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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摩天崖(2)


  两人向着东南方走了一阵,小丐望望天上烈日,忽然走到路旁去采了七八张大树叶。谢烟客只道他小孩喜玩,也不加理睬,那知他将这些树叶编织成了一顶帽子,交给谢烟客,说道:“太阳晒得厉害,你有病,把帽儿戴上吧。”
  谢烟客给他闹得啼笑皆非,不忍拂他一番好意,便把树叶帽儿戴在头上。炎阳之下,戴上了这顶帽子,倒也凉快舒适。他向来只有人怕他恨他,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这般善意关怀,不由得心中感到了一阵温暖。
  不久来到一处小市镇上,那小丐道:“你没钱,这病说不定是饿坏了的,咱们上饭馆子去吃个饱饱的。”拉着谢烟客之手,走进一家饭店。那小丐一生之中从没进过饭馆,也不知如何叫菜,把怀里的碎银和铜钱都掏出来放在桌上,对店小二道:“我和老伯伯要吃饭吃肉吃鱼,把钱都拿去好了。”银子足足三两有余,便整治一桌上好筵席也够了。
  店小二大喜,忙吩咐厨房烹煮鸡肉鱼鸭,不久菜肴陆续端上。谢烟客叫再打两斤白洒。那小丐喝了一口酒,吐了出来,道:“辣得很,不好吃。”自管吃肉吃饭。
  谢烟客心想:“这小子虽不懂事,却是天生豪爽,看来人也不蠢,若加好好调处,倒可成为武林中一把好手。”转念又想:“唉,世人忘恩负义的多,我那畜生徒弟资质之佳,世上难逢,可是他害得我还不够?怎么又生收徒之念?”一想到他那孽徒,登时怒气上冲,将两斤白酒喝干,吃了些菜肴,说道:“走吧!”
  那小丐道:“老伯伯,你好了吗?”谢烟客道:“好啦!”心想:“这会儿你银子花光了,再要吃饭,非得求我不可。咱们找个大市镇,把金叶子兑了再说。”
  当下两人离了市镇,又向东行。谢烟客问道:“小娃娃,你妈妈姓什么?她跟你说过没有?”小丐道:“妈妈就是妈妈了,妈妈也有姓的么?”谢烟客道:“当然啦,人人都是有姓的。”小丐道:“那么我姓什么?”谢烟客道:“我就是不知道。狗杂种太难听,要不要我给你取个姓名?”
  倘若小丐说道:“请你给我取个姓名吧?”那就算求他了,随便给他取个姓名,便完心愿。不料小丐道:“你爱给我取名,那也好。不过就怕妈妈不喜欢。她叫惯我狗杂种,我换了名字,她就不高兴了。狗杂种为什么难听?”谢烟客皱了皱眉头,心想:“‘狗杂种’三字为什么难听,一时倒也不易向他解说得明白。”
  便在此时,只听得左首前面树林之中传来叮叮几下兵刃相交之声。心下一凛:“有人在那边交手?这几人出手甚快,武功着实不低。”当即低声向小丐道:“咱们到那边去瞧瞧,你可千万不能出声。”伸手在小丐后膊一托,展开轻功,奔向兵刃声来处,几个起落,已到了一株大树之后。那小丐身子犹似腾云驾雾一般,只觉好玩无比,想要笑出声来,想起谢烟客的嘱咐,忙伸手按住了嘴巴。
  两人在树外瞧去,只见林中有四人纵跃起伏,恶斗方酣,乃是三人夹攻一人。被围攻的是个红面老者,白发拂胸,空着双手,一柄单刀落在远处地下,刀身曲折,显是给人击落了的,谢烟客认得他是白鲸岛的大悲老人,当年曾在自己手底下输过一招,武功着实了得。夹击的三人一个是身材甚高的瘦子,一个是黄面道人,另一个相貌极怪,两条大伤疤在脸上交叉而过,划成一个十字,那瘦子使长剑,道人使链子锤,丑脸汉子则使鬼头刀。这三人谢烟客却不认得,武功均非泛泛,那瘦子尤为了得,剑法飘逸无定,轻灵沉猛。
  谢烟客见大悲老人已然受伤,身上点点鲜血不住溅将出来,双掌翻飞,仍是十分勇猛。他绕着一株大树东闪西避,藉着大树以招架三人的兵刃,左手擒拿,右手或拳或掌,运劲推带,牵引三人的兵刃自行碰撞。谢烟客不禁起了幸灾乐祸之意:“大悲老儿枉自平日称雄逞强,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瞧你难逃此劫。”
