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佳客偶逢如有约 盛名长恐见无因(2)
只听陈近南道:“李兄弟,便请你去安排香堂,咱们今日开香堂,让韦小宝入会。”李力世答应了出去安排。
陈近南道:“照往日规矩,有人要入本会,经人接引之后,须得查察的身世和为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查明无误,方得开香堂入会。但韦小宝在清宫之中担任职司,是鞑子小皇帝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于本会办事大有方便,咱们只得从权。可不是我为了自己弟子而特别破例。”
众人都道:“弟兄们都理会得。”
洪顺堂香主方大洪身材魁梧,一黑须又长又亮,郎声说道:“咱们能这么一位亲信兄弟,在鞑子皇帝身边办事,当真上天赐福,合该鞑子气数将尽,我大明江山兴复有望。这叫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哪一个不明白总舵主的用心?”
韦小宝心想:“你们待我这么好,原来要我在皇上那边做奸细。我到底做是不做?”想起康熙对自己甚好,不禁颇感踌躇。
蔡德忠当下将天地会的历史和规矩简略给韦小宝说知,说道:“本会的创始祖师,便是国姓爷,原姓郑,大名上成下功。当初国姓爷率领义师,进攻江南,围困江宁,功败垂成,在退回台湾之前,接纳总舵主的创议,设立了这个天地会。那时咱们的总舵主,便是国姓爷的军师。我和方兄弟、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等,都是国姓爷军中校尉士卒。”
韦小宝知道“国姓爷”便是郑成功,当年得明朝皇帝赐姓为朱,因此人们尊称他为“国姓爷”。郑成功在江浙闽粤一带声名极响,他于康熙元年去世,其时逝世未久,人人提到他进,语气之间还是十分恭敬。茅十八也曾跟他说起过的。
蔡德忠又道:“咱们大军留在江南的甚多,无法都退回台湾,有些退到厦门,那也只是一小部分,因此总舵主奉国姓爷之命,留在中土,成立天地会,联络国姓爷的旧部。凡是曾随国姓爷攻打江浙的兵将,自然都成为会中兄弟,不必由人接引,也不须察看。但若外人要入会,就得查察明白,以防有奸细混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忽然现出异样神采,继续说道:“想当年咱们大军从台湾出发,一共是一十七万人马,五万水军,五万骑兵,五万步兵,一万人游击策应,又有一万『铁人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专斫鞑子兵的马足,兵刃羽箭伤他不得。镇江扬篷山那一战,总舵主领兵二千,大破鞑子兵一万八千人,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是总舵主麾下第八镇的统兵官,带兵冲杀过去,只听得鞑子兵人人大叫:『马鲁,马鲁!契胡,契胡!”
韦小宝只听得眉飞色舞,问道:“那是什么?”蔡德忠道:“『马鲁,马鲁』是鞑子话『妈啊,妈啊』的意思,『契胡,契胡』便是『逃啊,逃啊!』”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超兴笑道:“蔡香主一说起当年攻克镇江、大杀鞑子兵的事,便兴高采烈,三日三夜也说不完。你接引人给韦兄弟说会中规矩,这般说来,说到韦兄弟的须子跟你一般长了,还是说不完……”话到此处,突然想起韦小宝是个小太监,怎么有胡子?偷眼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见他不以为意,才放了心。
这时李力世进来回报,香堂已经设好。陈近南引著众人来到后堂。韦小宝见一张板桌上供著两个灵牌,中间一个写著“大明天子之位”,侧边一个写著“大明延平郡主、抬讨大将军郑之位”,板桌上供著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著七枝香。众人一齐跪下,向灵位拜了。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
“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胡虏剿灭之天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蔡德忠念罢演词,解释道:“韦兄弟这番话中所说桃园结义的故事,你知道吗?”韦小宝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我们磕头子。”韦小宝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太祖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真姓真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鞑子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锦绣江山。韦兄弟,这是本会的秘密,可不能跟会外的朋友说起,就算茅十八爷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不能跟他说的。”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茅大哥挺想入咱们天地会,咱们能让他入会吗?”蔡德忠道:“日后韦兄弟可以做他的接引人,会中再派人详细查察之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时,是本会创立的日子时辰。本会五祖,乃是这军在江宁殉难的五位大将,第一位姓甘名辉。想当年我大军攻打江宁,我统率镇兵,奉了总舵主军师之命,埋伏在江宁西城门外,鞑子兵……”他一说到当年攻打江宁府,指手划脚,不由得越说越远。
马超光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宁府之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
蔡德忠一笑,伸手轻轻一弹自己额头,道:“对,对,一说起旧事,就是没了没完。现下我读『三点革命诗』,我读一句,你跟著念一句。”当下读诗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韦小宝跟著念了。
