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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们已接近费伦斯的领土,道路越来越变得陡峭、狭窄,有时连马都畏缩不前。他们是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进发,在这山区里隐藏着波伊伦斯的村庄,而北面是厄尔坦斯的边界。
  没有人说话,他们时刻提防着发生什么意外。朱拉两次看见布莱塔饥饿似的盯住杰拉尔特看。她讨厌这个女人,今天地想要罗恩,明天又想要杰拉尔特。
  或许,她受了罗恩的影响,使她对杰拉尔特产生了疑心。但她见他倔强地骑在马上,从不窥视布莱塔。
  这天夜晚,他们在河弯的一个地方宿营,因已到了费伦斯的疆界,他们没有生火,只吃冷食。然后把毛毯铺在石头上睡觉。杰拉尔特值更。
  朱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醒来。只听见河水哗哗地流着,天空漆黑。布莱塔和西丽安都睡得很沉,发出鼾声。但是罗恩不见了,他把自己的毛毯盖在别人身上,不知去向。朱拉用时支持起上半身,朝夜色中巡视,只见杰拉尔特正隐蔽在黑影中,监视着东方。达勒也醒了,向她指指通向费伦斯领土内地的一条小路。朱拉的心脏不禁加速跳动起来,她猜想,罗恩是否又单独深入到敌方的腹地去了?他这个人,完全可能。
  朱拉疾速爬起来,小声唤醒西丽安,让她注意监视布莱塔,接着骑马去找罗恩。
  她估计,罗恩可能直接奔向耶尼住的城池,她顾不得备鞍鞯,骑着光背马就走,起初,慢慢走,等离开宿营地一段距离后,即加速奔驰。
  她没有跑得太远,发现罗恩骑马从树林中出来。
  “该死的!”他向朱拉发火道,“你简直象个保姆,总跟在人屁股后转。快,回去!”
  “你孤军深入,没人保护怎行!”她说,她的坐骑跳动不止,不肯安宁。“这里已是敌人的领土,耶尼的人会杀死你,他们才不管你是带有崇高目的的国王或是什么。”
  他似乎稍稍平静了一点。“我是在寻找我派出的信使,这里是艾里阿尔和费伦斯之间的唯一信道,他应该从这里回来。”
  “费伦斯大概不会让你的信使活着回来,”朱拉说。
  “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如果你不想回去,就骑马和我一块儿走,留心我的后背。”
  朱拉在黑暗中笑了,她立即跟他前进。他终于学会了兰康尼亚人的生活方式。
  他们骑马沿着岩石小路走了约摸一小时左右,清凉的月光伴着他们来到一个所在,罗恩和朱拉下马,尽量保持安静,走下陡峭的山崖,把马拴在树上。
  “我望见前面有火光,”罗恩轻声说,“靠近我,不要干出什么蠢事。”
  像他这样魁梧的个头,居然能够静悄悄地向前挪动,她觉得很怪,一步步跟随着他。她觉得,他的眼力特别敏锐,走出一段路后,她望见一个在较为平坦的地方,果然燃烧着一堆火。
  等距离已近,他们二人借树林的掩护,向火堆方向仔细观察。围着火堆坐在地上的是三个男子,正在啃咬肉类。看样他们很疲劳,衣服褴褛,似乎穿了一辈子。
  朱拉辨认出这是费伦斯人,因为他们的身量都比艾里阿尔人矮半尺多。同他们战升过的人都晓得,费伦斯人虽体形矮小,但都有力气,是难以对付的对手。他们是浅黑色皮肤,眉毛几乎长在一起,而且多是罗圈腿。据传说,费伦斯的孩子,满三岁就被放在马上,不允许下来,所以容易使双腿变形。他们特别爱马,甚于爱惜他们自己。如果步行的艾里阿尔人遇到骑马的费伦斯人,只能祈祷快点死,别无出路。
