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我见犹怜二老意 谁能遣此双姝(2)
滕一雷低声道:“老二,先放了再说。”顾金标好容易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霍青桐擒到在手,这时宁可不要性命也不肯放,不住摇头。滕一雷心下盘算:“我们三人对他三人,人数是一样。但听说火手判官剑术拳法,是武林中数一数二人物。瞧这姓陈的适才杀狼身手,也着实了得。这美貌少女既与他们在一起,手下想必不弱。当真打起来,只怕不是对手。”他这一思量,不觉气馁,低声道:“老二,你放下放?闹起来我可无法帮你。”顾金标过不了这色字关,执迷不悟,他也知道张召重的名气,决定单独向形貌文弱的陈家洛挑战,恶狠狠的道:“你如赢得我手中虎叉,把这女子拿去便了。是英雄好汉,咱二人就单打独斗,一决胜败。”陈家洛实不愿这时在狼群之中自相残杀,微微沉吟,尚未答话,张召重已抢着道:“你放心,我谁也不帮就是。”这句话似是对陈家洛说,其实却是说给顾金标听,要他不必疑虑,尽管挑战。
顾金标大喜,叫道:“你要是不敢,那就别管旁人闲事。否则的话,拳脚兵刃,兄弟都可奉陪。我三个盟弟都丧在红花会手里,此仇岂可不报?”最后这句话却是说给滕哈二人听的,意思说我是为了公愤,并非出于私欲,你们可不能袖手不理。陈家洛向霍青桐姊妹一望,见霍青桐脸露怨愤,香香公主焦虑万状,把心一横,想道:“这姊妹两人都对我有情,我今日为她们死了,报答了她们的恩义,也免得我左右为难,伤了她们手足之情。”慨然道:“这位姑娘是我好朋友,我拚得性命不在,也要你放。”霍青桐眼圈一红,心想他对我倒也不是全无情义。顾金标道:“我也拚得性命不在,决不肯放。”张召重笑道:“好吧,那么你们拚个你死我活吧。”三魔听他语气,已辨出他对陈家洛颇有幸灾乐祸之心。
陈家洛道:“咱二人拚斗,不论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对别人都无好处。这样吧,咱二人一起出去杀狼。谁杀得多,就算谁胜。”他想这法子至少可稍减群狼的威胁,不致把御狼的力量互相抵消。哈合台首先赞成,鼓掌叫好。张召重道:“要是陈当家的得胜,顾二哥就把这位姑娘交给他。要是顾二哥杀的狼多,陈当家的不得再有异言。”陈家洛和顾金标怒目相视,俱不答应,只因杀狼之事,谁都没必胜把握,可是又决不能让霍青桐落入对方手里。陈家洛心想:他使猎虎叉,一定擅于打猎,或许杀狼有高强手段。顾金标却想:他要比赛杀狼,料来有相当把握,我偏不上他的当,说道:“你要和我斗,那就是拚赌性命。轻描淡写的玩意,可没兴致陪你玩。”张召重忽道:“在下与三位今日虽是初会,但一向是很仰慕的。至于陈当家的呢,我们过去颇有点过节,但此刻也不谈了。我双方谁也不帮。现今我有个主意,既可一决胜败,双方也不伤和气。各位瞧着成不成?”滕一雷听他说与陈家洛有梁子,心中一喜,忙道:“张大哥请说。火手判官威震武林,主意必定是极高明的。”张召重微微一笑,道:“不敢。咱们身处狼群包围之中,自相拚斗,总是不妙。陈当家的你说是不是?”陈家洛点点头。张召重又道:“比赛杀狼吧,这位顾二哥又觉得太过随便,不是好汉行径。我献一条计策:你们两位赤手空拳的一起走入狼群,谁胆小,先逃了回来,谁就输了。”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寒,暗想此人好生阴毒,赤手空拳的走入狼群,谁还能活着性命回来?张召重又道:“要是哪一位不幸给狼害了,另一位再回进火圈,也算胜了。”陈家洛双眉一扬,说道:“要是咱两人都死了,那怎样?”哈合台道:“我敬重你是条好汉子,着落在我身上,释放这位姑娘就是。”陈家洛道:“哈兄的话我信了,这位姑娘你们可也不能欺侮她。”伸手向香香公主一指。哈合台道:“皇天在上,我答应了陈当家的。如有异心,教恶狼第一个吃我。”陈家洛抱拳道:“好,多谢了。”