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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习禹步身如燕

牟道惊骇欲死,腹中一股冷流直下“涌一泉”,他霎时觉得两一腿重有千斤,想逃都难。

他的叫一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他们即刻冲出大厅,围住了牟道。

牟道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脱身之计。时间太短。

他扭头向后一看,见一个高大的亦人亦猿的怪物正把他提起来。他的脚离开了大地。

他惊诧极了,说不出话,他一妈一的,这年头越是怪物越贼一精一。

他不知逮住他的怪物是何方神圣。

“怪物”并不太怪,其实也是人,不过是吃猿一奶一长大的人而已。只是跟随母猿久了,他的身上长出许多一毛,人也有些象猿了。后来,“昆仑剑仙”何异收他做了伴童,他才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在江湖上闯下“千手神猿”的美名。

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旧事了。

侯文通几天前把他请来,果然是招妙棋,一下子就把牟道逮住了。请他不易,要花大钱。

“千手神猿”点了牟道的一穴一道,提着他进了客厅,一下子把他扔到地上。

牟道扭身坐起,不快地说:“猿老兄,我又没有得罪你,下手干吗那么重?”

郑和笑道:“你做事也太粗心了。”

牟道道:“我光留神前面了,哪想雨天里还有人钻空子。”

白三败叹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海天龙乐得眉开眼笑:“小子,你杀了那么多锦衣卫,他们正要索你的小命呢。”

牟道一面放松自己,一面敷衍道:“海老兄,你不是钦犯吗,何时与他们穿起了一条开裆裤?”

“嘿!”海天龙笑,道,“你小子手脚老实了,嘴倒活了。”他飞脚踢向牟道的下巴。

白三败伸脚一档,海天龙只好踢偏。

白三败道:“夜静难得,还是留点情调吧。”

海天龙没法儿,只好先压往心头火。

侯文通凑上前去,冷声问:“小子,我后墙的那个洞是不是你挖的?”

牟道笑道:“侯老兄,你家要是石头墙那就安稳多了。”

郑和乐了:“看来你一精一于打洞的功夫。”

牟道点头道:“我还一精一于被人掐脖子。”

千手神猿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哧哧啦啦的,让人听了如咽下一把猪毛。

牟道忙里偷闲,用眼膘了一下范幼思。

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牟道何以被抓。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故而连对别人的同情也不想生产。

侯文通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忽道,“你小子今夜是怎么进来的,又打的后墙的主意?”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尽量觉得有股溪水流过了自己的身一体。

淡然道:“今晚我改变了主意,是从大门进来的。”

“你在门上挖了一个洞?”侯文通有些急,大门可是祖传的,万不能毁在他手上。

牟道无一精一打采地说:“我乏极了,要睡觉。”他歪头睡去。

海天龙遭:“提防他搞鬼。”

郑和双目流转:“难道他睡着了更聪明?”

千手神猿说:“我的点一穴一手法没有人能自解,这小子象个灰孙子,再修炼五辈子也没那能耐。”

侯文通道:“还是小心是妙着,猿先生,你把他废了吧。”

白三败叹了一声,觉得没法再阻止,一切听其自然吧。千手神猿走到牟道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脊上摸了一下,刚“咦”了一声,牟道身一子一扭,飞脚踢向他的小肚子。神猿来不及躲闪,被一脚踢出客厅去。

牟道轻轻地站起来,似笑非笑。

郑和冷笑一声:“你很会伪装。”

牟道道:“我只能把该做的做足。你也不喜欢老躺着。”

千手神猿疯了似地从外面冲进来,叫骂着直扑牟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啉啉不止。

侯文通叫道:“猿先生,小心屋里的东西!”

千手神猿哪还顾得了其他,身形一转,双臂飞旋扬起,霎时无数手影象怒放的花朵向牟道伸去,可怕极了,要吞噬一切。

牟道料不到猿老兄如此厉害,手法之妙不可思议,宛如天界里的一头金一精一怪兽,弄不清他要干什么,无奈之下,他只有放弃一抽一剑,任如风雨,等着挨揍。

他相信自己不会白挨,多少也能反击对方一次。这对他来说是最妙不过的打法了。

他剑法不一精一,身法不快,唯有境界高,不这么干他什么抓头也没有。

一旦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生生不息的气机便浩荡开来,他就换了个人似的。

千手神猿不管他是石是木,是动是静,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杀敌绝不手软。

牟道轻叹了一声,拳掌就落到了他身上,仿佛经受了一场暴风雨,挨了有十几下子。

等拳掌落实了,千手神猿忽觉不妙,他几乎对自己的手掌产生了怀疑,打的是他吗?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觉得好象击到了一团云上。他是那么狠,云还是那么静。