  朱拉转身看看罗恩,他似乎正在凝望火堆旁的一棵树,朱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冒出一个人的轮廓。她再看罗恩的反映,他说这可能是他派出的信使,他被捆在树上,象摆上燕会的鹅,不知仍活着抑或死了。
  罗恩单独活动到费伦斯人的另一端,证实了他的想法。朱拉也悄悄赶上来。
  “他们捉的俘虏是基翁。”罗恩小声说。
  朱拉没有看清罗恩的脸色,但从声音就知道他很痛苦。基翁是布罗凯恩的儿子,罗恩曾保证他的安全。朱拉想,派这样一位尊贵的年轻王子到费伦斯来当信使,是愚蠢的举动。但是她没对罗恩讲出自己的想法。
  他告诉朱拉,他想亲手捉住这三个费伦斯人,拯救出泽纳斯王子。朱拉担心他一个人势单力薄,难以取胜。
  罗恩向她做了个鬼脸,拐进一片树林不见了。
  她被指定留下等待他。她的心开始急剧跳动,深为罗恩的安全懮虑。她向兰康尼亚的战争之神内奥斯祈祷,请求帮助她的丈夫,不要被人杀死。最后,她仍不放心,拐进村林,慢慢跟上罗恩,必要时,她想给他以援助。
  她穿过树林后,发现罗恩不采取主动攻击的办法,而是跳到火圈内,左手执剑,向三个费伦斯人宣布说:“我是兰康尼亚的国王,你们都放下武器。”
  三个费伦斯人立即跳起来,瞪着罗恩。朱拉生怕丈夫吃亏,赶快跑到现场,用她的战斧,从后面照一个费伦斯人的脑袋敲了一下,这人立即倒在她的脚下。她刚想转身,另一个费伦斯人已抱住了她的腰,这个人的臂膀是如此有力,她几乎被窒息。她用肘和脚连踢带打,怎样也挣脱不开。在她左边,传来钢铁碰击的声音,罗恩正和剩下的那个费伦斯人搏斗。
  朱拉在费伦斯人的紧抱中,一切努力都已失败,精疲力尽,全身似乎瘫痪,最后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听到罗恩的呼唤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罗恩扶起她的上身,轻声唤她的名字。“朱拉,你感觉好些吗?”
  “是的,”她说,摸摸自己疼痛的肋骨。又补充一句:“我喘不过气来。”
  “我为什么允许一个妇女帮我战斗呢?”他颇为遗憾地自责说。
  “因为我打倒了一个,第二个和我纠缠,你击败了第三个。”她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如果我腾得出手,就射他们一箭……”
  罗恩摇摇头。他看一眼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三个费伦斯人,说:“他们也是我的人民,和艾里阿尔人一样,你不应该动手,更不能射死他们。”
  他见朱拉已经不再说疼,就扶她到附近的树看着他的信使——基翁。
  这个孩子靠在一棵大树上,看样子似乎死了。但经细看,原来是醉了,睡得很沉,所以连战斗的声音都没有惊醒他。
  “他喝得真不少,”朱拉闻着一段难闻的气味,厌恶地说,“他没有作俘虏,也没有被捆。”
  罗恩躬身摇基翁的头,并呼唤他。
  基翁眼皮终于睁开,动一下眼珠,随一下干渴的嘴唇,接着向罗恩露出傻里傻气的笑。“我父亲会为我感一自豪,”他含混不清的说,“我见到了耶尼。”
  这孩子咧着嘴笑笑,重又闭起了眼睛。罗恩耐心地等待着。
  “人们都夸我勇敢,”基翁又说,“关于布莱塔的情况我告诉了他,”这孩子在空中择手,形容妇女的样子。“耶尼表示,他答应娶她。”
  罗恩听着,轻轻点头。
  基翁靠着朱拉,他嘴里喷出的酒臭使她不得不稍稍抬起头。“他们会是滑稽的一对,耶尼是个矮子,布莱塔不年轻了。朱拉,谁也没有你漂亮,如果你有个妹妹,我一定要和她结婚。这样,我们就和国王成了亲戚。”
  朱拉不明白基翁的意思。“国王?你的意思是指你的父亲布罗凯恩?”
