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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贝法罗于一八零二年三月来到了宾州繁荣的小城春阳。
  “你要在这里下车吗,先生?”驿马夫问道。
  法罗没有多瞄车夫一眼,只是略微点了一个头,几秒钟后他的一只又重又大的箱子“砰”地一声由车顶被拉到地面,他立即紧张地反过身去,那个车夫咧嘴一笑,然后眨一眨眼睛表示歉意。
  “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把箱子抬进旅馆?”一个粗壮的年轻人问道。
  法罗又点了一下头,并尽可能少理会这些粗俗的美国人,当驿马车开走后,他才第一眼望见了他的目的地——银豚旅馆,这是一座三层半楼的建筑,有著两道门廊,白色的廊柱高达屋顶,他扔给那个年轻人一枚硬币,决定先在镇上绕一圈。
  当他望著街道两旁整齐而清洁的建筑时,他几乎嗅出了钱的味道,只见旅馆前面有著报馆、诊所、律师事务所、与药店,而不远处还有打铁铺、学校,以及一家很大的杂货店,至于镇的另一端,则是一间高大的教堂,这里处处流露著繁荣的景象,而看在他眼里也有著暴发户的气势。
  他又把注意力移回旅馆,显而易见地,这幢气派的旅馆是这座镇的首要建筑,这旅馆后半部是一幢保养相当好的旧式建筑,很可能就是旅馆的前身,只见每扇窗户都干净得发亮,而每页遮阳板也新涂著光亮的油漆,而正当他驻足浏览之际,进出旅馆的人潮也没有断过,可见这家旅馆生意鼎盛,应无疑问。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旧剪报,这张剪报上刊载著一个名叫史蕾妮的年轻妇人和一个名叫杜白兰的未婚女子拥有了宾州一个叫春最的小镇,当他起先看到这张剪报时,他一直不相信这个叫史蕾妮的女人就是他要找的蕾妮,不过当他派来的人回到了伦敦向他形容这个叫史蕾妮的长相时,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他不禁再度回忆起五年前牛强纳把他外甥女扔到街上的那一晚,那个可怜而单纯的蕾妮竟然不知道魏氏古宅根本就是她的,而且正好和强纳所说的相反,不是蕾妮在靠强纳生活,而是强纳在靠蕾妮的遗产的利息在过活,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地微笑了,他相信强纳至死都不知道是谁通知蕾妮遗产管理人他的非法作为的,这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报复而已,报复强纳那天晚上对他的侮辱,强纳随后便身无分文被赶出了魏氏古宅,而六个月后,又被发现在码头附近一家酒店被刺身亡,至此,法罗的报复总算完成了。
  在蕾妮失踪后,法罗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著她那笔巨财产,以及多年来不断的增值,他虽然也曾试图寻找另一个百万新娘,可惜他所碰到的女人没有一个比蕾妮有钱,而家财万贯的,又看不上他这个既无名衔,又无财产的绅士。
  在两年毫无所获后,法罗开始觉得就是因为蕾妮的临阵逃脱,才破坏了他在女人圈里的声誉,因此,为了弥补他所受的损失,他决心找到那个不成熟的孩子,并和她结婚,以承继她的百万遗产。
  追踪到蕾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为了蕾妮跑到这蛮荒之地更是不得已之举,不过,他很明白,经过多年和半野蛮人的相处,蕾妮一定巴不得早点回去英国了。
  美国比他所想像的要大,而且的确有几处文明的吉光片羽,不过,这边的人民却是令他嫌恶不已的,这里的人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身分地位,而且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贵族成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在美国打探了很久,正当他万念俱灰,准备打道回府时,他看到了那张剪报,根据他雇用的人形容,这个史蕾妮在长相上一定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魏蕾妮,只是在个性与成就上,都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笨女孩。
  他终于穿过两条街道间的椭圆形草坪,而到了旅馆正门。
  他昂首进入旅馆,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两旁镶著白色嵌板的宽大接待室,而当他跟著几个穿著入时的男女往右边门进去时,里面是一间更大的大厅,大厅内摆设有不少扶椅与长沙发,上面装配有灰红色的缎质椅面,而沿著墙壁一边,则更有一座又深又宽的壁炉,紧按著大厅,附设有一个乡村风味的酒吧,里面的生意兴隆,更不在话下。
  在大厅对面有一间宽阔的公众餐厅,而紧邻尚有两间私人餐厅,法罗没有往后半部旧有建筑逛去,而又左转绕到一间图书室,只见里面气氛温暖,还飘散著皮革与菸草的气味,他穿过走道,终于绕回接待室,他在订好房间后,纾尊降贵地与柜台人员攀谈起来。
  “你们这里有多少间卧房?”
