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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


  啊,她迟早要和萨迪斯特见面的,躲躲藏藏不是她的习惯。
  可是,当她走下楼梯,踩在大厅的马赛克地板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穿鞋了。她怎么可以赤着脚走进国王和王后所在的餐厅呢?
  回身望着高高在上的二楼,她感到身心极度疲惫,累得无法再上下楼的奔波,又尴尬地不敢向前,只能静静听着用餐时的那些声音: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笑声,酒瓶被打开,发出“啵”的一声,还有人在感谢弗里茨送来羊肉。
  她低头瞧着光溜溜的双脚,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一个心烦意乱的傻瓜。因为那些次生人对她的侵犯而慌了神,因为看到萨迪斯特今晚的杀戮而震撼不已,更因为意识到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好感而倍感孤单。
  她正要把浴巾拉掉,重新回去楼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磨蹭小腿。她吓了一跳,低下头看,正遇上黑猫那对玛瑙绿色的眼睛。小东西眨眨眼,对她轻唤了几声,用头来回去蹭她的脚踝。
  她弯下腰,颤抖的手抚摸起它的软毛。这只小猫有着无与伦比的高雅气质,身体曲线流畅,优美地滑动着步伐。贝拉的眼睛上毫无道理地覆起一层雾气。越是情绪化,她和小猫之间的距离也拉得越近。到了最后,她直接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台阶上,小猫则伏在她的膝盖上。
  “他的名字叫小布。”
  贝拉一惊,抬起头。费瑞站在面前,铁塔般的巨汉,没有穿战斗装,套了一件开什米羊绒衫。他的手里握着一块餐巾,似乎是刚从餐桌上拿来的。他的气味也很好闻,大约是刚刚洗了澡,打理了胡须。望见他的时候,她注意到用餐的话语和声响似乎从空气间消散不见了,唯有一份宁静在告诉她,所有人都知道她下了楼,在外面徘徊,不敢进屋。
  费瑞跪了下来,将亚麻餐巾塞进她手中。这一刻,她才发现两行眼泪自脸颊滑落。
  “你为什么不进来一起吃呢?”他温柔地问。
  她擦干脸颊,一手依旧搂着小猫:“我是不是可以抱着它过去?”
  “当然。从来都很欢迎小布上我们的餐桌。你也一样。”
  “我没有穿鞋。”
  “我们无所谓。”他伸出手,“来吧,贝拉,过来跟我们一起。”
  萨迪斯特走进大厅,冷得身体发僵,他就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本想在农庄里待到凌晨的最后一刻,但严寒的空气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尽管不准备吃东西,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走向餐厅,然后在阴影里停下了脚步。挨着费瑞,贝拉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大盘食物,但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放在膝上的小猫身上。她抚摸小布,就连抬头看着费瑞说话时也没有停止动作。她笑了笑,接着低头继续逗弄猫咪。而费瑞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仿佛马上准备吸取她的血液一般。
  萨迪斯特快步走到楼梯口,不准备加入那份和睦的场景。他差点就成功离开了,托蒙特却突然从通往地下层的暗门里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凝重,不过他从来就不是个喜好玩乐的人。
  “嘿,阿萨,等等。”
  萨迪斯特暗暗地咒骂着。他可没有兴趣被这样那样的服从程序和制度之类的屁话打搅到。这些全是昨天晚上托蒙特扯了半天的废话。这家伙在调整兄弟会的配置,安排轮班,试着把不受管教的四位兄弟,维肖斯、费瑞、瑞基和萨迪斯特,都变成合格的战士,怪不得脑袋总是疼啊,萨迪斯特不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阿萨,我说了等等。”
  “现在不行……”
  “必须现在。贝拉的兄长向瑞斯提交了一份申请,要求将她置于归隐名单,而且由他担任她的看护人。”
  哦,妈的,要是发生那种事的话,贝拉就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了。真该死,她就像一件预定要被运走的行李,甚至连兄弟会都无法从她的看护人手里保留住她。
  “阿萨,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点头啊,你这混蛋,他催促自己。
  他微点下颚:“不过,你干吗要告诉我这事?”