  基翁向她歪着嘴笑了。“不!罗恩国王,他是所有兰康尼亚的国王。”
  想不到这孩子对罗恩如此钦佩、崇敬,这使朱拉深深受了感动。
  “肖芒在什么地方?”罗恩问道,“我派他们三个人来接应你,你没遇见?”
  “我没见到。”基翁说,“我父亲希望我象个男子汉,像你……我有三个哥哥,以前父亲曾派他们去战斗,但都被人杀死了。”他转向朱拉,“我攻击过罗恩国王,但我仍然活着。我要做很多事情,我要证明自己像我父亲一样能干。罗恩国王,这次我干得怎么样?”
  罗恩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亲切地说:“干得很出色,我很高兴。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基翁的唇边显出骄矜得意的笑容。
  “你一个人骑马去找耶尼的?”朱拉问,“为什么耶尼没有虐待你或杀死你。”
  自得满足的笑容从他脸上萎谢了,他心里涌起一种懮伤的感情。“费伦斯很穷困。耶尼说,他们养的马匹经常遭人偷盗,所以他们必须变换地方;他们不能耕种谷物,缺乏粮食。去年冬天,他们死了很多人。他们需要妇女。”说到此处,基翁又露出喜色,“我想,我父亲会愿意把所有泽纳斯的未婚妇女送给他们,而泽纳斯的未婚男子可以和艾里阿尔妇女结婚。”
  “那末,耶尼肯接受吗?”罗恩怀着很大兴趣问。
  基翁的眼睛重又闭起,脑袋垂下,似乎要睡了。他大概没有听清罗恩的问话,仿佛自言自语的咕哝,是这三个费伦斯人带他去见耶尼的,其中一个是耶尼的弟弟;他们都能喝酒。罗恩为什么把他们杀死?……他的话没说完,就进入了梦乡。
  朱拉知道基翁过于疲劳,又是酒后,所以睡得很快,很沉。她把他轻轻放倒在地上。“我以前从没注意,他是这么漂亮。”她悄声说。
  “像我一样没有颜色?”罗恩笑道。“现在,你何以停止象母亲照顾这个孩子了,我们应该去看看那三个费伦斯人,我想,上帝知道,我们没有杀死他们。”
  朱拉向罗恩笑笑,轻轻抚摸着基翁的面颊。“他实际上比我年龄还小。我不曾想到,他是个勇敢的孩子,敢于独自去找耶尼。”
  朱拉说罢,跟在罗恩身后去看那三个躺在地上的费伦斯人。她暗自笑着,她喜爱罗恩的嫉妒,他的缺点也使她高兴。她觉得这个英国人非常漂亮,令人感到极为愉快。
  一个费伦斯人已开始活动,罗恩摸摸他受伤的头部,让朱拉去取水,等他返回来时,发现三个人都已坐起来,注视着罗恩,在倾听他讲解什么。
  朱拉走近火堆,他们都仔细打量她。其中那个曾死抱住她的人和她的目光相遇,流露一种奇特的表情,似乎庆幸双方都还活着。朱拉选一个适当的位置坐下,撕一条兔腿咬着,从这角度可以看清费伦斯人的活动,如果他们去拿武器,她就准备对付。但这三个费伦斯很注意听罗恩的话,她于是盖上羊皮,睡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似醒非醒,觉得罗恩把她抱起,她就舒适地躺在他怀里,头部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又睡着了。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她觉得有罗恩抱着是很安全彻。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似乎清醒过来,想起罗恩做过的一切:他友好地对待布罗凯恩,联合瓦特尔斯王后,组织瓦特尔斯和艾里阿尔两个部落的人通婚,现在又不厌其烦地向费伦斯人宣传……她以前认为他做的都是蠢事,现在却认识到它的意义……她忽然睁开眼睛,问罗恩:“你确实能和上帝谈话吗?”
