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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Susan此时有些不祥感。一个月前她说通了沈溪儿替她撒个谎,假设出一个理科尖子,还得到罗天诚的大力协助,把这个谎说得像用圆规绘出来的,本以为这样林雨翔会断了相思专心读书,他日真能清华再见。Susan太不经世,等着林雨翔的信,满以为他读到沈溪儿的信后肯定会有感而发,给自己回一封信。她当然不可能想到林雨翔心粗得——或是心急得寄信不贴邮票,干等了一个月,只有杂七杂八的骚扰信和求爱信,不知道林雨翔在市重点里发奋了还是发疯了,实在担心得等不下去,问了电话号码,这天中午跑到校外打公用电话给林雨翔。

林雨翔此刻正在斗气,接电话也没心思,信手按了免提,吼:“喂!”

Susan吓得声音都软了三分,轻轻说:“喂,我找——请问——林雨翔在吗?”

雨翔听到这声音,怔一下,明白过来后心脏差点从嘴里窜出来,柔声说:“我就是——”惊喜得什么都忘了。

“听得出我是谁吗?”这话像在撩雨翔的耳朵,雨翔装傻道:“你是——Susan,是吗?”边笑着问边看钱荣,以表示自己谈情有方,免提还是开着,要引钱荣自卑。

“你最近还好吗?”

雨翔现在已经把将要处分的心事置之身外,低沉地说:“还好。”

钱荣在旁边叫着注释:“太好了,好得逃了夜,快处分了!”林雨翔脸色大变,弭患不及,忙拾起听筒人扑过去,那头问:“他是谁?是真的吗?逃夜?”

“没……没有……”

“你说真话!”

Susan一声召唤,雨翔的真话都倾窝出动:“我不是逃夜,我只在外面不小心睡了一夜,学校没理由处分我的……”

那头久久没了声息。林雨翔以为Susan气死了,催促着:“喂,喂,喂,没什么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一向是乐观主义的代表人!”说完自以为幽默,急切地等那头说话。

电话里终于有了声音,隐约地很低,雨翔倾耳用心听,大失所望,好像是呜咽声,难道——完了完了,雨翔也跟着一起悲伤,说:“你不要……你……我……”

那头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抽光了林雨翔仅剩的希望,他闭上眼睛等判决。Susan用极缓极低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悲哀浸润在里面,余泣未尽,说:

“林雨翔,你太不珍重自己了,我讨厌你的油滑。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意外考进区中吗?不是发挥失误,我以为你有才华,可你——我真希望你看看我的数学试卷,五道选择题我都空着——十分我没要,因为你说你会稳进区中——”

林雨翔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听她一席话,竟使自己有了身心脱离的感觉。在电话旁的林雨翔像是知了蜕的壳。壳继续听Susan说话——

“后来你反而进了市重点,那也好,市重点的教育比区中好多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在市重点里究竟在干什么!”声音有些激动,“你玩够了没有?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等等——”林雨翔尽了挽留的义务,无奈手伸不到几十里长,挂电话的权利还掌握在Susan手里。

“再见——”

“别——”回答他的只剩“嘟嘟”声。

钱荣探问:“怎么,继Susan以后又吹掉一个,你真是太失败了。”

“失败——失败。”林雨翔自语。

谢景渊也刚回来,问同桌:“你怎么没来上课?今天讲的内容很重要的。”

“哼,重要——”林雨翔落魄得只会引用别人的话。

钱荣行善道:“我透露你一个消息,那个高三的正到处找人,准备今天晚上你打水时揍你呢!”

“揍我——”林雨翔的手终于从电话上挪开,狠狠踢一下凳子,用脚的痛苦换得心的超脱。

林雨翔决定下午也不去教室了,静静地等消息。窗外一片阴霾,这雨像是永远下不完了。思绪乱得疲倦了,和衣睡了一觉。这觉安稳得连梦都没有。

醒来发现天气早变了,西天已经布满了红霞,可见雨过天晴时林雨翔还在睡梦里——还在睡觉。

电话铃声由这落日余晖的沾染而变得不刺身了,雨翔身上乏力,拎起听筒,却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你到底怎么一回事,那天晚上你——”雨翔吓得不敢听,挂为上计,料想自己父亲不出一分钟后会再打来,从柜子里带了点钱去外边散心。

门刚碰上,里面铃声骤起,雨翔有些失悔,想也许可能是Susan的电话,再想下去觉得不可能,她不是不想听自己的声音吗?

Susan也正后悔中午话说得太绝,林雨翔本身应该够难受了,再经这么一刺激,怕他消沉了,想打电话去抱歉,实在没人接,只好忧心忡忡挂掉。

林雨翔一路走到校门口,想自己的父母应该在路上了,兴许赵志良和金博焕会帮忙——不会,这事有辱他们的面子,断无出马的理由。那么回了家还不知怎么样呢,家人一向只看分数不看人,倒是有批评家的风范,可这次与分数无关,料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钱荣太可恨了,不得好死。诅咒后担心回去后罗天诚他们会如何看呢?一定是看不起。Susan更别去想了,绝情得成了聋子,现在肯定在恨他……这么想着发现手里捏的钱湿了,是十七元,上次体育训练费,跑得太累了,太不值了。眼眶不禁湿润。

听到远方的汽笛,突然萌发出走的想法,又担心在路上饿死,纵然自己胃小命大,又走到哪里去。学校的处分单该要发下来了,走还是不走呢?也许放开这纷纷扰扰自在一些,但不能放开——比如手攀住一块凸石,脚下是深渊,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该放不该放,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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