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前仇近恨总成梦(4)
左云笑道:“我知道你动了好奇心,也想学,那我就不妨告诉你个大概。‘逍遥功’起式无招无式,旁边一个圆,内画一陰一陽一,一片混沌状,名曰‘浑然天成’;第二式:“御气空身’,图画双掌飘摇摆一动;第三式:“清虚归极’,旁边一个影,似乎表示空灵;第四式:“化光而去’,人光不分;第五式:“广字清歌’,似有若无,田图如淡支清风,抓一捏不住。为这正式轻功,我绞尽了脑汁,也只练成‘清虚归极’、‘化光而去’的境界看来是没希望了。”弹琴人轻出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是幸运的,天下又有几个人能练成‘清虚归极’呢?”
左云笑道:“可我不满足。”
这时,老尼姑站了,说:“左施主,你不要在这里缠了。她不会跟你走的。”
“那我就在这里出家算了。”
“想出家到和尚庙去,这里是尼姑庵。”
“大师,在您眼里,是不该有男一女之分的,何况对男人来说,男扮妇妆也不是太难的事。”
老尼姑有些火了,声严厉色地说:“左施主,你也是个成名的人物,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左云笑道:“大师,成全一个要比送走一个人更见佛人更见佛心、道心、善心。”
老尼姑清朗地一笑,说:“有时赶走一个人也是成全,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左云不住地摇头,赖着不走。
弹琴人见他也是个不受欢迎的,心里挺乐。世上的人若全都倒霉,那她也就不太可悲了。
老尼姑没了咒念,忽儿灵机一动,到东间屋里拿出一面锣来,“嗵嗵”地来。
锣声急促而响亮,传之悠远。
左云与弹琴人吓了一跳,这不要他们的命吗?左云忙道:“别敲了,有话好商量。”
“我的锣不商量。”又是惊人的响。
镇子里的人听到了锣声,被惊动了,以为尼姑祠里去了强盗,男一女老少一操一起家什,就向尼姑祠奔来。转眼间,尼姑祠里站满了人。
左云见事情这般槽,与弹琴人一同溜了。他不想与村民械斗,那太没意思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丢人。
他们出了尼姑祠,天已经黑了。两人直奔客栈。在一家小店住下,左云走进弹琴人的房间,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何以去尼姑祠吧?”
“是的。那个地方你不该去的。”
左云怅然地说:“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被小尼姑迷上了,真浑。”
弹琴人没有接腔,有些发呆。
左云又道:“我是个很少动儿女私情的人,到了这个年纪,竟突地被摸不清头绪儿女情冲晕了,真是不可思议。这几天我一直试图忘掉那个小尼姑,可怎么也做。她的影子犹如画儿进了我的头脑里,弄不去了。”
弹琴人仍然无语,她最厌听人谈情,更不想在晚上与一个男人什么儿女情。她心里烦,而且问,不知怎么才能平静下去。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儿笑道:“左大侠,普天之下,就你一个人会‘逍遥功’?”
左云摇头说:“不,中律门主薛不凡也会。不知他练得怎么样?”
弹琴人笑道:“这就奇了。‘逍遥录’为你所得,他怎么也会呢?”
左云叹了一声:“你道我的经历,也就不觉奇了。他有会的条件。”
忽然,西面客房里一声惨叫,把两人惊了一跳。他们奔过去,见客房的门口躺着一人,太一陽一穴一上插着一匕首,血在向外一流。
匕首有三寸长,较窄,明晃晃的,上面有三个字:中律门。不用问,中律门下的手。
左云的脸色顿时一陰一沉下来。中律门已向不愿人伙的天下武林人大开杀戒了,不知要有多少正直之士死于非命。他眼前虚影一闪,地上躺的人仿佛变成了他。这对他无疑是一种折磨。弹琴人也知道怎么回事,说:“恨不今生为男人。”
左云的脸一阵发烧,低下了头,不过他心不服的,你是男人又怎样呢?说不定也会和这人一样死在利匕之下。我是个男人吧,也不是没骨气,还不照样要低头?人感慨好发雄难做。他相信这是没人能否定的真理。
客店里乱起来,人们聚在死者周围,说三道四。忽然,一个冷森的声音传来:“你们快点滚回各自的房里去,不然我全都把你们送上西天。”
他的话比洪水滚来还灵,围着的人顿时跑了个干净。
左云在一旁有些犹豫,是藏还是出呢?