  那道人的链子锤常常绕过大树,去击打大悲老人的侧面,丑汉子则臂力甚强,鬼头刀使将开来,风声呼呼。谢烟客暗暗心惊:“我许久没涉足江湖,中原武林中几时出了这几个人物?怎么这三人的招数门派我竟一个也认不出来。若非是这三把好手,大悲老人也不至败得如此狼狈。”
  只听那道人嘶哑着嗓子道:“白鲸岛主,我们长乐帮跟你原无仇怨。我们司徒帮主仰慕你是号人物,好意以礼相聘,邀你入帮,你何必口出恶言,辱骂我们帮主?你只须答应加盟本帮,咱们立即便是好兄弟、好朋友,前事一概不究。又何必苦苦支撑,白白送了性命?咱们携手并肩,对付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共渡劫难,岂不是好?”
  谢烟客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时,胸口一阵剧震,寻思:“难道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又重现江湖了?”
  只听大悲老人怒道:“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去死在侠客岛上,要我加盟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却万万不能。”左手倏地伸出,抓向那丑汉子肩头。
  谢烟客暗叫:“好一招‘虎爪手’!”这一招去势极快,那丑汉子沉肩相避,还是慢了少些,已被大悲老人五指抓住了肩头。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丑汉子右肩肩头的衣服被扯了一大块,肩头鲜血淋漓,竟被抓下了一大片肉来。那三人大怒,加紧招数。
  谢烟客暗暗称异:“长乐帮是什么帮会?帮中既有这样的高手在内,我怎么从没听见过它的名头?多半是新近才创立的。司徒帮主又是什么人了?难道便是‘东霸天’司徒横?武林中姓司徒的好手,除司徒横之外可没第二人了。”
  但见四人越斗越狠。那丑汉子狂吼一声,挥刀横扫过去。大悲老人侧身避开,向那道人打出一拳,刷的一声响,丑汉的鬼头刀已深深砍入树干之中,运力急拔,一时竟拔不出来。大悲老人右肘疾沉,向他腰间撞了下去。
  大悲老人在这三名好手围攻下苦苦去撑,已知无悻,他苦斗之中,眼观八方,隐约见到树后藏得有人,料想又是敌人。眼前三人已无法打发,何况对方更来援兵?眼前三个敌手之中,以那丑脸的汉子武功最弱,唯有先行除去一人,才有脱身之机,是以这一下肘锤使足了九成力道。
  但听得砰的一声,肘锤已击中那丑汉子腰间,大悲老人心中一喜,抢步便即绕到树后,便在此时,那道人的链子锤从树后飞击过来。大悲老人左掌在链子上斩落,眼前白光忽闪,急忙向右让开时,不料他年纪大了,酣战良久之后,精力已不如盛年充沛,本来脚下这一滑足可让开三尺,这一次却只滑开了二尺七八寸,嗤的一声轻响,瘦子的长剑刺入了他左肩,竟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之上。
  这一下变起不意,那小丐忍不住“咦”的一声惊呼,当那三人围这老人时,他心中已大为不平,眼见那老人受制,更是惊怒交集。
  只听那瘦子冷冷的道:“白鲸岛主,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可降了我长乐帮吧?”大悲老人圆睁双眼,怒喝:“你既知我是白鲸岛岛主,难道我白鲸岛上有屈膝投降的懦夫?”用力一挣,宁可废了左肩,也要挣脱长剑,与那瘦子拚命。
  那道人右手一挥,链子锤飞出,钢链在大悲老人身上绕了数匝,砰的一响,锤头重重撞上他胸口,大悲老人长声大叫,侧过头来,口中狂喷鲜血。
  那小丐再也忍不住,急冲而出,叫道:“喂,你们三个坏人,怎么一起打一个好人?”
