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2)
很多记忆在杰克的脑子里纠缠。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大睁,掌心向上。白色被单的反衬下,巨大的手是深褐色的。他把手举到面前,发现手破了,青肿一 片——血管肿得很明显,好像他曾长久地抓紧一样东西。他的脸显得疲惫和肮脏。褐色的头发跌落在额头,胡子歪了;甚至翅形的眉毛也是乱蓬蓬的。他躺在那儿, 嘴唇动了一两下,胡子紧张地抖动着。
过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用他的大拳头猛敲了一下头的一侧,想让自己清醒点。那个下棋的男人迅速地朝他看了一眼,对他微微一笑。
“上帝,我渴死了,”杰克说,“我感觉穿长袜的整个俄国部队正在我的喉咙里行军。”
男人看着他,只是笑,然后突然弯腰,从桌子的另一边取出一只结了霜的冰水罐和一只玻璃杯。杰克气喘吁吁、大口地喝水——半裸的身体立在屋子中央,头向后仰,一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喝光了四杯水,深吸一口气才放松下来。
某些回忆马上涌现。他不记得和这个男人回家,以后发生的事却渐渐清晰了。他清醒后喝了一桶冷水,然后他们喝咖啡、聊天。他倾吐了很多心里话,而这个 男人倾听。他说到嗓子沙哑,但他对这个男人的表情远远比自己说过的话记得更清楚。早晨他们上床睡觉,拉下窗帘挡住光线。起初,他不断地被噩梦惊醒,不得不 开灯让脑子清醒些。灯光会惊醒那家伙,但他一点都没有抱怨。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没把我踢出门?”
这个男人又笑了。杰克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安静。他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看见他的手提箱在床边的地板上。他想不起是如何把它从欠酒账的餐馆那里拿回来的。他的书、白西装和几件衬衫都还原样地装在箱子里。很快地,他开始穿衣服。
他穿好衣服时,桌上的电咖啡壶已经叫得很欢了。这个男人把手伸向搭在椅背上的坎肩口袋。他掏出一张卡片,杰克疑惑地接过它。这个男人的名字——约翰·辛格——刻在卡片的中央,下面是用墨水写的一段简短的介绍——和签名一样精细。
我是聋哑人,但我会唇读,能看懂话。请不要大声说话。
震惊之余,杰克感到一阵轻飘飘的空虚。他和约翰·辛格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真奇怪我这么久才知道。”他说。
杰克说话时,辛格仔细地读着他嘴唇——他以前就注意到了。唉,他可真够笨的!
他们坐在桌子边,用蓝色的杯子喝着热咖啡。屋子是凉爽的,半垂的窗帘将窗外刺眼的光线洗得柔和。辛格从储藏室里拿出一个锡盒,里面有面包、橘子和奶 酪。辛格吃得不多,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杰克狼吞虎咽。他要马上离开这地方,好好考虑一下。他流落街头,应该马上去找一个工作。这个安静的房 间太安宁,太舒服,没法让人想事情——他要出去,一个人走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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