  “十二间,先生。”柜台有礼地回答,“另外还有两间附带客厅的,以及两间女主人的套房。”
  “女主人?你是指那两个很有名气的女人吗?”
  “是的,先生,就是蕾妮和白兰。”
  “她们是住在这幢新盖楼房吗?”
  “不是的,她们住在旧楼房最里面那两间,蕾妮住楼下,白兰住楼上。”
  “听说,这整个镇都是她们的。”法罗探问道。
  柜台职员笑了,“我们牧师说,她们唯一没有的就是教堂,不过大家都知道,当初教堂也是她们捐献的,蕾妮很能干,如果有律师经过这里,她就借钱给律师建事务所,如果有医师经过这里,她也借钱给医师开诊所,这个镇就是由她这样建立起来的。”
  “史太太现在在那里?”法罗很不喜欢这个职员直呼蕾妮名字的态度。
  “她无所不在。”那名职员匆匆回答著,并准备迎接新到的一对客人。
  法罗对于这名职员突然把注意力移到他人身上的无礼态度颇感不满,他决定等一等要向经理报告一番,管他经理是谁。
  他是上楼后,发现他的房间整齐清洁,光线很好,而且家具齐全,包括一个小型壁炉在内,使他挑不出毛病,他换掉满是灰尘的衣服,又下楼进了公共餐厅,他并不习惯和一堆闲杂人共同进餐,但是他知道在这里比较可能见到蕾妮,他发觉这里的菜式很多,包括七种肉的吃法、三种鱼的吃法,再加上冷盘、蔬菜、野味、各种配料,以及无可非议的各式甜点与布丁等等,使他有些意外,而等他点了菜以后,菜也上得很快,而且真材实料,热腾腾地,香味绝佳。
  当他正在浅尝一种名叫摩拉维亚糖的甜点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并且吸引了每一个人的视线,这女人不但美得令人侧目,而且她的风采与气度也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她身材娇小,穿著一袭出色的翠绿衣裙,全身都洋溢著自信的气息,而由她落落大方的态度看来,她俨然像一位雍容华贵的贵族夫人,她先到一张餐桌旁,看到一道显然不合她的标准,便立即叫人撤掉了,她又到另一张餐桌,和两位起立招呼她的女客拥抱了一下,然后坐在一起,快乐地聊了一会儿。
  法罗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简直无法将视线移开,这个女人外表上的确很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因为她们有著同样颜色的眼睛,同样亮丽的头发,不过这个女人的绝佳身材和十足自信,却与他曾经订婚的那个傻里傻气,胆小如鼠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他靠在椅背上,静静等著那女人朝他方向走来,那女人先是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和他邻桌的客人聊了起来,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但不久以后,她又抬眼朝他望来,似乎在打量著他,法罗立即报以自己最迷人的笑容,当那女人转身匆匆离开餐厅时,他觉得快慰无比,因为他确信蕾妮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管是恨也好,是爱也好,她还是记得的。
  “蕾妮,你怎么了?”正在厨房内监督三位厨师做菜的白兰,见到了神情古怪的蕾妮。
  “没什么啊!”蕾妮不自然地回答著,然后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刚刚见到鬼了。”
  白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把她拉到墙角,悄悄问道,“是金妮的爸爸吗?”