蔡德道:“我这洪门的洪字,其实就是我们汉人的『汉』字,我汉人的江山给鞑子占了,没了土地,『汉』字中去了个『土』字,便是『洪』字了。”当下将会中的三十六条誓词,十禁十刑,二十一条守则,都向韦小宝解释明白,大抵是忠心义气,孝顺父母,和睦乡党,兄弟一家,患难相助等等。若有泄漏机密,扳连兄弟,投降官府,奸淫掳掠,欺侮孤弱,言而无信,吞没公款等情由,轻则割耳、责打,重则大解八块,断首分□。
韦小宝一一凛遵,发誓不敢有违。他这次是真心诚意,发誓时并不捣鬼。
马超兴取过一大碗酒来,用针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将血滴入酒中。陈近南等人了都刺了血,最后韦小宝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热。韦小宝全身热呼呼地,只觉从今而后,在这世上再也不是无依无靠。
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堂,洪顺堂、家后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为所杀,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云龙大哥屡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是这事。”
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发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和气,但此事如无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忧。青木堂是我天地会中极重要的堂口,统管江南、江北各府州县,近年来更渐渐扩展到了山东、河北,这一次更攻进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与本会的兴衰,反清大业的成败有极大干系。如果堂中众兄弟意见不合,不能同心协力,这大事就干不成了。”顿了一顿,问道:“鳌拜那奸贼,乃韦小宝所杀,这是青木堂众兄弟都亲眼目睹的,是不是?”李力世和关安基同声道:“正是。”李力世跟著道:“大伙儿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发过誓,决不能说了不算。如果这样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还能在万云龙大哥的灵位之前立什么誓,许什么愿?韦小宝兄弟年纪虽小,我李力世愿拥他为本堂香主。”关安基被他抢了头,心下又想:“这小孩是总舵主的徒儿,身份已非比寻常。听总舵主说这番话,显是要他这个小徒当本堂香主。李老儿一味和我争香主当,眼著谁也不服谁,索性一拍两散。他已先出口向总舵主讨好,我可不能输给了他,反面显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话甚是。韦兄弟机警过人,在总舵主调教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侠。关安基愿拥韦小宝兄弟为青木堂香主。”韦小宝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叫道:“不成,不成!这……这个什么香主、臭主,我可做不来!”
陈近南双眼一瞪,喝道:“你胡说什么?”韦小宝不敢再说。
陈近南道:“这小孩手刃鳌拜,那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遵守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所立的誓言,只得让他来当青木堂得主。我是为了要让他当香主,才收他为徒;可不是收了他为弟子之后,才想到要他当香主。这小孩气质不佳,以后不知要让我头痛几百次。”
方大洪道:“总舵主苦心,兄弟们都理会得。总舵主跟韦兄弟非亲非故,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总舵主破例垂青,自然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不过……不过……总舵主也不必担心。本会兄弟弟们在江湖上混,读书的人少,哪一个不口出粗言俗语?韦兄弟年纪小,李大哥和关夫子都愿全力辅佐,决不会出什么乱子。”陈近南点头道:“咱们所以让韦小宝当青木堂香主,是为了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立过誓,决不能不算。但只要他做了一天香主,也算是做过了。明天倘若他胡作非为,扰乱青木堂事务,有碍本会反清复明大业,咱们立即开香堂将他废了,决不有半分姑息。李大哥、关二哥,我拜托你们两位用心帮他。如这小孩行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务须一一向我禀报,不得隐瞒。”李力世和关安基躬身答应。陈近南转过身来,在灵位前跪下,从香炉中拿起三枝香来,双手捧住,朗声道:“属下陈近南,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立誓:属下韦小宝倘若违犯会规,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众,属下立即废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职司,决不敢有半分偏私。我们封他为香主,是遵守誓言,他日如果废他,也是遵守誓言。属下陈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万大哥在天之灵,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死于鞑子鹰爪之下。”说著举著香拜了几拜,将香插回香炉,磕下头去。
众人齐声称赞:“总舵主如此处事,大公无私,没一个心中不服。”韦小宝心道:“好啊!我还道你们真要我当什么香主臭主,却原来将我当作一座木板桥来过河,过了河便拆桥。今日封我为香主,你们就不算背誓。明日找个岔头,将我废了,又不算背誓。那时李大哥也好,关夫子也好,再来当香主,便顺理成章了。”大声说道:“师父,我不当香主!”