与他的感觉同时产生的还有牟道的反击,这关键的问题他忽视了。当他感到不妙时,他实在没法儿妙了。

“砰”的一声,牟道击中他的前胸。他大叫了一声,再次飞出大厅去。

牟道毫发无伤,轻笑道:“猿老兄神功不凡,就是一爱一向屋外跑,不知什么毛病。”

千手神猿这时又冲进来,咧着嘴横笑,他也没受伤。他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

牟道心头一暗,感到不妙。老小子这么能挨,那完蛋大吉了。他想到了逃,拔剑在手。

千手神猿恨道:“你小子比我一精一,那也没用。这次就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向牟道一逼一过去。

牟道见无处可去,扬掌向客厅的北墙拍去。

“轰”的一声响,北墙顿时崩摧,整个客厅半塌下来。牟道纵身冲向风雨中去。

客厅里的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千手神猿不同别事,随后追了出去。

牟道的逃跑功夫确实不景气,与千手神猿的轻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跑出去有二十丈,千手神猿两个扑击就追上了他。猿老怪探抓扑击他的头颅,牟道猛地向前滚去,随机翻到花丛中。

干手神猿飞身而起,犹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空中一族,双脚绞动,扣向牟道的脖子。

牟道见躲闪不及,一剑削向“老猿”的双脚。不知何故,这时他突地感到十分别扭,“越女剑”在他手里已发挥不出威力。

他从没使好过“越女剑”。

千手神猿身一子一斜,扭身反踢,左脚踢中牟道的反背。

牟道“哎哟”一声,飞出两丈外去。他趁此机会躲在花丛里不动了。

于手伸猿的目光何等犀利,牟道的小摆一弄自然瞒不过他。

牟道也不想瞒他,不过在等待时机而已。

这时,郑和等人也围了过来。牟道陷入险势。好事都被雨水冲走了。

他们几乎都看见一簇花丛在动。

千手神猿又飞身踹去,牟道猛地把那墩花拔起,向“老猿”掷去。千手神猿卷身翻掌,掐向他的脖子;牟道抓起一把泥向他的脸抹去。

两人各得其所,老猿睁不开了眼睛,只好放手后射。他又没捞着施展绝学的机会。

牟道一招得手,扭头就逃,风雨为他送行。

海天龙几个跳跃,又堵住了他。

牟道大急,向海天龙直冲过去。

海天龙的拳脚好,但这正是牟道不惧的,他要堵住牟道不易。

海天龙摆拳直捣牟道的太一陽一穴一,牟道一剑刺向他的小腹;他向左一闪,牟道趁机前冲。

白三败本可以给牟道一刀,那样或许能有所收获,怎奈他不热心,致使牟道逃之夭夭。

把侯文通的东墙又推倒一片。

郑和没有参与堵截,他不屑这么干。

侯文通把牟道大骂了一通,回到屋里去。

牟道逃出侯家,溜进了小巷。在风雨中,他胡走一气。

雨后的早晨是清新的,他在清新里逃到城外去。他浑身是泥,要找个干净的地方洗个澡。

他正在那里出神,忽听背后飘来歌声。

“送瘟神,固元根,不明丹道终不深,世人只知向外找,哪知金丹在己身,少小儿郎多孟一浪一,不愿勤用心……”

牟道回头看,一个黑衣老道向他走了过来。老道颇有些仙家气魄,目光如电似水。

老道的身法飘灵,足见技艺一精一妙。

牟道冲他一笑:“老前辈,我们打个赌吧?”

老道轻笑说:“你以为自己会赢?”

“不错,通常我的运气早晨最好。”

“巧了,清晨我也没做过冤大头。怎么赌?”

牟道说:“我练一趟剑,你若能猜出是什么剑法,是好是坏,就算你赢;反之,你输。

你若输了,就要为我做一件事,反之亦然。”

老道笑了起来:“你不会胡练吧?”

“我练的绝对是名剑,眼睛只要长的是地方,绝对一看就知道是何剑法。”

“那好,你练吧,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比我好。”牟道一笑,挥剑练了起来。

他练了没几招,老道就笑了,看出是“越女剑法”。慢慢看下去,是好是坏他分不清了。

他是剑道高手,竞弄不清级道的剑术到底如何,这让他迷惑。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不透溯,万料不到会在剑术上碰到一本糊涂帐。

牟道的剑术是时好时坏,好时惊天绝地,却不见威力;坏时鬼头日脑,反而剑芒暴一涨,一片混乱,纠缠不清。

牟道练完剑,笑问:“前辈,你的运气如何?”

老道说:“你很会打赌。公正他讲,你的‘越女剑法’无所谓好坏,这似乎不符合你的要求,看来我的运气比你差。”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老前辈不愧是真正的高人,输了也不胡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替一我去救一人吧。”

“救什么人?到哪里去救?”

“救一个女人,到开封侯文通家里。”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那么稀奇古怪干什么呢?”