  罗恩被问得莫名其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需要上帝的帮助。”
  她再次闭起眼睛入睡,而且睡得很香,直到早晨。罗恩躺在她的身旁,也睡了,他的手揽住她,好象她是个需要关照的孩子。等她醒来后,想脱身,以便不干搅他的睡眠。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说,没有睁开眼睛,手臂仍紧紧搂住她。
  “我想起来。”她小声说。
  他仍然没有睁眼。“不要走远,”他说,“今天,为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战斗。”
  她没有反驳,走到基翁呆过的那棵树旁,转了一阵又回来。罗恩仍然躺在原地。
  “我们必须回去,不然,达勒和西丽安会着急的。”朱拉有意不提杰拉尔特。“布罗凯恩的儿子和费伦斯人到哪去了?你想在这儿呆多久?”
  “我让他们先走了。”罗恩说,抓住她的脚脖子。“朱拉,你有时候不是想躺在河岸上,观看风景吗?”
  她向他微笑。“或许我还想捕蝴蝶。可今天不能做这些事。杰拉尔特……”
  “啊,我的上帝!”罗恩惊叫着,立刻站起身来。“我忘掉了你的哥哥。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甚至可能把三个费伦斯人杀死,不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上马,走!”
  当他们骑马返回宿营地时,罗恩的担心被证实了。朱拉心里直骂“该死的”,她恨自己以前总不承认罗恩是对的。
  三个费伦斯人和基翁一同到了宿营地。趁他们睡熟时,杰拉尔特偷偷地捉住了他们,并一口咬定他们杀害了他的妹妹,如果不讲清楚,他就要他们偿命。
  罗恩和朱拉远远望见,三个费伦斯人的生命正受到威胁,朱拉不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情,也可能是引起一场战争。罗恩机敏地掷出刀去,落在杰拉尔特前面的土地上,警告他不要动手,然后驱马向前,以解决纠纷。
  这几个费伦斯人本来是怀着一片真诚与基翁一道前来迎接艾里阿尔人,不想几小时内,受到两次攻击,他们忍无可忍,正要与杰拉尔特搏斗,当罗恩投刀以后,他们乘机跳上战马,拿起武器,大打出手。
  年轻的基翁从醉眠中惊醒,看到眼前的场面,陷入惊慌失措的境地,他不了解为什么发生了斗争,也不了解谁攻击谁。当他望见罗恩时,误以为他所尊敬的国王处于危险境地,他立即拔剑,跑到罗恩面前保护他。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费伦斯人正用剑刺向杰拉尔特,后者向旁边门开,没有中剑,但费伦斯人的剑却刺进了基翁的心脏。如果基翁不站在这里,毫无疑问,这一剑准会刺中罗恩。
  基翁倒在地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所有在场的人似乎都僵住了,没有一点声音。
  罗恩首先反应过来,他双腿跪下,抱起这个重伤的孩子。
  “请你告诉我的父亲,我不是无益死的。”他衰弱地小声说。
  “我会告诉他的。”罗恩悲痛地说。
  基翁慢慢地、痛苦地将他的头垂到罗恩的肩上。“我不是无目的地死去,而是为了我的国王而死。”他失去生命的身体垮在罗恩的怀抱中。
  “这将意味着战争!”杰拉尔特说,把剑插入剑鞘。
  朱拉转身望着她哥哥,她从他的目光看出近似狂笑的神情。他内心深处一定是高兴这个孩子的死亡,因为这样战争即要临头,布罗凯恩必将杀死罗恩。此刻,朱拉已明白了,杰拉尔特并不关心兰康尼亚的命运,只是一心想着自己,想着满足自己的权力欲。