躲,显得自己太软弱,怕死;不躲,麻烦马上就来,犹如夜来天就黑一样快。
他正在彷徨,那人发现了他。
“左云,我正在找你,想不到在这晨碰上了。很好,你今晚上要有个交待。”
左云知道了对方的身分,心顿时一沉,“万妙老祖”李彤可不是好惹的,这下麻烦了。
他哈哈一笑:“我并不欠你的帐,交待什么?”
“走连个招呼也不打,这至少是失礼吧?”
“我去的时候也不打,这至少不是失礼了吧?”
暗处的李彤冷冷地一笑,内气充沛之极:“假如我的看法与你不同,那就麻烦。”
左云说:“我向来不怕麻烦,我的剑也不怕麻烦,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李彤道:“我从不当场产生想法,几天之前我就你选择了去处。”
左云没有理他,心下暗思,这老家伙号称“万妙”,所有的“妙”都被占去了,那自己岂非不妙?他到底什么最妙呢?这难住了左云。
这并非左云孤僻。而实则李彤“妙”知情者太少,所以他无从想起李彤的拿手戏。
而李彤对左云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样,一开始左云处在不得的地位上。
弹琴人却忽地替他打了气:“左大侠,你的轻功盖世无双。他替价钱选择的去处只能是一厢情愿,你证明给他,你是不可轻视的。”
左云苦笑了一声,仍没有言语。弹琴人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他却不敢乐观。人老轮深,谁知他的武功深到什么程度呢?
在他片刻沉默中,弹琴人忽觉他不如吴畅硬气。他对什么人都不在乎,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你比他成名早,经验足,怕什么呢?
她不知吴畅与左云不同。吴畅是感觉好,乐天派,不深沉;左云是城府深,顾虑多,心中无数。吴畅目空一切,冲也就冲过去;左云在冲之前却要左右旁顾,计算得失,锐气不足。当然,左云在武学上怕也比不上吴畅。他哪有吴畅偷来的杂七杂八的一揽子东西呢?
“你过来吧。”李彤向他招手了。也许是死神。
左云冷道:“你何不过来呢?并非我要找你,是你有求于我。”
李彤笑起来:“左云,若是我有求于你,那你自了吧。动起手来唯有我‘妙’,那也乏趣。”
左云冷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他打定了主意不去找李彤,想占有一点儿主动。
李彤自然明白左云的心理,“哈哈……”笑起来,笑声象飞动的鸽子扑向左云的脸面。
笑声一止,李彤赫然站在了离左云丈远的地方。他仿佛是被笑声托来的。
左云一惊:“这是你的一‘妙’?”
“不错,你绝不会是第二次见到。”
左云心中发虚,这种“一陽一笑传体”神功是道家“清虚派”的无上绝技,人在笑里行,一点笑里行,一点也不比他目前达到的境界差。由此看来,今晚是凶多吉少。他定了下心神,说:“难得你也出来了。不过为别人卖命总不光彩。”
李彤哈哈一笑:“中律门里也有笨蛋,我岂能坐视不问至于为谁卖命,那是另一说。可喜的是,我没有为谁卖命的感觉。”
“也许会待你就有了,这不稀奇”。
李彤瞥了他一眼:“左云,你也是个成名的人物。”清声也不错,怎么不信守呢!人说你一诺千金,这不是欺世盗名吗?”