陈近南一愕,问道:“什么?”韦小宝道:“我不会当,也不想当。”陈近南道:“不会当,慢慢学啊。我会教你,李关二位又答应了帮你。香主的职位,在天地会中位份甚高,你为什么不想当?”
韦小宝摇头道:“今天当了,明天又给你废了,反而丢脸。我不当香主,什么事都马马虎虎;一当上了,人人都来鸡蛋来寻骨头,不用半天,马上完蛋大吉。”陈近南道:“鸡蛋里没骨头,人家要寻也寻不著。”韦小宝道:“鸡蛋要变小鸡,就有骨头了。就算没骨头,人家来寻的时候,先把我蛋壳打破了再说,搞得蛋黄蛋白,一塌胡涂。”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陈近南道:“咱们天地会做事,难道是小孩子儿戏吗?你只要不做坏事,人人敬你是青木堂香主,哪一个会得罪你?就算不敬重你,也得敬你是我的弟子。”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好,咱们话说明在先。你们将来不要我当香主,我不当就是。可不能乱加罪名,又打又骂,什么割耳斩头,大解八块。”陈近南皱眉道:“你就爱讨价还价。你不做坏事,谁来杀你?鞑子倘若打你杀你,大伙儿给你报仇。”顿了一顿,诚诚恳恳的道:“小宝,大丈夫敢作敢为,当仁不让,既入了我天地会,就当奋勇争先,为民除害。老是为自己打算,岂是英雄豪杰的行径?”
韦小宝一听到“英雄豪杰”四字,便想到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大英雄,胸中豪气登生,说道:“对,师父教训得很是。最多砍了头,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江湖汉子给绑上法场时常说的话,韦小宝用了出来,虽然不大得体,倒博得厅上众人一阵掌声。
陈近南微笑道:“做香主是件大喜事,又不是绑上法场斩首。这里九位香主,人人做得欢欢喜喜,你该当学他们的样才是。”
关安基走到韦小宝跟前,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关安基,参见本堂香主。”韦小宝转头向陈近南道:“我怎么办?”陈近南道:“你就当还礼。”韦小宝抱拳还礼,道:“关夫子你好。”陈近南微笑道:“『关夫子』三字,是兄弟们平时叫的外号。日常无事,可以叫他『关夫子』,正式见礼之时,便叫他关二哥。”韦小宝改口道:“关二哥你好。”李力世这一次关安基占了先,当下跟著上前见礼。
其余九位香主逐一重行和韦小宝叙礼。众人回到大厅,总舵主和十堂主留下议事。
青木堂是后五堂之长,在天地会十堂之中,排列第六。韦小宝的座位排在右首第一位,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须垂胸,反而坐在他的下首。李力世、关安基等身退在厅外,厅上便只陈近南等十一人,乃天地会中第一级首脑。
陈近南指著居中的一张空椅,道:“这是朱三太子的继位。”指著其侧身一张空椅,道:“这是台湾郑王爷的座位。郑王爷便是国姓爷的公子,现今袭爵为延平郡王。咱们天地会集议,朱三太子和郑王爷倘若不到,总是空了座位。”这几句话自是解释给韦小宝听的。他继续说道:“众位兄弟,请先说说各省的情形。”
那前五房中,长房莲花堂该管福建,二房洪顺堂该管广东,三房房家后堂该管广西,四房参太堂该管湖南、湖北,五房宏化堂该管浙江。后五房中,长房青木堂该管江苏,二房赤火堂该管贵州,三房西金堂该管四川,四房玄水堂该管云南,五房黄土堂该管中州河南。天地会为郑成功旧部所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莲花堂为长房,实力最强,其次为两广、两湖,更其次为浙江、江苏。
当下蔡德忠首先叙述福建的天地会会务,跟著方大洪述说广东会务。韦小宝听了一会,一来不懂,二来丝毫不感兴趣,到后来听而不闻,心中自行想赌钱玩耍之事。
轮到青木堂香主述说时,陈近南说道:“青木堂本来是在江南江宁、苏州一带跟鞑子周旋,后来尹兄弟把香堂称到了江北徐州,逐步进入山东、直隶,一直伸展到鞑子的京城,只可惜尹兄弟命丧鳌拜之手,青木堂元气大伤。”他顿了一顿,又道:“日前众兄弟奋勇攻入康亲王府,机缘巧合,小宝手刃鳌拜,为尹兄弟报了大仇,青木堂这件事,干得轰轰烈烈,可叫鞑子心惊肉跳。只不过这么一来,鞑子自然加紧提防,咱们今后行事,可也得加倍小心才是。”众人齐声称是。
