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不见的人(1)
我们仍然是帝王。你们不要管我,
让我自由行事吧!
一看不见的人
地点:天外某王国
时间:云外时光
剧中人物:艾哈代卜(首相)
穆芭莱(女秘书)
鲍利斯(男秘书)
侍卫
农民代表团
优素福·赫勒顿(酋长财主代表)
修女及其女伴
宫中内阁大楼一角的一个房间。房间中心位置放着一张大写字台,后临着一樘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门。房间中的器皿豪华无比,一片皇家气派。
时值晚间。
幕徐徐升起,女秘书穆芭莱坐在写字台后,等待着总理大臣到来,手里握着一支笔,面前放着一堆文件。
男秘书鲍利斯坐在另一面的写字台后。
两个卫兵靠大门扇站着。
首相从右门进来,他是一个矮小的罗锅,与其说像人,倒不如说更像狼,面容丑陋。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两只手就像枯干的树枝子。
两侍卫走上前去,将首相抬到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他伸出两只干枯的手,只见那两只手不住地抖动,活像风中的枯树枝。假若他不作声,你定会以为那是只魔爪, 他既不是人,也不是猴,简直是一具木乃伊,而体内放置了一架机器,正在活动着他那萎缩的神经。但是,他的二目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存 在的一种光芒。
首相进来时,穆芭莱和鲍利斯都站了起来。
穆芭莱——一位苗条女子,芳龄三十,肤色呈象牙白,一头栗色发,目光锐利,满脸透着灵气,一看便知是一位出色女性,遇事定有主意,成竹在胸。她穿着一身洁白衣裙。
鲍利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其衣着足以显示其善于交际。
两侍卫将首相抬到座椅上之后退下,各站在大门一边。
首相:
(对女秘书穆芭莱)坐下吧!我的女儿,坐下吧!
(然后把脸转向鲍利斯)请坐吧!
(沉默片刻)看哪,我们又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工作没完没了。不,工作就是完没了,直到睡下也干不完。说不定死后还有工作等着我们干,谁知道呢!
(沉默片刻)穆芭莱,你告诉我,我们今天有什么工作?我记得还有三四个问题,在今天过去之前,我们必须关注一下。
(对鲍利斯说)我希望你简要地把我口授的或唠叨的全部记录下来,说不定你明天会遇到这些事情。
(他回过头来对穆芭莱说)我的姑娘呀,我们从何处着手呢?我的小女友!
穆芭莱:
(望着面前的那些文件)阁下,这是艺术大臣的信。
首相:
是的,是的。给我吧!
(穆芭莱将信给他,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说)
多么好的一封信!这位大臣的精神世界充满亲情,那亲情存在于已知法则和未知法则之中。我将这个职位给予他,我自信做了一件好事。
(他又看了看信,接着说)我该怎样答复他呢?
(他望着穆芭莱)你来记录,我来口授回信。
亲爱的先生:
感谢你那激情洋溢的来信。你的有关艺术的高论,尤其是关于美学的见地,真令我无限感动。我既非诗人,也不是艺术家,你能否允许我说美居于所有造物内里, 简直可言存于生命本身之中。我与你,我们都无法看到生命面纱之后何物之有,但是,我的朋友,我们不应该忘记美居于光明个性之中。在最伟大的创造者所绘的图 画中,有一片被秋色染成金黄的叶子,已从树上落到你的手里。在你与晚霞之间竖立着一块巨石。有一童子在独自玩耍、舞蹈。处于白日尽头的老翁望着炽燃的火, 二目中有一种光芒,既非取自于白日,又非撷自于黑夜。
你完全明白我的话,这一点我毫不怀疑。美平静、安详地居于我们灵魂的深处,直至被 我们的友情唤醒。我还想对你说更多的话,但我担心自己本是国王陛下的奴仆,如此下去,会变成诗人,这是我不想做的事。你何不转达我对你那贵夫人的良好问 候!请你代我向她表示歉意,直到如今,我也没去观赏她的花园,请你告诉她,我心有余,而力却不足。
到此止笔。请接受我的诚挚敬意。
(说到这里,首相叹了口气,然后对穆芭莱说)
我相信这个人,他的艺术见地不被过去的锁链所禁锢。如果我的胸中没有涌动着青年的激情,我是很难给这样的人复信的。假若我不变成半个诗人,我是多么难于谈艺术与美学呢!