“我还不够老,若是手段比你还高,那你才觉得更怪呢。”

老道士更乐了:“你似乎更喜欢斗嘴。帮你救人可以,不过若是碰上熟人则不能干。”

牟道连忙答应了他。

两人并肩西行,走得不快。

牟道见缝插针,向老道请教。

老道士注意观察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弄了半天你只是功力高,别的都是半瓶醋。”

牟道说:“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半路出家,‘师傅’还是拾的呢。”

老道士一怔,他忙解释。

牟道不语,暗打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反问,老道士上了两回当。不过属于秘传的东西他还是一无所获,仅知道了些大致情况。

他这已很满足了。一点点积累吗。

侯家正在修大门。

牟道笑道:“侯家真有钱,一下大雨就换门。”

老道士“嗯”了一声:“这倒新鲜。”

两人进了侯家,正与侯文通相遇。

侯文通看见老道士,顿时把牟道忘了,乐得眉开眼笑:“前辈大驾光临,晚辈荣幸之至。”

老道士说:“你一年要换多少门。”

侯文通立时火了,一指牟道骂道:“都是这小子捣的鬼,毁了我的传家宝。”

老道士一怔,道衍与郑和等人走了过来。

牟道见千手神猿不在,心安了许多。

不料道衍一见老道士,连忙热乎起来,笑道:“张道兄神仙中人,相见不易呀。”

牟道暗叫不妙,坏了,他们是一伙的。他想不到老道士竟是武当派鼻祖张三丰。

张三丰是传奇式的人物,连明成祖朱棣对他都十分倾慕,郑和对他自然也格外恭敬,连忙与他套近乎。

明初四代皇帝都想与张三车坐而论道,都没能如愿。郑和与他热乎不排除有顺手捞功的念头,若能把张三丰请到皇宫里去,他想象得出朱棣会怎样地赞赏他。也许这念头被压得很深。

张三丰对他们懒得有热情,平淡地说:“我来是救人的。一语惊人。道衍等大惑不解。”

“这里有谁需要你救?”道衍问。

张三丰道:“我们是熟人,那就用不着救了。”

牟道见功败垂成,叹息了一声:“我的运气总是昙花一现。”

海天龙道:“这回你连运气也不会有了。任你能上天,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牟道说:“夜里我一个人你们都没办法,大白天里我们两人了,你们还会有高招?”

他把张三丰也扯进去了。

张三丰忽道:“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你别乱作主也不打一声招呼。”

牟道脸色一寒:“不够朋友。”

张三丰说:“我倒不反对一同离去。”

海天龙高声道:“张真人,他是朝廷的钦犯,请您不要在当中插一杠子。”

张三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做的事,向来都一做到底。”

郑和见事情要弄僵,忙说:“张真人,您要做什么,还没有人不给您面子,我想说京城挺不错,您不想去一趟吗?”

“该去时我自然会去的。”

海天龙不买他的帐,趁他扭头之际猛地欺向牟道,拳捣他的“一乳一中一穴一”。

张三丰轻声一笑,探臂一摆,使出“蛇形刁手”奇学,虚影一晃,扣住江比龙的手腕,随手一掷,海天龙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他竟然与张三丰走不上一招,这也是奇闻。

牟道乐道:“动手也不打招呼,活该!”

海天龙羞恨无比,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道衍说:“道兄的神技更胜从前了,可佩呀。”

张三丰淡然一笑,没有吱声,飘身就走。

牟道随后跟上。

海天龙欲扑,郑和止往了他。

张三丰在一座古寺前停下,说:“你若不再赌的话,我们就该分开了。”

牟道笑道:“你的运气那么好,赌也白搭。”

张三丰扭头进了古寺,犹如一阵风。

牟道在古寺外站了一会儿,悄悄地跟过去。

他觉得张三丰有点奇怪,盯着他也许能有点收获。

古寺很小,寺院中央的槐树下仅有一个坐掸的老和尚。老和尚双目闭着,仿佛快要死了。

张三车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语不发。

牟道在墙角旁窥视着,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他有些急躁。

过了许久。

老和尚才开口:“你总算来了,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昨夜我偶得一谒,权作我们的最后交流吧,我不能把它带走。”

张三丰道:“我听着呢,你说吧。”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说:“法空亦非空,灵中有非灵,明透一片暗,扬洒不是动;举我自有我,灵我不是空,信也不是诚。”

张三丰面上泛起一片红光,点了点头。

牟道在暗处不由喝彩,好个老和尚,佛法倒一精一,“信也不是诚”,这不是让人怀疑一切吗?谒子不难明白,要体悟其中的玄妙那就分外难了。

不过牟道还是感到了活生生的东西,那无疑是一种自在的生命。他神思飞扬了一阵,感到有种冲动、一种创造的冲动。

他忽儿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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