  托蒙特嘴唇抿紧:“你还想假装她对你什么都不是么?可以,我只是以为你会想知道呢。”
  说完,托蒙特朝着餐厅走去。
  萨迪斯特一手攥住护栏,一手揉按着胸口,只觉得仿佛有人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换成了粘腻的柏油。他抬头看着楼梯,猜想贝拉在离开之前,是否还会回他的卧室去。她的日记还在里面,她一定会回去的。衣服留着无所谓,但是她不会丢下日记不管。当然,除非她即刻就离开这栋房子。
  上帝……他该怎么跟她告别呢?他怎么说得出口?
  天啊,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对话了吧。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出,究竟会和她说些什么,特别是在她见识过他对付次生人杀手时的杀戮面孔之后。
  萨迪斯特走进图书馆,拿起其中一部电话的听筒,按下维肖斯的手机号码。听筒和大厅外同时传来铃声。维肖斯接起电话。他把关于福特探索者、手机和跟踪器的事一一告知了这位兄弟。
  “我来搞定。”维肖斯答道,“不过,你在哪儿?电话里面有奇怪的回音。”
  “如果那车动了,就给我电话。我会在健身房里等。”他挂掉电话,走向地下甬道。
  他计划着去地底的更衣室里拿点衣服,然后让自己跑到筋疲力尽,直到大腿在颤抖惨叫,双臂重得像石头一样,喉咙发干,气喘如牛。这样的痛苦能够清理他的大脑,净化他的灵魂……他对疼痛的渴望更胜于进食。
  他来到更衣室,走到分配给他的柜子前,取出耐克气垫跑鞋和短裤。他不准备穿上衣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卸下武器,正准备脱掉衣服,突然听见有人在衣柜附近移动的声音。他默不作声地走出过道,循声看去,是个半大的陌生孩子。
  这个小个子重重将衣柜的门甩上,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传来。
  该死,是那个小鬼。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叫约翰什么的?
  约翰那双澄净却慌张的眼睛和他对上,看上去就要晕过去了。
  萨迪斯特挺直身子,俯视这个小鬼。此刻他的情绪异常邪气凛然,目光阴沉、如置入外太空般冰冷,但对个没做错什么的小鬼出手,这个做法并不怎么诱人。
  “滚出去,小鬼。”
  约翰却摸出几样东西,一支笔和记事本。他准备写点什么,萨迪斯特却摇摇头:“没用的,我不认字,你记得吧。听着,直接走。托尔在楼上。”
  说完,萨迪斯特转身脱掉T恤。随即听到猛然吸气的声音。他一回头,约翰正盯着他的背。
  “上帝啊,小鬼……快他妈的滚出去。”
  听着“踢踏”的脚步声远去,萨迪斯特脱掉裤子,套上黑色足球短裤,坐在长凳上,拎起耐克鞋的鞋带,挂在膝盖上。望着跑鞋,他突然生出些愚蠢的念头,比如自己多少次将脚塞进这双鞋里,然后惩罚式地让自己在跑步机上不停狂奔。然后,他盘算起自己究竟有多少次有意在和次生人的战斗中受伤,又有多少次要求费瑞来揍自己。
  不,那不是要求,那是命令。不知多少次了,他命令孪生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击打自己,一直到破相的脸上一片青肿,只感觉得到骨架上的疼痛。说真的,他并不喜欢让费瑞掺和进来,他更希望这份痛苦是属于个人的。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来伤害自己。可是无论用任何方法,要自己将自己打昏,并非易事。
  萨迪斯特将跑鞋慢慢放在地上,背靠着衣柜,想着他的孪生哥哥现在身在何处。自然是在楼上的餐厅里,端坐在贝拉的身边。
  他的目光移向挂在更衣室墙上的电话。也许他该打个电话上去?
  身边忽的响起一声唿哨。他朝左边一看,随即皱紧了眉头。
  那个小鬼手里拿着一瓶水,试探着伸到他面前,微微侧着头。有点像在面对一头凶猛的猎豹,只希望能够在逃开的时候保证四肢还健在。
  约翰把矿泉水瓶轻轻放在长凳上,距离萨迪斯特十几厘米的地方,然后转身就跑。
  萨迪斯特的视线追随着小鬼,直到他推门跑掉。门慢慢合拢,让他联想到庄园的其他几扇大门,特别是房子的正门。
  上帝啊,贝拉很快也要离开了。她甚至可能现在就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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