  谢烟客眉头一皱,心想:“这娃娃去惹事了。”随即心下喜欢:“那也好,便借这三人之手将他杀了,我见死不救,不算违了誓言:要不然那小娃娃出声向我求救,我就帮他料理了那三人。”
  只见那小丐奔到树旁,挡在大悲老人身前,叫道:“你们可不能再难为这老伯伯。”
  那瘦子先前已察觉身后有人,见这少年奔跑之时身上全无武功,却如此大胆,定是受人指使,心想:“我吓吓这小鬼,谅他身后之人不会不出来。”伸手拔下了嵌在树干上的鬼头刀,喝道:“小鬼头,是谁叫你来管老子的闲事?我要杀这老家伙了,你滚不滚开?”扬起大刀,作势横砍。
  那小丐道:“这老伯伯是好人,你们都是坏人,我一定帮好人。你砍好了,我当然不滚开。”他母亲心情较好之时,偶尔也说些故事给他听,故事中必有好人坏人,在那小孩子心中,帮好人打坏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瘦子怒道:“你认得他么?怎知他是好人?”
  那小丐道:“老伯伯说你们是什么恶徒邪帮,死也不肯跟你们作一道,你们自然是坏人了。”转过身去,伸手要解那根链子锤下来。
  那道人反手出掌,拍的一响,只打得那小丐头昏眼花,左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五根手指的血印像一只血掌般爬在他脸上。
  那小丐实不知天高地厚。昨日侯监集上金刀寨人众围攻吴道通,一来他不知吴道通是好人还是坏人,二来这几人在屋顶恶斗,吴道通从屋顶摔下便给那高个儿双钩刺入小腹,否则说不定他当时便要出来干预,至于是否会危及自身,他是压根儿便不懂。
  那瘦子见这小丐有恃无恐、毫不畏惧的模样,心下登即起疑:“这小鬼到底仗了什么大靠山,居然敢在长乐帮的香主面前罗唣?”侧身向大树后望去时,瞥眼见到谢烟客清癯的形相,登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与江湖上所说的玄铁令主人、摩天居士谢烟客有些相似,莫非是他?”当下举起鬼头刀,喝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来历,不知你师长门派,你来捣乱,只当你是个无知的小叫化,一刀杀了,打什么紧?”呼的一刀,向那小丐颈中劈了下去。不料那小丐一来强项,二来不懂凶险,竟是一动也不动。那瘦子一刀劈到离他头颈数寸之处,这才收刀,赞道:“好小子,胆子倒也不小!”
  那道人性子暴躁,右手又是一掌,这次打在那小丐右颊之上,下手比上次更是沉重。那小丐痛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瘦子道:“你怕打,那便快些走开。”那小丐哭丧着脸道:“你们先走开,不可难为这老伯伯,我便不哭。”那瘦子倒笑了起来。那道人飞脚将小丐踢倒在地。那小丐跌得鼻青目肿,爬起身来,仍是护在大悲老人身前。
  大悲老人性子孤僻,生平极少知己,见这少年和自己素不相识,居然舍命相护,自是好生感激,说道:“小兄弟,你跟他们斗,还不是白饶一条性命。程某垂暮之年,交了你这位小友,这一生也不枉了,你快快走吧。”什么‘垂暮之年’、什么‘这一生也不枉了’,那小丐全然不懂,只知他是催自己走开,大声道:“你是好人,不能给他们坏人害死。”
  那瘦子寻思:“这小娃娃来得极是古怪,那树后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谢烟客,我们犯不着多结冤家,但若给这小娃娃几句话一说便即退走,岂不是显得咱长乐帮怕了人家?”当即举起鬼头刀,说道:“好,小娃娃,我来试你一试,我连砍你三十六刀,你若是一动也不动,我便算服了你。你怕不怕?”
