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金龙狂言说壮志 合作无语记旧仇(2)
临近县城时,我们看到了洪泰岳。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还是“大养其猪”时的旧物——头戴一顶破草帽,弓着腰,晃动着肩膀,一上一下奋力蹬车,汗水溻湿了背后的衣服,衣服上沾满黄土。
“洪泰岳。”我说。
“早看到了,”金龙说,“大概又要到县委去告状了。”
“告谁?”
“逮着谁告谁。”金龙略一停顿,笑着说,“他跟我们家那位老头子,其实是一枚硬币上的正反两面,”金龙拍了一下喇叭,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又说,
“泰岳难为兄,蓝脸难为弟,难兄难弟!”
我回头,看到洪泰岳的车子摆了几摆,但没有跌倒。他马上就变小了。一阵骂声尖细地追上来:
“西门金龙!我日你祖宗!你这个恶霸地主的狗崽子……”
“他骂我的话,我都背熟了。”金龙笑着说,“其实是个可爱的老头儿!”
在我们家门前,金龙停下车,但没有熄火,他说:
“解放,合作,咱们都扔了三十数四十了,活到今天,总算明白了点事儿,那就是,跟谁过不去都可以,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至理明言。”我说。
“屁,”他说,“我上个月去深圳结识了一个漂亮姑娘,她有一句挂在嘴边的话,‘你不可改变我’!我说,‘我改变我自己!’”
“什么意思?”我说。
“那你就糊涂着吧!”他让吉普车像撞红布的蛮牛一样调转了车头,伸出一只戴上了白线手套的手,对我们抓了两下,动作古怪而稚拙,然后便跑了。邻居大娘 家一只黄鸡钻到他的车下,被压成了肉饼。他似乎毫无觉察。我从地上揭起黄鸡,去敲大娘的门,无人应门。我想了想,掏出二十元钱,戳到鸡爪上,把鸡从门槛下 塞进去。那时候县城里还可以养鸡、养鹅,我家的前邻,隔出半个院子,铺了一层砂石,养了两只鸵鸟。
合作站在院子里,对儿子说也对狗说:
“这就是咱们家。”
我从皮包里摸出那盒狂犬疫苗,递给她,冷冷地说:
“赶快放到冰箱里,三天注射一次,千万不要忘记。”
“你姐姐说得了狂犬病必死无疑?”她问。
我点点头。
“那你不正好称心如意了吗?”她说着,一把将狂犬疫苗抓过去,转身进了厨房,冰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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