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 客(2)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了些?"石绣云头垂得更低,流泪道:"我早已准备杀了他之後,自已也一死了之。"楚留昏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姐姐是在那天死的?"石绣云道:"九月二十七,立冬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大前天晚上。"楚留香道:"那麽,她现在还没有下葬?"
石绣云道:"第二天就已经下葬了。"
楚留香皱眉道:"为什麽要如此匆忙?"
石绣云道:"我二叔坚持要快些将她下葬,他老人凛说人死了之後,只为'人土为安'。"楚留香道:"你二叔?"
石绣云道;"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什麽事都由二叔作主。"楚留香又停了半晌,道:"我想。。我想到你姐姐的墓上去瞧瞧。"秋风肃杀,已吹寒了白杨下的一坏黄土。
单薄的石碑上很简单的到着:"石枫云之墓。"一个被麻带孝的少年,正跪在墓前,哀哀的悲哭着。
楚留香和石绣云远远就看到这少年了。
石绣云讶然道:"这人是谁?为什麽来哭我姐姐的墓?"楚留香也觉得很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谁?"石绣云道:"除了二叔外,我们连个亲人都没有…。
那少年似乎己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突然跳了起来,用又手掩着脸飞也似的跑走。
他身法居然很快,看来轻功的根基很不锗。
但没有人能任楚留香面前跑掉的。楚留香身形闪,已挡住他面前。
这少年从未见过身法这麽快的人,简直是快如鬼魅,一惊之下,脸色都黄了,出声道:"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并没有做什麽?"楚留香道:"你既然没有做什麽事,为何要逃呢?"这少年道:"我……我……"
突然出手一拳,向楚留香胸膛击出。
这拳居然也很快,看来他武功的根基也很不错。
但除了撤娇的女孩子外,又有谁的拳头能打得上楚留香的胸膛?
楚留香又一闪,伸手就拿任了他的腕脉。
这时石绣云也已赶了过来,这少年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藏到裤档里去,但石绣云还是看到了他,失声道:"是你?"楚留香道:"你认得他?"
石绣云道:"他是薛斌的书童,小时候也常跟着到我家去的。"她瞪着那少年,道:"倚剑,我问你,你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究竟在干什麽?"倚剑似乎刚流过泪,此刻却在流着冷汗,勉强赔笑道:"我……我没有呀。"石绣云道;"我姐姐死了,为什麽要你来披麻挂孝?"倚剑道:"我……我…。"
他似乎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大声道:"石教师一向对我很好,石姑娘去世,我自然要尽尽心。"石绣云道:"那麽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为什麽没有披麻带孝呢?"倚剑怔住了,满头大汗如雨而落。
石绣云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嘎声道:"你……你难道敢对姐姐……。"她话末说完,倚剑已跪了下去,以首顿地,嘶声道:"我该死,求姑娘饶我我该死…。"石绣云瞪着他,身子又颤抖起来,忽然狂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但楚留香已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无论如何,他这麽做总是出於诚心,我若死了,若有人肯为我披麻带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石绣云道:"可是他…。"他怎麽能对我姐姐……我姐怎麽会对他……"她又急,又怒,连话都不说清了。
楚留香哂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石绣云忽然放声哭了起来,跺着脚道:"我错了,我弄错了,我不该去找薛斌,我怎麽能在他面前那麽丢人?我以後还有什麽脸见人?"楚留香轻轻搂住了她,他的手臂是那麽温柔,那麽坚强。无论多麽悲伤,多麽紊乱的心在这里都似能获得平静。
倚剑仍然跪在地上,流着泪。
楚留香道:"她死了你如此伤心,她活着,你为何不对她好些?"倚剑流泪道:"小民不敢。"
楚留香道:"不敢?为什麽不敢?"