  “不是,”蕾妮有些怅然地回答,她似乎永远都忘不了崔斯,尤其见到金妮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时,格外使她联想到崔斯,而有时候有人上楼的沉重脚步声也会使她屏息一时,想入非非。
  “你记不记得贝法罗?就是好几年前跟我订过婚的那个男人?”蕾妮提醒道,“他正坐在餐厅里。”
  “那个杂种。”白兰狠狠骂道,“他点什么?我要加点毒药在里面。”
  蕾妮大笑,“我应该同意才对,不过,我想,初恋总是很难忘的,看到他使我想起好多事,我又记起了我以前什么都怕,又爱哭、又急于取悦他的那副傻劲,我那时候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英俊、最优雅的男人。”
  “那他现在呢?”
  “还没有变丑,”蕾妮笑著说,“我想我应该请他到办公室谈谈才对,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蕾妮,”白兰警告道,“你要小心,他到这里来不可能是巧合。”
  “我知道,而且我也晓得他为什么会来,再过一个月我就满二十三岁了,所以我快要继承我父母的遗产了。”
  “你不要忘记就好。”白兰叮咛这,送走了蕾妮。
  蕾妮回到厨房旁的办公室,往办公桌后的皮椅一坐,其实,法罗本人对她的冲击性倒不至于太强烈,不过看到他却勾起了太多回忆,使她有著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受,她忆起了她偷听到她舅舅和未婚夫谈话而被逐出家门的那一晚,也更忆起了崔斯抱著她、教导她、爱著她的种种情景,那时候她是那么害怕,而崔斯等于就是她的世界,四年来,她不只一百次提起笔想写信给崔斯,告诉他有了个女儿,而她们母女过得很好,不过到后来她又总放弃了,如果崔斯回信说他不在乎,那么她情何以堪?因为事实上崔斯从未找过她,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一声叩门声把她带回到现实,她应了一声,进来的竟是法罗。
  “希望我没有打搅你。”法罗笑著,两眼飞舞著愉快的光芒。
  “那里,”蕾妮站起身,并伸出了右手,“我正准备找人请你来谈谈呢。”
  法罗俯首在她手背上热情地吻著,“也许你一时还无法面对我吧,”他喃喃低诉著,“毕竟我们过去那么要好。”
  蕾妮震惊片刻,但是又及时换成了笑靥,她心中暗忖,这个自大的花花公子真以为自己太笨了吗?他真以为自己忘记了多年前那可怕的一夜吗?还是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他为什么愿意娶她的原因了?幸而她的致富也不是侥幸的,她也学会了虚伪和矫饰。“是啊!”她甜蜜地回答,“我们真是太久不见了,你请坐好吗?想不想喝点什么?”
  “威士忌,如果你有的话。”
  蕾妮替他斟了满满一杯爱尔兰威士忌,并故意装傻地一笑,“我舅舅好吗?”她欠身坐了下来。
  “他已经过世了。”
  蕾妮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虽然她舅舅曾经亏待过她,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法罗?”她转个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
  法罗犹豫片刻才回答,“罪恶感。”他露出真诚的表情,“虽然你舅舅把你赶出家门那天晚上我并不能做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多少应该负点责任,因为,不管你那晚听到些什么,我还是关心你的,我觉得你太年轻了,而你舅舅对你的教养我也不敢苟同。”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应该承认,你那时候实在不怎么会讲话,而且我一直对摧残幼苗没什么兴趣,也许其他人比较喜欢那一套吧?”