  小丐道:“你接连砍我三十六刀,我自然怕。”瘦子道:“你怕了便好,那么快给我走吧。”小丐道:“我心里怕,可是我偏偏就不走。”瘦子大拇指一翘,道:“好,有骨气,看刀!”飕的一刀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谢烟客在树后看得清楚,见那瘦子这刀横砍,刀势轻灵,使的全是腕上之力,乃是以剑术运刀,虽不知他这一招什么名堂,但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在他手中使来,轻飘飘地犹如无物,刀刃齐着那小丐的头皮贴肉掠过,登时削下他一大片头发来。那小丐竟十分硬朗,挺直了身子,居然动也不动。
  但见刀光闪烁吞吐,犹似灵蛇游走,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那小丐的头顶,头发纷纷而下,堪堪砍到三十二刀,那瘦子一声叱喝,鬼头刀自上而下直劈,嗤的一声,将那小丐的右手衣袖削下了一片,接着又将他左袖削下一片,接着左边裤管,右边裤管,均在转瞬之间被服他两刀分别削下了一条。那瘦子一收刀,刀柄顺势在大悲老人胸腹间的‘膻中穴’上重重一撞,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娃,真有你的,真是了得!”
  谢烟客见他以剑使刀,三十六招连绵圆转,竟没有半分破绽,不由得心下暗暗喝采,待见他收招时以前刀柄撞了大悲老人的死穴,心道:“此人下手好辣!”只见那小丐一头蓬蓬松松的乱发被他连削三十二刀,稀稀落落的更加不成模样。
  适才这三十二刀在小丐头顶削过,他一半固然是竭力硬挺,以维护大悲老人,另一半可是吓得呆了,倒不是不肯动,而是不会动了,待瘦子三十六刀砍完,他伸手一摸自己脑袋,宛然完好,这才长长的喘出一口气来。
  那道人和那丑脸汉子齐声喝采:“米香主,好剑法!”那瘦子笑道:“冲着小朋友这份肝胆,今日咱们便让他一步!两位兄弟,这便走吧!”那道人和丑脸汉子见大悲老人吃了这一刀柄后,气息奄奄,转眼便死,当下取了兵刃,迈步便行。丑脸汉子脚步蹒跚,受伤着实不轻。那瘦子伸右掌往树上推去,嚓的一响,深入树干尺许的长剑被他掌力震激,带着大悲老人肩头的鲜血跃将出来。那瘦子左手接住,长笑而去,竟没向谢烟客藏身处看上一眼。
  谢烟客寻思:“原来这瘦子姓米,是长乐帮的香主,他露这两手功夫,显然是耍给我看的。此人剑法轻灵狠辣,兼而有之,但比之玄素庄石清夫妇尚颇不如,凭这手功夫便想在我面前逞威风吗?嘿嘿!”依着他平素脾气,这姓米的露这两手功夫,在自己面前炫耀,定要上前教训教训他,对方若是稍有不敬,便即顺手杀了,只是玄铁令的心愿未了,实不愿在此刻多惹事端,当下只是冷眼旁观,始终隐忍不出。
  那小丐向大悲老人道:“老伯伯,我来给你包好了伤口。”拾起自己给那瘦子削下的衣袖,要去给大悲老人包扎肩头的剑伤。
  大悲老人双目紧闭,说道:“不……不用了!我袋里……有些泥人儿……给了你……你吧……”一句话没说完,脑袋突然垂落,便已死去,一个高大的身子慢慢滑向树根。
  小丐惊叫:“老伯伯,老伯伯!”伸手去扶,却见大悲老人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了。
  谢烟客走近身来,问道:“他临死时说些什么?”小丐道:“他说……他说……他袋里有些什么泥人儿,都给了我。”
  谢烟客心想:“大悲老人是武林中一个代怪杰,武学修为,跟我也差不了多少。此人身边说不定有些什么要紧物事。”但他自视甚高,决不愿在死人身边去拿什么东西,就算明知大悲老人身怀希世奇珍,他也是掉头不顾而去,说道:“是他给你的,你就拿了吧。”小丐问道:“是他给的,我拿了是不是小贼?”谢烟客笑道:“不是小贼。”
  小丐伸手到大悲老人衣袋中掏摸,取出一只木盒,还有几锭银子,七八枚生满了刺的暗器,几封书信,似乎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谢烟客很想瞧瞧书信中写什么,是幅什么样的地图,但自觉只要一沾了手,便失却武林高人的身分,是以忍手不动。
  只见小丐已打开了木盒,盒中垫着棉花,并列着三排泥制玩偶,每排六个,共是一十八个。玩偶制作精巧,每个都是****的男人,皮肤上涂了白垩,画满了一条条红线,更有无数黑点,都是脉络和穴道的方位。谢烟客一看,便知这些玩偶身上画的是一套内功图谱,心想:“大悲老儿临死时做个空头人情,你便是不送他,小孩儿在你尸身上找到,岂有不拿去玩儿的?”