  朱拉再看罗恩,他还是抱着基翁,但她不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的面孔象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他既没有责备费伦斯人,也没有训斥杰拉尔特,他是真心为这个孩子的死而难过,为可能引起的战争而担懮。
  最后,罗恩慢慢站起身,抱着基翁的尸体走向树林。
  朱拉冷酷地盯住她哥哥。“你留在这里,等待着我们回来。如果你再伤害任何人,我就要杀死你!”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象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但是,朱拉……”杰拉尔特企图说什么。
  但朱拉不再理他,去追赶罗恩。西丽安劝她,说应让罗恩单独冷静一下,朱拉不听,她急于见到他,泽纳斯的孩子死了,他非常痛心,她必须与他谈谈,安慰他,为他分懮。
  穿过树林,走了一段路,她望见了罗恩。再走近些,在地面前出现一个非常奇特的景象。罗恩把基翁的尸体放在岩石上,仿佛这是一个祭坛,罗恩跪在孩子旁边。
  朱拉没有再朝前走,静静地站住,罗恩也没有转身着她。他双手捂住脸,肩膀耸动,她明白,罗恩正在哭泣。
  她以前只见过妇女啼哭,从没有见过男人哭泣,而且她听见了他发出悲切的声音,面对这意外的情况,该怎么办呢?
  她躲在村后,观察、等待着。她不想离开他。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理解他对一个泽纳斯孩子死亡的这种悲痛情感。
  是的,他曾亲回答应布罗凯恩,保证基翁的安全。但孩子并不是他杀死的,难道战争的阴云已经密布,所以使他如此伤心难过?
  突然,她听到罗恩开始说话,他是对上帝诉说自己的心情,他似乎相信上帝是他的朋友,真正能够帮助他。她竖起耳朵捕捉着他的每个字。
  “上帝,我失败了,”罗恩说,“我辜负了我的父亲,辜负了我的国家,也辜负了我的妻子。”
  朱拉微微皱起眉头,更加用心倾听。
  “我恳求解除我的国王。主啊,我不配承担这副重担。正象菲兰老师所指出的,我不是一个完全的兰康尼亚人,我不能统一这个国家。”他双手抱头,痛哭流涕,声音越来越高。“朱拉早把我看透了,她知道迟早我要失败。主啊,我不适宜完成统一兰康尼亚的伟大使命。基翁是为我而死,为拯救我没有价值的灵魂而死。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我要回英格兰,把国家交给真正的兰康尼亚人。主,宽恕我吧,我使您失望,宽恕我吧!……”他又失声哭起来。
  朱拉靠着树,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只觉得眼睛里充满泪水。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怀疑自己。他为什么说他不能担任国王?
  她接着问自己,她为什么总是怀疑他?为什么从开始她就不愿站在他一边?她不但从来没有亲切地关心过他,而且每走一步总是和他吵架,闹矛盾。
  她的泪水急骤地流着,但眼泪并不能减轻她精神上的痛楚。她担心爱他吗?她和他吵架是出于自己的高傲还是因为爱情的脆弱?或许她真心爱他,从他们在河边第一次会面就开始而或许他有一种力量征服了她的心灵,她说不清楚。
  朱拉望着依然痛苦的罗恩,突然想到,她必须采取各种办法,不让他离开兰康尼亚﹒如果罗恩走了,她想国家一定要发生什么不幸,如果由杰拉尔特来当国王,他不仅不能联合各个部落,而且一定使国家陷入战争的深渊!