  “那现在呢?”蕾妮妩媚地一笑。
  “你变了,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蕾妮还没有回答,金妮却“砰”地一声冲进了办公室,肮脏的小手上还握著一把野花,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有著她妈妈的小巧身形以及她爸爸的眼睛和头发,她也从崔斯处继承了对生命的自信,比她妈妈同年龄时大胆多了,“妈咪,我送你一把花。”她甜甜地撒娇道。
  “啊!你真是太可爱了,是不是春天来了啊?”蕾妮紧紧拥抱了她小女儿一下。
  从不知道害羞的金妮一直盯著法罗。“他是谁?”她压低声问道。
  “法罗,这是我女儿金妮,金妮,这位是妈妈的老朋友,贝先生。”
  金妮好奇心获得满足后,似乎即对法罗失去了兴趣,她勉强问候了一句,“你好。”便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
  蕾妮宠爱地望著女儿砰然关上房门,才将视线移了回来,“我女儿就是这样,那里都待不住,她在旅馆上下和外面到处乱跑,从来不浪费一点时间。”
  “她父亲是谁?”法罗立即问道。
  蕾妮像往常一样解释她是个寡妇,但是不知是否今天特别想念崔斯,使得她的神情特别不自然,她知道她没有骗过法罗,但是她也不愿多加解释,以免愈描愈黑。
  “我不打搅你工作了,”法罗静静说道,“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蕾妮还来不及考虑便答应了。
  “那我们晚上见。”法罗含笑离开了办公室。
  法罗果真不相信蕾妮是个寡妇,而经过他暗中调查结果,总算被他探听到史崔斯的名字了,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即派人到维琴尼亚探听有关史崔斯的一切。
  崔斯倚在里齐门一家女装店的玻璃柜台上,不耐烦地等著玛果试穿另一件衣服,“你觉得这一年怎么样,达令?”玛果从布幔后走了出来,她穿著一件砖红色的衣服,领口低得几乎看到了乳尖,“不会太暴露吧?”她嗄声问著,并姗姗地走到崔斯面前,胸部也轻触著他的胸膛。
  “可以啦!”崔斯厌烦的回答,“你还没有买够吗?我希望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
  “回家,”玛果噘起嘴巴,“你最讨厌了,一天到晚都躲在你的庄园里,你以前常常带我跳舞的……还有做好多别的事。”
  崔斯把玛果的手从胸前移开,并倦怠地望了她一眼,“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玛果惊呼一声,“你太太已经跑掉不要你了,你还对她守节干什么?何况,其他男人不管太太在不在,那一个忠实的?”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其他男人。”崔斯警告地望了她一眼,为了这件事,他们已经争执过许多次了。
  玛果还想再辩,女装店的小门铃却响了起来,他们转身往门口望去,只见他们的邻居和好友巴爱伦推门走了进来。
  “我说我看到你了嘛,崔斯,”爱伦亲切地向崔斯说著,然后随便和玛果打了一声招呼,“我刚刚碰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崔斯身上,“我送花到教堂的时候,见到一个样子很邋遢的男人向牧师打听有关你的事。”
  “大概是找工作的吧。”崔斯不以为意地回答。
  “我本来也是以为如此,所以也没有注意,但是我后来听到他提到了蕾妮的名字。”
  崔斯立即站直了身体,“蕾妮?”
  “我一听到就马上来找你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你现在赶快去,他一定还没有走。”
  崔斯一语不发冲出了女装店,并且跳上马车,飞快朝教堂驶去。
  “该死,”玛果大怒,“你一定要赶来破坏我的一天吗?”
  “哦,对不起。”爱伦灿然一笑。
  玛果怒气冲冲地转身往试衣室冲去。
  崔斯将马车开到教堂前面,还没有等马车停止,便跳下了马车,这时正好有个邋遢的矮小男人从教堂里走了出来,而看他的样子八成是个酒鬼。
  崔斯行事从来就不拘什么礼节,此时又心急如焚,便更顾不得什么后果了,他抓住那人胸前的衬衫,并往木板墙上一推,“你是谁?”
  “我什么都没有做,先生,我也没有钱。”
  崔斯又用力把那人抵向墙壁,“你是不是在探听我的事?”
  那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并且在崔斯的巨掌下吃力地喘息著,“不是我要问的,是有人想知道你是活著,还是死了。”
  “你最好乖乖给我说清楚,是谁想知道?”