  那小丐见到这许多泥人儿,十分喜欢,连道:“真有趣,怎么没衣服穿的,好玩得紧。要是妈妈肯做些衣服给他们穿,那就更好了。”
  谢烟客心想:“大悲老儿虽然和我不睦,但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总不能让他暴骨荒野!”说道:“你的老朋友死了,不将他埋了?”小丐道:“是,是。可怎么埋法?”谢烟客淡淡的道:“你有力气,便给他挖个坑;没力气,将泥巴石块堆在他身上就完了。”
  小丐道:“这里没锄头,挖不来坑。”当下去搬些泥土石块、树枝树叶,将大悲老人的尸身盖没了。他年小力弱,勉强将尸体掩盖完毕,已累得满身大汗。
  谢烟客站在一旁,始终没出手相助,待他好容易完工,便道:“走吧!”小丐道:“到那里去?我累得很,不跟你走啦!”谢烟客道:“为什么不跟我走?”
  小丐道:“我要去找妈妈,找阿黄。”
  谢烟客微微心惊:“这娃娃始终还没求过我一句话,若是不肯跟我走,倒是一件为难之事,我又不能用强,硬拉着他。有了,昔年我誓言只说对交来玄铁令之人不能用强,却没说不能相欺。我只好骗他一骗。”便道:“你跟我走,我帮你找妈妈、找阿黄去。”小丐喜道:“好,我跟你去,你本事很大,一定找得到我妈妈和阿黄。”
  谢烟客心道:“多说无益,好在他还没有开口正式恳求,否则要我去给他找寻母亲和那条狗子,可是件天大的难事。”握住他右手,说道:“咱们得走快些。”小丐刚应得一声:“是!”便似腾身而起,身不由主的给他拉着飞步而行,连叫:“有趣,有趣!”只觉得凉风扑面,身旁树木迅速倒退,不绝口的称赞:“老伯伯,你拉着我跑得这样快!”
  走到天黑,也不知奔行了多少里路,已到了一处深山之中,谢烟客松开了手。
  那小丐只觉双腿酸软,身子摇幌了两下,登时坐倒在地。只坐得片刻,两只脚板大痛起来,又过半晌,只见双脚又红又肿,他惊呼:“老伯伯,我的脚肿起来了。”
  谢烟客道:“你若求我给你医,我立时使你双脚不肿不痛。”小丐道:“你如肯给我治好,我自然多谢你啦。”谢烟客眉头一皱,道:“你当真从来不肯开口向人乞求?”小丐道:“你若肯给我治,用不着我来求,否则我求也无用。”谢烟客道:“怎么无用?”小丐道:“你倘若不肯治,我心里难过,脚上又痛:说不定要哭一声。倘若你是不会治,反而让你心里难过。”谢烟客哼了一声,道:“我心里从来不难过!小叫化,便在这里睡吧!”随即心想:“这娃娃既不开口向人求乞,可不能叫他作‘小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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