此后赤火堂、西金堂两堂香主分别述说贵州、四川两省情状,韦小宝听得忍不住要打呵欠,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待得玄水堂香主林永超说起云南会务时,他神情激昂,不断咒骂,韦小宝才留上了神,只听他道:“吴三桂那大汉奸处处跟咱们作对,从去年到今年,还没满十个月,会中兄弟前前后后已有七十九个死在这王八蛋手里。他妈巴羔子的,老子跟他这狗嵌贼不共戴天。属下数次去行刺,可是这汉奸身边能人甚多,接连行刺三次,都失了手……”他指指自己挂在头颈中的左臂,说道:“上个月这一次,他奶奶的,老子还折断了一条手臂,这大汉奸作恶多端,终有一日,要全家给咱们天地会斩成肉酱。”
一说到吴三桂,人人气愤填膺。韦小宝在扬州之时,也早听人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夺了汉人的天下。鞑子兵在扬州奸淫烧杀,最大的罪魁祸首便是吴三桂。这人帮满清打天下,官封平西王,永镇云南,韦小宝听人提到吴三桂三字之时,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这林香主如此破口大骂,韦小宝倒也不以为奇。林永超一骂开了头,其余八位香主跟著也骂了起来。他们本来都是军人,近年来混迹江湖,粗口原是说惯了,只不过在总舵主面前,大家尽力收敛而已,此时一骂上了,谁也不客气。韦小宝大喜,一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登时如鱼得水,忍不住插口也骂。说到骂人,韦小宝和这九位香主相比,颇有精粗之别,他一句句转弯抹角,狠毒刻薄,九位香主只不过胡骂一气,相形之下,不免见绌。
陈近南摇手道:“够了,够了!天下千千万万人在骂吴三桂,可是这□还是好好做他的平西王。骂是骂他不死了,行刺也不是办法。”
宏化堂香主李式开矮小瘦削,说话很轻,骂人也不多,这时说道:“依属下之见,就算咱们大举入滇,将吴三桂杀了,于大局也无多大好处。鞑子另派总督,巡抚,云南老百姓一般的翻不了身。吴三桂这汉奸罪孽深重,若是一刀杀了,未免太也便宜了他。”陈近南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却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李式开道:“这件事甚为重大,大伙儿须从长计议。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审听从总舵主的指点。”
陈近南道:“『此事重大,须当从长计议。』李兄弟这一句话,便是高见了。常言道得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十个人,不,十一个人,静下来细细想想,主意儿就更加多了。咱们杀吴三桂,不但为天地会被他害死的众位兄弟报仇,也是为天下千千万万汉人同胞报仇。此事我筹思已久,吴三桂那□在云南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单是天地会一会之力,只怕扳他不倒。”
林永超大声道:“拚著千刀万剐,也要扳他一扳。”蔡德忠道:“你早已扳过了,吴三桂没扳倒,却扳断了自己一只手。”林永超怒道:“你耻笑我不成?”蔡德忠自知失言,陪笑道:“我是讲笑话,林兄弟别生气。”
陈近南见林永超兀自愤愤不平,温言慰道:“林贤弟,诛杀吴三桂,乃是普天下英雄好汉人人梦寐以求的大事,怎能要林贤弟与玄水堂单独挑起这副重担?就算天地会数万兄弟齐心合力,也未必能动得了他手。”林永超道:“总舵主说得是。”这才平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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