  “是一个英国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但是听说你已经死了,所以要我来打听一下,然后告诉他。”
  崔斯用拳头抵住那人的喉咙,“那你为什么提到蕾妮?”
  那人脸上有些困惑,“我只是说那人住在蕾妮那里啊。”
  崔斯楞了一下,“蕾妮那里?”
  “蕾妮在宾州春阳镇开了一家旅馆,那人就住在那里。”
  “你说的这个蕾妮姓什么?”崔斯追问道。
  “和你一样姓史,我还在怀疑和你有没有关系呢?”
  崔斯立即无力地放开那人,并扶著墙壁似乎摇摇欲坠,“走吧!”他终于振作精神,“我们一起到春阳镇去,其他的路上再讲。”
  崔斯不等那人坐稳便挥车前进,并且经过女装店门前也没有减速,而直接驶到了租车店才停了下来。
  “杰克?”崔斯嚷著,“给我一辆好一点的马车,我要跑长途,”他又扔了几枚银币在座位上,“这辆马车也麻烦你帮我还回去。”
  杰克放下手边的工作,“如果你在赶时间,我劝你快一点,因为暴风雨快要来了。”他揶揄著,并用下巴指指杀气腾腾赶来的玛果。
  崔斯随便瞄了一眼,只是耸耸肩,“你不要动,”他转身警告那个邋遢的陌生人,“否则我就让你以后再也动不了了!”他话刚刚说完,玛果已跑到他面前了。
  “你是什么意思?明明看到我还开过去?”玛果气喘吁吁地劈头骂道。
  “我没有时间跟你理论,我等一等就要走了。”
  “走?你再赶时间也不需要这么赶啊!我的东西还放在店里,你先去帮我拿。”
  “杰克,”崔斯吼道,“马车准备好了没有?”他催促著,然后又转向玛果,“我现在不回去,你去找别人带你回家吧。对了,找爱伦就可以了,还有,经过我家时,顺便告诉威利一声,就说我有事出去几天。”
  “崔斯,”玛果大怒,“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在这里……”
  崔斯见到杰克已经把一辆重型马车驶到马廓面前,便立即转向那个瑟瑟缩缩,不敢乱动的陌生人,“上车。”他命令道,“崔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玛果见崔斯已跳上马车,又尖叫地问道,“你要到那里去?”
  “我去宾州春阳镇,去接蕾妮。”崔斯吼著,并驾马车急驶而去,顿时一片尘土飞扬,黄沙蔽日。
  玛果一面咳嗽,一面诅咒著,而当她瞥见杰克正咧嘴大笑时,她更火冒三丈,她知道她穷追崔斯在一般人眼里已变成了一椿笑话,结果别人愈笑她,她愈不甘心,在盛怒中,她又想出一个计谋,她何不也赶到春阳镇去替崔斯送点干净衣服呢?计谋既定,她又匆匆赶去找爱伦了。
  蕾妮正在记帐时,白兰踱进了办公室。
  “最近进展如何啊?”
  “相当好,”蕾妮两眼没有离开帐簿,“我们明年可以再盖两栋建筑,我在想,春阳镇应该有个家具行才行,我想物色一个家具商。”
  “谁在跟你谈经济?我在谈你和法罗,你昨天晚上又跟他一起吃饭了,对不对?”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跟你说,法罗那人其实是个很好的同伴,他谈话内容很有意思,餐桌礼貌十全十美,而且他有本事让女人觉得自己像王妃似的。”
  “我知道,你是不是被他烦死了?”白兰叹口气,坐了下来。
  “唉,是啊,跟他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实在太……我不知道,大概太完美了吧?”
  “金妮好像满喜欢他的。”
  蕾妮轻笑起来,“金妮喜欢他的礼物,他送给金妮一个法国娃娃,金妮想要用娃娃当箭靶,用你给她的弓箭去射。”
  白兰哈哈大笑,“法罗大概希望每个女人,不管大小,都是淑女。”
  蕾妮站了起来,“今天有没有新客人?我还没有去看呢!”