(沉默片刻)把另一封信递给我。
(穆芭莱将信递去,首相接过信,看了许久,然后说)是的,是的。这是我们的政治朋友来的信。他是个好人,但他不知道用自己的长项做些什么。他多么像等待客人的那位富主儿,但客人们姗姗来迟。我们回他一封信吧!
(首相开始向女秘书口授)
亲爱的先生:
关于你信中所言之事,我思考了许久。你的信向我展示了我从未预料的事情。请准许我说,国家的意志再攀,也无论如何不能凌驾于被统治者之上。至于你所愿意 执行的法令,那则决不是什么法令,只不过是一种阻止和禁戒倾向而已。假若你想执行你的这种法令,你就得强迫人们服从,继而会发生暴动。我的心过去和将来都 将与那些反对法律、心存雪白纯洁的人们在一起。
(对穆芭莱说)穆芭莱,你千万不要忘记写上“雪白纯洁”!
(说罢,继续口授)
那些法律是不晓得纯洁为何的人们制定的。
请转达我对你亲爱的母亲的问候。两天前,你母亲曾让人捎给我一盒甜食。那些甜食是多么宝贵,因为她老人家在信中告诉我,那些甜食是她亲手制作的。今天晚些时候,我要给她写封信。
我的先生,请接受祝福者的诚挚敬意!
(首相低下头去,说)我的女儿啊,我有些累,也很厌烦了。可是,我们面前这么多文件,还等着我们处理呢!
穆芭莱:
(用充满温情的声音说)阁下,这封信是大主教来的,想让我给您读一读吗?
(首相接过信,打开看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秀、容光焕发的男子汉出现在右门,仿佛来自于比这个世界更高级的另外一个世界,只见他高昂着头,迈着方步走去。房间里 除了穆芭莱,谁都没看见那个大汉。穆芭莱激动地站起来,一声大喊,手中的笔和纸跌落在脚下,然后向大汉伸出双臂,用充满惊异和征询的目光望着他,随后又像 噩梦初醒那样一声惊叫。大汉消失在左门,穆芭莱坐下来,而深爱、笃信和崇拜的目光仍然在她的眼中。)
首相:
(丢下手中的信,对穆芭莱说)我的姑娘,你怎么啦?究竟出了什么事?
穆芭莱:
没什么,没什么,首相大人。(她合上眼,手捂着脸,仿佛想找回梦境。片刻后,她捡起笔和纸,对首相说)首相大人,您打算怎样回这封信呢?
首相:
(久久打量着女秘书)你累了吗?我们的这个白天真是太长了。不过,晚上就要到来了。我们就要在夜的沉静中获得宽舒了。(用充满耐心的声音又问女秘书)我的闺女,你累了吗?
穆芭莱:
不,我不累。只要我在您的关照下工作,我是决不会感到累的。
首相:
我谢谢你,谢谢你……我们现在就看大主教的来信。
(他口授道)
尊敬的阁下:
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不能在痛苦的辱骂中于星期三去你那里和你的教区。我相信你确实不想把这个重担加在你的教民的肩上。我把此称为重担。你和他们都把 我视作国家仆人,其实我不过是一辆无马之车……我的先生,我觉得你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另外一个人的,是写给不时来看望我的那个人的,至于我,不过是那 个人的一只手罢了,应该说我还是那只瘫痪了的手。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是写给我的。请宽谅我迟到,以便在礼拜三带着灵魂到你那里去,与你和你的教民一道庆祝 节日、礼拜祈祷。
愿主与您同在。
挚友敬启
(口授至此,首相望着穆芭莱说)
我累了。我的朋友,我厌烦了。我现在只是旧吉他上的一根松弦。不过,白天过去后,我要睡上一大觉。明日早晨到来之后,一位更伟大的乐手将抱起吉他,弹奏出的乐曲要比这些乐曲更美。
(首相沉默片刻后,接着说)
现在,我觉得我的心像一汪平静湖水,那里没有一丝微风,湖面上不见涟漪,深处更没有波涌。
穆芭莱:
相爷大人不想休息,明天再处理剩下的信件吗?