  朱拉还想,如果没有罗恩,她会活不下去。她已习惯了他的亲切、温柔和充沛的力量。不管她怎么嘲笑他,或和他吵架,他总是坚信自己的力量。而现在,他对自己发生了动摇,她必须帮助他。
  但怎么办呢?如果是个英国妇女,毫无疑问,会拥抱他,安慰他。朱拉惊奇自己也想这样做,她想用双臂搂住他,让他伏在她肩上哭个痛快,而她则抚摸他光泽的头发。
  但是不能!她向他表示同情,这是最容易的也是最无益的举动,她必须使他再次鼓起勇气,相信自己的力量。
  罗恩站起来了,仍然注视着基翁的尸体,不忍离开。朱拉觉得她的眼睛里又充满泪水。他所以如此悲伤,决不只是为了一个孩子的死亡,更重要的是他关心兰康尼亚的命运和前途。索尔选择他当国王是对的,而她不支持他是错的。
  她悄悄离开树林,然后又转回,装做刚刚发现了他似的,“罗恩,你在这里干什么?”她以责怪的声音说,“我们必须骑马到费伦斯去。”
  罗恩没有转身,她真想用手抚摸他的头发,但她忍住没有伸出手。
  “这是什么?”她提高了声音,“你是悼念这个泽纳斯的孩子,或是怕激怒了布罗凯恩?告诉我,既使战争打起来,我们艾里阿尔是准能赢的!”
  “不能打仗,”罗恩终于转过身来对着她。“我准备把自己交给布罗凯恩,由他处置。这样,也许能平息他的恼怒和仇恨。”
  朱拉闻言吃了一惊!但她却说:“好!这样杰拉尔特就是国王了。”
  罗恩对此没有表示什么。
  “你要撂挑子了,”她说,“但请你告诉我,在你准备牺牲自己以前,我们还去不去费伦斯?还让不让耶尼等待布莱塔?”
  “这些事不再和我有关,我不是兰康亚人。”
  她皱起眉头。“那是真的。一个兰康尼亚人绝不会从事联合各个部落的荒唐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或许除我外,还会有人这样办的。”他懮伤地说。
  “恐怕不会有了。杰拉尔特不愿去联合任何人,他也没有使一个无辜的孩子丧命。”她凝视着罗恩的脸面,看他的话是否激起他的反响。
  罗恩突然挺身,反问:“杰拉尔特能联合各个部落吗?”
  “是的,他会做出辉煌的成就,你不这样认为?布莱塔已经看出他的力量,连耶尼也看清了。”
  “布莱塔看出杰拉尔特的力量?”
  “当然。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害怕我哥哥。”
  “她的意思是想和那个孩子结婚,统治整个兰康尼亚!”他说,一线生机回到罗恩悲伤的眼里。
  “那对你有什么关系?你反正要死了,你要为基翁甘愿牺牲你自己。”
  罗恩不觉扭头看看这个孩子的尸体,然后转回头说:“是的,杰拉尔特会成为国王,我相信。”
  “他赢了!”朱拉说。
  “赢了?”
  “是啊。我已经和国王结婚,竟又被杰拉尔特篡位,无论如何不成。你若真是死了,我就和达勒结婚,向杰拉尔特和布莱塔进行战争,控制她的瓦特尔斯部落,夺回权力,或许我还是兰康尼亚的王后。”她说到此处笑了,“真的,我喜欢这个想法。”
  罗恩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由懮愁变成了仇恨,这仇恨直接对着朱拉。“战争和权力就是你们所想的一切!你们热衷于打仗,就是为了取得权力,而不惜兰康尼亚成千上万的人民的死亡!”
  “你既然这样关心兰康尼亚人民,那末,你为什么打算离开这里,牺牲自己?”