  “我只知道刚刚来了一个男的,长得很帅,而且很壮。”
  “白兰,你真是不可救药。”蕾妮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
  蕾妮一踏进接待室,还没有见到崔斯,便先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他正在和柜台职员交谈著,背影是那么熟悉,那么独一无二,当柜台职员朝她指了一下,而崔斯旋转过身,他俩四目相对,谁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蕾妮但觉一阵强过一阵的感情汹涌地朝她袭来,使她几乎承受不住,不知过了几秒,或是几小时,她转过身,茫然无助地朝办公室逃去,她跑进办公室,慌忙地掩上门扉,随即无力地撑在办公桌前,全身颤抖不已。
  没有几秒钟,她的门被冲开了,整个房间都仿佛震撼了一下,她的心也几乎跳出了胸膛。
  “你为什么离开我?”崔斯声音沙哑地责问著,两双眼睛也紧盯著蕾妮,像是要穿透她似的。
  蕾妮狂野地凝望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崔斯一步步逼进,随即整个身影都笼罩了她的视线。
  当他们之间还有几寸距离时,崔斯忍不住用手轻触著蕾妮的面颊,蕾妮顿时两腿发软,恍惚地往地面瘫去,崔斯及时抓住她,并将她横抱在胸前,激动地将脸孔埋在她的颈窝,不需要言谈,也不需要要求,崔斯便将她抱向她的套房,蕾妮内心涨满了无可言喻的情怀,因此根本无法思考,她不知道崔斯此刻正抱著她,而她唯一渴求的,便是抒解她郁积已久的激情。
  崔斯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仿佛怕她碎掉似地,然后坐在床边,用手指轻抚著她的面颊与下巴,“我几乎已经忘了你有多美了。”他呢喃著,“这么美,这么精致。”
  蕾妮两手摩挲著他的手臂,内心激动不已,能够再次感觉崔斯蕴藏的力量,再次感觉他的接近,使她有种恍如作梦般的晕然,她颤悸著,欲情也渗入血管,周流在她全身,“崔斯……”
  崔斯吻住了她,而且两人立即像野兽般撕裂著、拉扯著、啃噬著,没有缠绵与甜蜜,只有狂猛的需求,他们的结合像是闪电后的隆隆雷声,挟带著无比声势,也震撼了彼此的天地,当们纠缠著、扭曲著,终于如霹雳般达到炽亮的一刻时,他们都瘫痪在彼此的怀里,宛如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们贪婪地相互凝视,似乎想把对方吞入体内,结果蕾妮首先恢复过来,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他们在急于相爱的片刻,崔斯竟连靴子也来不及脱。
  崔斯望著自己的靴子,也开心地咧嘴笑了,“你不要笑我,你看看你自己。”
  蕾妮望著自己被撕裂的衣服,不禁笑得更厉害了,她把崔斯拉入怀里,两人在床上又滚又笑,像是两个不失纯真的孩子一般,不过渐渐的,他们的热情又随著肌肤相亲而趋于浓烈了,崔斯纯熟地将蕾妮身上残余的衣服碎片一一剥尽,然后一面浏览著她饱满圆熟的身体,一面胶下了靴子。他把靴子一扔,结果不知砸到了什么瓷器,清脆的碎片裂声也似乎又恢复了室内欢愉的气息。
  蕾妮咯咯笑著,而崔斯则轻啮著她的肩头,并顺著手臂往下咬著,直到蕾妮收敛了笑意,而臣服于彼此的柔情。这一次,他们不再感到激情难耐,而可以花较多时间再次探索、再次发现。当崔斯的唇逐渐下移,蕾妮不禁闭起眼睛,而听任自己的感觉载沉载浮著,她沿著崔斯的手臂,抓起崔斯的大手在自己嘴上轻尝著,感激每一根手指所带给她无上的喜悦,她舔舐著,用面颊抚摸著,而当崔斯的爱抚令她酥麻难忍时,她便重重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崔斯把手抽走,去抚摸蕾妮的大腿,并按摩著,亲吻著,直到蕾妮踢著双腿,感到不耐起来。当他的唇再度回到蕾妮唇上时,蕾妮狠狠吻著他,几乎将他吞噬掉。