倚剑道:"我是个低叁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楚留香道:"所以你宁可眼看着她为你而死?"倚剑痛哭失声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她对我这麽好。"楚留香道:"无论怎麽样,她病重的时候,你人总该去看看她的。"倚剑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楚留香又道:"这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许就是要你去找她,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怎麽能做男人?"倚剑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说她永远也不要再见我。"楚留香叹道:"那是因为她觉得你太没有勇气,所以才故意这麽说的,你若真的爱她,就该鼓起勇气向她求亲。"倚剑道:"她若真有这意思,为什麽不说出来?"楚留香苦笑道:"她若肯说出来,就不是女子了。"倚剑怔了半晌,忽然将头撞在地上,病哭着道:"枫云,我该死,我是个混蛋,是个呆子……可是你为什麽要这样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自己。"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变成呆子的。"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号淘大哭,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等倚剑哭声停下来的时候,楚留香就立刻道:"我想请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倚剑抽拉着道:"你是个好人,无论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应。"楚留香道:"请你转达薛公子,就说我大後天晚上在那小屋等他,希望他来与我见见面。"倚剑道:"可是。…我家公子怎知道你是谁呢?"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
倚剑就像是忽然吞下个熟鸡蛋,整个人都颤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吃吃道:"你老人家就是楚香帅?"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就是楚留香,但却并不老。"倚剑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喃喃地说道:"早知你老人家就是楚留香,方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出手了。"石绣云这时张大了眼睛痴痴的望着楚留香,等倚剑走了,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原来你这麽有名…。"楚留香苦笑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石绣云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望着胸上的那块丝巾,也不知在想什麽竟想得出了神。
楚留香道:"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石绣云轻轻道:"你说吧,无论什麽事我都肯答应你。"她似乎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语病,面色又飞红了起来,在渐已西斜的阳光下,看来就像是一朵海棠。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泛起了阵涟潞,柔声道:"那麽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将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暂时忘记。"石绣云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还要去办些事,等到……"
石绣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赶我走,我也不会缠住你的,我至少还没有你想像中那麽……不要脸……"她虽然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语声还是不免已有些哽咽,刚乾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
楚留香苦笑道:"你为什麽要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缠住我,我也要缠你的。"石绣云流着泪说道:"你也用不着来骗我,做你这样的名人,自然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孩子来往,你……你走吧。"楚留香俯下身,轻抚着她的柔发,道:"谁说我不愿和你来往,我一直想约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可惜你不等我说完话。"石绣云怔了怔,眼泪不再流了,头却垂得更低,幽幽道:"现在我既然已跟你发了脾气,你自然不愿意再和我见面了。"楚留香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会发孩子脾气。"石绣云踞起了嘴,道:"谁说我是孩子?你看我还是孩子麽?"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了也可以感觉得出,她自己也明白这点。故意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证实自己的话,又似乎在向楚留香示威,那丰满的胸膛几乎已涨破了衣服。
楚留香摸了模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大人了,所以就该像大人一样,莫要乱发脾气也莫要再胡思乱想……"他目光自她的胸膛望下,落在她纤巧的踝上,包在她纤足上的丝印,又渗出了一丝丝血。
楚留香忍不住又道:"你的脚若还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石绣云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後只怕就要别人抱你了。"楚留香道:"为什麽?"
石绣云"唉嘛"一笑,道:"我二叔若看到你抱我回家,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她娇笑着自楚留香身旁跳开,忽又回头笑道:"莫忘了,今天晚上!"这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摔跤。她的脚似已不痛了。
楚留香望着她纤细的腰身,飞扬的黑发,忍不住往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捏了下,苦笑着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来你的病已越来越重了。"他固已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见美丽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软了,随便怎麽样也扳不起脸来说话。也不知为了什麽,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也许是因为他运气太坏,他时常总是会遇见一些美丽的女孩子。
最要命的是,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楚留香算准薛红红和薛斌都已走了。於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无人迹倒了的椅子也没有按起来。
他就像遗落了什麽东西似的,在屋子里搜索了很久,表情看来很失望。显然什麽也没有找着。
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铁火炉,现在还是秋天,这火炉自然已有很久没有用过了。炉子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楚留香眼睛一亮,打开了炉门就发现炉里子藏有小铁箱,箱里装的竟都是女子梳妆的花粉。
这小屋本是个很男性化的地方,只有这铁箱却显然是女子之物,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精致,有个小小的菱花镜,两柄檀香木的梳子,几盒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质,这些东西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修饰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则就用不起这麽贵的东西。
一个和别人幽会过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搞头发,抹抹发腊,将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见自已的丈夫。
但这铁箱子却绝不是花金弓的,更不是薛红红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香气很浓郁这些花粉的香气却很清雅。
那麽,是谁把这铁箱子藏在这里的呢?
楚留香用手指沾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很久,嘴角渐渐缀出了丝满意的微笑……
门是开着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自门外掠了进来。
他穿着紧身的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风,轻如飞絮,手中一柄长剑更急如闪电。
长剑闲电般刺向楚留香的背心。
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後暗算。
楚留香只觉背心寒剑风刺耳,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剑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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