左云轻笑道:“我的诺言对君子才有用,对小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李彤冷道:“薛不凡难道不是君子?他对你并没有严加控制,也很相信你。”
左云气笑了:“我已逃脱了他的控制,用不着他相信了。”
“你错了,控制现在才开始呢。你的剑术不错,轻功更佳全都使出来吧。老夫有一‘妙’足可收拾你了。”
左云知他并非虚言,顿时提气布身,凝神欲动。他不清楚李彤的“妙术”有多么高明,但知道自己的轻功是多么一精一彩。为今之计,唯有先发制人,后发制人必被人制。他思定,陡然催身。长剑如蚊龙一摆,搅起数十剑花直刺过去。剑气森芒,这正是他的轻易不出手的保命绝——星罗棋布。
在李彤眼里,他的剑术并无多少奇峻之处,然而他的轻功太好,两下一配合,就小看不得了。李彤只觉寒气加身,打了冷战,拧身急退。
一合乍分,李彤退出一丈。
左云得势不让,长剑一摇,划出数道剑弧斜去,要把李彤分成几段。
李彤“哈哈”大笑起来,而且长笑不止。左云霎时毛骨悚然,仿佛自己的身边到处都是李彤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向他伸出了手,无数的手要把淹没了c惊骇之下,他只有长剑口旋,划起明锐的剑气护身,以求自保。
李彤催气猛笑,左云似乎被变成了“水”的李彤包一皮围了,他几乎尽失了退的余地。没有办法,他唯有舞剑守己,求生。
片刻。左云有些倦了,舞剑的手开始变得沉重。而李彤的笑声却更加悠长了,仿佛长河大一浪一,一一浪一推着一一浪一汹涌而来,他并非是笑而不动,而是笑托他动,左云的身边随时都会出现他的索命的手掌。
左云有些怕了,也有些吃不住劲了。这样下去,有败无胜。他心中一横,拼聚全部气劲,与剑合一,犹似飞龙,直刺李彤的面门。当然,他刺的只能是一个影子,至于是不是实在的李彤,他不管了。现在要紧的是冲出困境。
他的这一招还真奏了效。李彤的笑声一弱,他霎时感到冲开了一条路,心情为之一畅。
而李彤十分沉稳,摆身一闪,又催笑而上。
左云再不敢与他纠缠,飞身就逃。身形乍起,忽地白影一闪,一股巨大的气劲向他袭去。无奈,他只有长剑绕圈,化解突如其来的劲力。一合即分,他闪到两丈开外。
偷袭他的竟是太玄天姥,这让他心惊肉跳了!若两个老男一女合斗他一人,那今晚就栽定了。他握剑的手有些发一抖。怕?
“哈哈……”他古怪地笑了两声,“你们两人要联手?”
太玄天姥冷冷地说“能让我们对付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我是不让你逃。今晚夜色不错,你逃了那还有什么劲呢。”
左云说:“今晚是不错,但我觉得你们更应该珍惜晚景,而不是到这来与我厮杀。”
“没有人愿意打斗的。你只要有了了断,一切争杀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左云冷笑道:“这确是个办法,但只是不全面,还可以考虑你们的了断吗?”
李彤冷“哼”一声:“左云,入了老山林,龙也要低头。你处境不妙,还是聪明一点。”
左云冷漠地说:“练武之人没败的。你们还是少费心机。”
李彤“嘿嘿”地笑起来,接着是狂海扬波,怒一浪一溅洒。笑声象风筝般的直向上抬头。左云无奈,只有再拼命迎敌。他的剑已没有刚才那么明亮,灰蒙蒙的象冬天早晨的雾气。
弹琴人这时心有所动了。这么见死不乎有些不忍,但她怀疑帮助左云的价值。
迟疑了一阵,她终于决定助他一臂之力。_
趁李彤笑声稍弱时,她飞扑而上,他的头颅。李彤大吃一惊,急忙撤身换式,一记“天罡掌”击了过去,弹琴人的琴被击歪,李彤伸手就点她的一穴一道。
左云见有机,飞身而去。太玄天姥这次没有堵他,左云吓了一身冷汗,逃之夭天。弹琴人心中一悔,动作缓了一点,被点中右臂“天府一穴一”,半个身一子立刻木了。
李彤冷笑一声:“谁让你多事呢。”
弹琴人无话可说,心中怆然之极。
“还戴着块面中,是见不得人吗?”