  崔斯低沉而性感地笑著,并继续用自己的身体挑逗、撩拨著蕾妮,他尽量延长蕾妮的欢乐,使得每一秒如一分、一月、一年般难挨。蕾妮弓著身体,转著头部,被崔斯拨弄得完全失去了时空的感觉。当蕾妮认为自己即将疯狂时,崔斯也达到忍无可忍的境界,他凶猛而无情地占有著,直到两人迸放出狂欢的火花,才在满足而疲惫的情状下相拥而眠。
  蕾妮是首先清醒过来的,当她发觉窗外已是日暮西沉时,她几乎不敢置信,她慵懒地伸著懒腰,并爱怜地望著身旁赤裸而沉睡中的崔斯,她怀疑崔斯在她身旁时,她是否能保持理智与平静,因为多年来,她第一次忘掉了她对她女儿、她好友、以及她事业的责任心,第一次被情欲冲昏了头。
  她轻轻爬下床,并将撕裂的衣物一起收好,在离开卧房前,她又留恋地亲著崔斯发际,并帮他盖好被子,这才静静离去。
  崔斯缓缓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他带著笑容侧过脸去看他太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蕾妮,而是一双严肃而热切的棕色眼眸。
  “嗨,”崔斯静静向他眼前的小女孩招呼著,“你叫什么名字?”
  “史金妮,你是谁?”
  崔斯其实在她开口前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因为她的容貌有一点像他自己的弟弟,而且她弯弯的眉毛也很像他逝去多年的母亲,“你妈妈是不是叫蕾妮?”
  金妮严肃地点点头。
  崔斯坐在床上,将被子围好,然后以同样严肃的神情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会觉得怎么样?”
  金妮画著床单上的图样,“我可能会高兴的,你是不是我爸爸?”
  “是的。”
  “你是不是要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是希望你们来跟我一起住,如果你肯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去年买了四匹马,正好可以给我女儿骑。”
  “你会让我骑小马吗?”
  “你可以选一匹,由你照顾,而且随便你干什么都可以。”
  金妮犹豫片刻,终于爬上大床,坐在她父亲身旁,她先是离得远远的,不过当崔斯的故事愈讲愈精彩时,她干脆坐到崔斯膝上了。
  当蕾妮再度进房时,她发觉他们父女相拥而坐,彼此都对对方感到新奇而兴奋,形成了一幅感人的画面。
  金妮看到她母亲进来时,立即在床上开心地跳跃起来,“我有爸爸了,妈咪,我们快点搬去跟他住好不好?他要送我一匹小马,而且他住的地方有小猪、有小鸡、树上有鸟,还有池塘可以游泳,我们可以去钓鱼,可以去做所有的事。”
  蕾妮瞄了崔斯一眼,并伸出手臂去抱她女儿,“白兰已经替你把晚餐弄好了,你快点去厨房吃吧。”
  “爸爸能不能一起来?”
  “妈咪要和他讲话,”蕾妮严肃地回答著,“如果你好好吃饭,他等一等就会去看你。”
  “我会好好吃的。”金妮向她爸爸挥挥手,然后跑了出去。
  “她是个小美人,”崔斯评腐论道,“我真感到骄傲……”当他见到蕾妮转过身愤怒地望著他时,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又做了什么?”
  “你又做了什么,”蕾妮企图控制自己的脾气,“你怎么可以告诉‘我’女儿,我们要去跟你住?”
