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别后 (2)(2)
他更呆然了,眼珠一转,看见了紫衣的姊姊!雪白的臂儿,粲然的笑颊,澄深如水的双眸之中,流泛着温柔和爱……这紫衣的姊姊,不是他的,原是永明的呵!
他从来所绝未觉得的:母亲的早逝,父亲的远行,姊姊的麻木,舅家的淡漠,这时都兜上心来了!——就是这一切,这一切,深密纵横地织成了他十三年灰色的生命!
他慢慢将笔儿靠放在墨盒盖上。呆呆地从润湿的眼里,凝望着灯光。觉得焰彩都晕出三四重,不住地凄颤——至终他泪落在纸上。
王妈偶然抬起头来看见,一面仍旧理着碎布,一面说:“你想你姊姊了!别难过,早些睡觉去罢,要不就找些东西玩玩。”他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将那张纸揉了,便用来印了眼泪。无聊地站了一会儿,看见桌上的那碗浆糊,忽然也要糊些纸链子挂在屋里。他想和舅母要钱买五色纸,便开了门出去。
刚走到上房窗外,听得舅母在屋里,排揎着两个表弟,说:“哪来这许多钱,买这个,买那个?一天只是吃不够玩不够的!”接着听见两个表弟咕咕唧唧的声音。他不觉站住了,想了一想,无精打采地低头回来。
一眼望见椅上的两个蒲包——他无言地走过去,两手按着,片晌,便取下那上面两张果店的招牌纸。回到桌上,拿起王妈的剪子,剪下四边来。又匀成极仄的条儿,也红绿相间地粘成一条纸链子。
不到三尺长,纸便没有了。他提着四顾,一转身踌躇着便挂在帐钩子上,自己也慢慢地卧了下去。
王妈不曾理会他,只睁着困乏的眼睛,疲缓地粘着鞋底。他右手托腮,歪在枕上。看着那黯旧的灰色帐旁,悬着那条细长的,无人赞赏的纸链子,自己似乎有一种凄凉中的怡悦。
林中散步归来,偶然打开诗经的布函,发见了一篇未竟的旧稿。百无聊赖之中,顿生欢喜心!前半是一九二一年冬季写的,不知怎样便搁下了。重看一遍之后,决定把它续完。笔意也许不连贯,但似乎不能顾及了。
一九二四年六月二日,沙穰
(原载《小说月报》1924年第15卷第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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