  “因为我曾向布罗凯恩发誓,以生命保证基翁的安全。骑士的话是算数的。”
  “你是英国人,”她向他吐一口唾沫,“我高兴你去死,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胆小鬼!你没有实现你的计划,就撂下挑子不干了。走吧,到布罗凯恩那儿去送死吧!”她顿一顿足,转身,风暴似地离开他,走了。
  但她没有走远,等看不见罗恩时她就停住,木然地站在那儿,痛苦啃着她的心。她跪倒在地上,肩膀不住震动,双手握紧拳头,内心在啜泣,但是她已没有眼泪,好象没有雨点的雷鸣闪电一样。她逐渐倒在尘埃中,哭得越发厉害,她的痛苦太深了!如果罗恩真把自己送给布罗凯恩,她会死的!但她却不能告诉他,因为现在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激励。但是他并不理解自己的用意,竟向她发脾气,眼睛里迸出仇恨,这是她所承受不了的。
  过了好一阵,她才回到宿营地。人们都安静地坐着,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她,好象在问:“国王呢?他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朱拉意识到,人们像她一样,也非常惦念罗恩。
  西丽安走到她跟前,朱拉忙转过她的脸。“怎么……你哭了?”西丽安有点纳闷,“他在干什么?他让大家等得太久了。”
  朱拉不想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她最亲密的女友,因为一个兰康尼亚人无法理解一个男子的痛哭!
  “我为基翁的死难过,”朱拉说,“他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罗恩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的头发湿了,看样子象洗了澡。他命令全体准备出发。三个费伦斯人站起来,恐慌地望着他,罗恩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和他们谈话,说基翁的死完全是个误会,没有他们的责任,希望他们引导他去见耶尼。
  朱拉紧紧地盯住罗恩,她从他的眼睛和行动中发现,他有了变化,尽管还很悲伤,但表情中新添了一种坚毅的神色。好象他重新鼓起勇气,继续执行他未完的计划。
  等他经过她身边时,她向他笑了。
  但是罗恩没有着她。
  他们骑马前进了。途中,他仍不看她一眼。他不理解她的话是有意激怒地,使他驱赶痛苦,重新振作,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但朱拉有信心,今天晚间,她要找他单独谈谈,他会懂得她的用心,他会亲蜜地吻她,甚至和她做爱的。
  但,朱拉估计错。他们宿营后,罗恩避免跟她接触,她要求和他一块到树林中散步,也遭到了拒绝,他说他要和费伦斯人在一起。
  “我不能把他们单独搁在一边。你可以和你哥哥在一起,还可以称呼他是合法的国王。”他说,冷眼看着她。朱拉想解释时,他已转身了,留下她一个人楞在原地。
  西丽安看到朱拉的尴尬状,走过去说:“卸下马鞍吧。”朱拉机械地做着这一工作。
  “看来,你大概伤害了他。”西丽安说。
  “不,我帮助了他。但是他不知道。”朱拉看见近处迸出火花,原来罗恩在石头上磨他的剑。
  “你是个傻瓜。”西丽安说,愤然地离开她。
  朱拉可怜自己,连西丽安都不相信她的话。这天夜晚,她和大家一起安静地围坐在火堆旁,直到黎明时分,罗恩也没有单独找她。
  除了西丽安外,别人似乎没有觉察她和罗恩之间产生的芥蒂,因为罗恩分配事务时,对待她和别的妇女一样。但是朱拉却习惯于保护他。
  她期望他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拥抱她。但是他没有。他蹲在河边,冲着背,擦洗自己。她悄悄走近他。
  他没有动。“朱拉,你有什么事?”他问,口气异常冷淡,象山区流水一样无情。
  她本想离开他,但走出几步又转回来,跪在他的身边,捧起水喝几口。映在水中的天空是紫色的,暮色已很浓了。“我们一天没有说话,我想……”她用手抚摸他赤裸的肩膀。但他只看看她的手,接着躲开。
  “我不晓得兰康尼亚的男人和女人怎样谈话,”他说,“但我相信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后背。”
  朱拉皱起眉头。“我们已经结婚了。”
  “但,你只在需要我时才肯与我同床。”
  “如果你认为我这样,那就随便吧!”她愤懑地说,迅速离去。她本想给他解释她讥讽他的用意,难道他真相信她会希望他死吗?
  热泪又溢满眼眶。她真该死!她为什么爱上一个男人,使自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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