  “我既然找到你们,你们当然要跟我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在那里,我为什么不回去?”蕾妮恼怒地质问道,“如果我想回去的话,我早就回去了。”
  “蕾妮,”崔斯郑重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和我女儿非跟我回去不可。”
  “告诉你吧,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我才离开你的,”蕾妮嚷道,“自从我遇见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指挥我、命令我,我要留在英国,但是你偏要我到美国来,所以我就到美国来了。而一下船,你还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先安排了我们的婚礼。再过来就是你那座庄园,你叫我一个人去管一百个人,而他们用尽了种种方法来反抗我的权威,而你呢?你……你却和你的宝贝玛果在外面骑马作乐。”
  崔斯听到后来终于露出了微笑,“你是不是因为嫉妒才离开我的?”
  蕾妮几乎为之气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我不要你来管理我的生活,还有金妮的,我希望她自由自在地长大,我也要她学会自己做决定。”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做决定?我把庄园里一半决定权都交给了你,我又没有干涉。”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做,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害怕,我刚刚到一个新的国家,周围都是些陌生人,而且每个人说我什么都不懂,我害怕。”
  崔斯两眼闪闪发光,“我听说你在这里干不错,你在这里不怕,为什么在我那里不怕?我承认我手下那些人不好管,不过,你既然在这种地方干得有声有色,那我那里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蕾妮诚实地回答,“我只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不干的话,我就会饿死,而在你那里,我可以躲在房里,永远不出来。”
  “我知道你那时候常常躲在卧室里。”
  蕾妮锐利地望了崔斯一眼,她不知道崔斯居然知道她在白天干什么,那么,他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有多么害怕吗?
  “你在这里可以白手起家一直干到拥有整个镇,所以我那里对你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可以收拾一下衣物,明天就回家,或者干脆现在就走,反正你家里有衣服,我可以替我女儿全部买新的。”
  “你不要说了,”蕾妮嚷道,“你听到没有?我才不让你又开始控制我的生活,我喜欢自己有点权利,我要自己决定我要做的事,我不要你、我舅舅、或法罗来替我做决定。”
  崔斯猛然抬起头,“谁是法罗?”
  “法罗是我以前的未婚夫,”蕾妮不甘心示弱地回答,“他前几天从英国找到这里了。”
  崔斯沉默了一阵子,“你以前告诉我你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不是法罗?”
  蕾妮很吃惊崔斯会记住这件事,“是的,我那时候很寂寞,而他是唯一注意我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为我爱上他了,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和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那你现在对他有什么感觉?”
  蕾妮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我现在对任何事都不知道有什么感觉了,我过去四年埋头苦干,终于站稳了脚,有了一点自信,结果先是法罗冒了出来,让我记起了我以前没有人爱,没有人疼的可怜相,而现在你又冒了出来,使我想起了我在那里受尽欺负、天天在哭的苦日子,……我承认我对你有肉体的需要,崔斯。不过,我实在不能跟你回到庄园,我不能再被你压得不能呼吸,我唯一能保持自我的方法便是和你分开……”她说著,说著,竟落下了泪水,“你该死,”她嚷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为什么要让我伤心?你走好不好,史崔斯?你走,你走,你永远不要再靠近我了。”她讲完话,立即夺门而出,并顺手甩上了门。
  崔斯靠在床头板上,不觉露出一抹笑意,当他初次见到蕾妮,他便觉得蕾妮是个有潜力的女孩,但是他却不确定应该如何帮她发挥她的潜力,也许蕾妮说得不错,庄园的确太难管了,他当时也不是不知道蕾妮遭遇了困难,但是他知道蕾妮必须成长,必须寻出她自己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内心完全被今日蕾妮的形象所涨满了,今日的蕾妮已经蜕变而成长了,她变得十分自信、十分理智,而且把理想付诸实现,成就了非凡的事业,最难得的,是她养出了一个既聪慧又明智的小女儿,谁都不需要担心将来金妮会躲在房间里哭。
  他愈想愈开心,一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掀开棉被,开始穿衣,虽然蕾妮自认她已成熟得足以抗拒他了,但是他却不以为然。他计划运用每一个法子,每一种方式以羸回他的蕾妮,他带著信心与决心,傲然踏出蕾妮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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