首相:
明天。我们的今天都在试图挣脱痛苦和希望,我们的明天会比我们的今天更多吗?
(这时,侍卫走了进来,在首相面前躬身施礼,然后说道)
侍卫:
门外有一个来自北方的代表团,等待准许他们谒见相爷大人。
首相:
是啊,是啊!这些都是善良农民。告诉他们说,让他们进来!
(进来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表情威严的人。之后,他们站在首相面前躬身施礼。鲍利斯拿来一个本子做记录。穆芭莱则安详地注视着。)
首相:
朋友们,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代表团团长:
首相阁下,我们代表北方农民而来。
首相:我知道。你们有什么状可告吗?
代表团团长:
首相大人,截止至去年,我们的农田税还是公开合理、可以接受的。今年,他们则提高了农田税。提高到了我们无法承受的地步。他们不但提高了已耕和有收获的 田地税,就连那些未耕的不毛之地的税也提高了。我们老百姓是很穷的,他们深切感到税务沉重,实在不合理,要我们把这些话向首相大人当面述说。
首相:
是,那是不公平的。政府不应当征收高于你们能够谋生的税款。(他用手揉了揉脑门,思考片刻后又说)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好生听着。你们回到乡亲中去,对他 们说,政府应该充分利用我们所占有的每一寸土地。我们既不宣告政府非法,也不宣布我们自己非法。你就这样对乡亲们说。我们要和政府比赛。政府有权势,我们 有决心。来吧,我们快向大路飞跑,看谁跑在前面。来吧,我们带着自己的工作意愿奔跑,也请政府着意愿与我们一道赛跑。我们工作着迎接朝阳,政府进行裁判。 我们只有把我们额头上的汗水滴到田地里之后,我们才会感到舒适,而政府只是在宫殿里舒舒适适。(他举起干枯的手,继续说)就在像这样的宫殿里,现在你们就 回乡亲们中间去吧!告诉他们准备参加赛跑……如果明天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我将亲手把桂冠戴在优胜者头上……优胜者,优胜者必然不放弃一寸土地,勤于耕耘, 用额头上的汗水灌溉之,充分开发利用。好吧,朋友们,我要和你们告辞了。
(代表团出门)
(一阵寂静过后,大汉从左门进来,迈着庄重稳健的步子,望着墙外某一个遥远的地方,豪气满怀地走过房间)
穆芭莱:
(穆芭莱再次激动地站起身来,向大汉伸出双臂,大声地说)从人们头上走过的人,光彩照人的大汉,停下脚步,看看我吧!请站住,让我瞧瞧你的面容!
(大汉的身影消失在右侧的两扇门之后。穆芭莱坐下,悄声说道)
穆芭莱:
不见了,又不见了。难道他走了?
(首相和鲍利斯留神、惊恐地望着穆芭莱)
首相:
穆芭莱,告诉我,你怎么啦?你心中有什么秘密?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大声惊叫?
穆芭莱:
(她用右手遮住双眼)首相大人,请原谅,没什么,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时,侍卫进来,向首相躬身施礼之后说)
侍卫:优素福·赫勒顿酋长求见首相大人。
首相:请酋长进来吧!
(仿佛自言自语)
我们现在应该会见镀银之土,谈谈继承下来的光荣。我多么同情这些快被淹死的高贵人士啊!他们虽然紧紧抓着一些漂浮的木头,但他们必将沉没在深渊之中……他们要沉没了,再也无法把头露出大海泡沫以上。
(侍卫再次进来,高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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