弹琴人身一子一抖,几乎要哭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她料不到援手救人落个这样的下场。
李彤盯了她两眼,说,“你怕见人,我非得让你见一个。看你是块什么料!”
弹琴人怕极了,恨道,“你若揭下它,我永远不会放地过你的!”
李彤笑了,“就你这样的角色。也想吓唬我吗?可笑不自量。”他伸手就揭她的面巾。
弹琴人惊叫一声,吓昏了过去。
太玄天姥伸手按住李彤的手,一弹她的眉心,她转醒过来,李彤只好后退了一步。
太玄天姥说:“你有秘密,我们不想揭破;可你坏了我们的事。这又怎么说呢?”
弹琴人脱口而出,“刚才我是不由自主的。”
太玄天姥笑了,“答得好。你不用心,我们可以不怪你,不过你以后要记住,你是个需要别人可怜才能活下头的人做事不要仅靠冲动,换了个心狠的,将是另一个结局。”
弹琴人的心仿佛被刀划破了,痛得她周身痉一挛。她想大叫大喊。终于没有开口,可自己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喊呢?难道还要他们再可怜一次?她心酸地低下了头。
忽儿,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自己怕死吗?不然怎么不敢硬起来呢?自己的人格有了污点,还是为了那艰难的纸复仇在委屈求全?
她弄不清这一切,痛苦不已。
太玄天姥突地动了慈怀心肠,走上前摸了一会柔美的长发。她想起了温华,不知他是否遇上了尴尬。
李彤忽地笑了:“你若喜欢她,就认她做干女儿吧。这样也许是最有趣的事了。”
太玄天姥顿时一乐,说:“果真!”丫头,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
弹琴人哀怨的心境还没有平静下来,没有吱声。不过她仍然感到了一种温暖。
李彤见她迟疑,忽道:“不认也不行。我来作证,你已是她的干女儿了。”
太玄天姥笑道:“你别这凶巴巴的。吓着了我的干女儿,我可不饶你。”
李彤连忙点头:“不敢,我也喜欢得深。”
两个人笑了起来,刚才的不快全没影了。
弹琴人受感染,心情又开朗起来;她的叹息仍是淡凉的,寂寞的。
太玄天姥握往她的手,忽地叫道:“就凭手就知干女儿肯定是绝色美女!你这么忧伤,心里有什么不快呢?”
弹琴人轻轻摇了摇头,她差不多要哭了。
太玄天姥这时忽地一挥手,解了她的一穴一道:“有什么事告诉我吧,也许我能替你分忧解难。世上还是有值得高兴事的。”
弹琴人说:“我要去找一个坏蛋,找他讨债。”
太玄天姥说:“你对付得了他吗?”
“他的轻功很好,功力也深,不易对付;但我不怕他,总有一天我要报仇的。”
太玄天姥叹了一声:“孩子,仇是报不完的。你还是看开一些吧,事后方知万事空。”
“可我永远也忘不了仇恨的。我活着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讨债。”
李彤道:“这是不对的。你应该多的目的,仇恨可以不放下,别的也可以拿起来吗。”
“他是个强大的敌人,我不能分心多用。”
李彤哈哈地笑了:“这就是你执迷的地方。凡事‘无心’才妙,欲报仇的人必须把仇恨放下,才可能报得了仇,否则自己身心憔悴,或身先死,那报仇就遥遥无期了。”
弹琴人有些不解地问:“一个人内心充满了仇恨,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李彤淡笑道:“一爱一与恨是一样的,你可以把恨变成一爱一吗?然后再把一爱一埋藏在心底,这样就不会急功近利了,自然就能把仇恨放一下,古人云,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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