所以是她……那丫头跟马婆很熟,她也知道,只要切换 一下马婆房间里的某个按钮,电铃就不会响。再加上时常帮马婆跑腿,手上应该也有备用钥匙,所以,如果她想偷偷潜进‘有明庄’的话,不管白天晚上,随时都可 以进得去。楼下那对老夫妻,傍晚就回乡下不在了,山崖下只剩了一间住宅,周围只有杳无人烟的山王森林。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说着,她暂 停了一下:“而且啊,把人从窗户推下来,确实是女人会用的方法吧,这种杀人方法,恨意比杀意还要重。做法较为消极。如果是男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杀死她的 话,应该不会选这种不切实际的方法吧……就算从窗户到山崖下,有五十尺高,应该不会这么大意,认为只要推下去,就一定会死的吧。弄不好只断个手脚之类,没 死的话,怎么办……绝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啦……不只如此,明明知道那正下方就是花二楼房间的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看到,他们当然不会从这么危 险的地方丢出去吧。光知道那下面是桃泽花的窗户,就会受到心理抑制,不可能使用这扇窗……可是,鹤子还是从那扇窗户被丢出去了。”
岩井露出 一种残忍的笑容:“光这样想,就可以说明,把鹤子丢下去的人是花。因为,山崖下有房子,对桃泽花而言,不会产生心理抑制作用。没有人比花更清楚,如果从这 扇窗丢下去,根本就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不仅如此,使用这扇窗户,对花是最适当,也是最适合的……被侦讯时,与其说什么都没看到,还不如说出,是被这样的人 丢出来的,还可以描写出犯人的形象,从而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也不需要说出太重要的事情。随便说些模棱两可、暖昧的内容就可以了。如果是这个敏锐的丫头,确 实做得出这种事吧。”
踏绘点点头:“没错……怎么想,最容易得手的都是花。她知道我们在‘巴里’酒吧里办尾牙,直到早上之前都不会回来,也 知道只有鹤子留在‘有明庄’,我们送了马婆角樽当新年贺礼,她也知道……不管怎样,要杀害鹤子的话,没有比三十一日晚上,到清晨这段时间更好的机会了。到 了二日的晚上,鹤子就要跟皇帝去热海,这样说来,原本安排好,要直接送皇帝去热海,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之外,只有花知道,所以,她选在这么适当的日期,让 花的嫌疑又更深了。”
说着,她重新换了换脚的位置。动作夸张得连大一腿深处都快要看到了,接着,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还不止这样,还有别的 事呢……今天早上,我在‘巴里’酒吧跟你分开,走在虎门的时候,花苍白着脸,从对面走过来。我突然叫住她,她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我若无其事地问她,知不 知道今天早上‘有明庄’的一騷一动,那个爽一快的丫头,竟然没办法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呢……我握了她的手,她冷汗直流,连我的手都快被沾湿了,还不停地发一抖。想想 啊,这小丫头与其说是可怜,倒不如说可恨吧,我一跟她说:‘小花,听说鹤子小一姐死了,恭喜你啊!’她像被雷打到一样,呆子似的张大嘴盯着我看,就像这样, 两只眼睛往上吊,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然后话也说完了……我又重新跟她说:‘小花,新年快乐!’她才总算恢复血色,笑着跟我说:‘哎呀,不好意思,这么 慢才跟你打招呼,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多关照啊。’不过,那张脸可称不上是笑容呢。有点寂寞,有点哀怨,简直就像临终前的微笑,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空虚笑 容,我直直地看着她,忍不住这么觉得……心想,原来杀人犯的笑容是这样的。我现在还看得见她的那个笑容呢。杀人的时候很热衷,杀了之后,才觉得可怕,在自 己的房间里待不住,才会在那里走来走去吧。这丫头真是可怕哟,如果让她钻起牛角尖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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