心中盘算已定,别说狼群围伺,就算一条狼也没有,自己孤身遇上这四个强敌,也必有死无生,现下舍了自己一条性命,如能侥天之幸,救出霍青桐姊妹,那也心愿已足,汉家光复的大业,只好偏劳红花会众兄弟了,把剑盾珠索往地下一掷,向顾金标一摆手道:“顾朋友,走吧!”顾金标拿着虎叉,踌躇不决。他虽是亡命之徒,但要他空手走入狼群,可实在不敢。张召重只怕赌赛不成,激他道:“怎么?顾朋友有点害怕了吧?这本来很是危险。”顾金标仍是沉吟。香香公主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是见到各人神色紧张。霍青桐却每句话都听在耳里,见陈家洛甘愿为她舍命,心中感动异常,叫道:“你别去!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有丝毫损伤。”她平素真情深藏不露,这时临到生死关头,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只听得当啷一声,一柄猎虎叉掷在地下。顾金标见她对陈家洛如此多情,登时妒火中烧。他性子狂暴,脾气一发作,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叫道:“我就是给豺狼咬掉半个脑袋,也不会比你这小子先回来。走吧!”陈家洛向霍青桐和香香公主一笑,并肩和顾金标向火圈外走去。霍青桐吓得又要晕去,叫道:“别……别去……”香香公主却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珠,茫然不解。两人正要走出火圈,滕一雷忽然叫道:“慢着。”两人停步转身。滕一雷道:“陈当家的,你身上还有把短剑。”陈家洛笑道:“对不起,我忘了。”解下短剑,走到霍青桐面前,道:“别伤心!你见了这剑,就如见到我一样。”将剑放在她身上。霍青桐流下泪来,喉中哽住了说不出话,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在脑中忽如电光般一闪,低声道:“你低下头来。”陈家洛低头俯耳过去。霍青桐低声说道:“用火折子!”陈家洛一怔,随即恍然,转头对张召重道:“张大哥,刚才我忘了解下短剑,请你公证人再瞧一瞧。”张召重在陈顾两人衣外摸了一遍,说道:“顾二哥,请你把暗器也留下吧。”顾金标气愤愤的把十多柄小叉从怀中摸出,用力掷在地下,把辫子在头顶一盘,神情大变,眼中如要喷出血来,突然奔到霍青桐跟前,一把抱住,正要低头去吻,忽然后心被人抓住,提起来往地下一掼。顾金标平日和盟兄弟练武,大家交手惯了的,知道这一下除了哈合台再无别人,果然听得哈合台喝道:“老二,你要不要脸?”顾金标一摔之后,头脑稍觉清醒,大吼一声,发足向狼群中冲去。
陈家洛双足一点,使开轻功,已抢在他之前。群狼本来在火圈外咆哮盘旋,忽见有人奔出,纷纷扑上。顾金标心知这次遇上了生平从所未有的凶险,只好多挨一刻是一刻,见两头恶狼从左右同时扑到,身子一偏,左手疾探,已抓住左边那狼的项颈,右手抢住它的尾巴,提了起来。武学之中有一套功夫叫做“凳拐”,据说有一位武林前辈夏夜在瓜棚里袒腹乘凉,忽然敌人来袭,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手执兵刃的强敌。他身无武器,随手提起一条板凳,拦架击打,把敌人打得大败而逃。这套功夫流传下来,武林中学的人着实不少,以备赤手遇敌时防身之用。因长凳所在都有,会了这套武术,便如处处备有兵器。顾金标抓住这狼,灵机一动,便将之当作板凳,展开“凳拐”中的招数,横扫直劈,舞了开来。狼身长短与板凳相近,也有四条腿,他舞得呼呼生风,群狼一时倒扑不近身。
陈家洛使的却是“八封游身掌”身法,在狼群中东一晃,西一转,四下乱跑。这本是威震河朔王维扬的拿手功夫,在杭州狮子峰上,曾打得张召重一时难以招架。陈家洛当日在铁胆庄与周仲英比武,也曾使过。他的造诣比之王维扬自是远远不及,却也是脚步轻捷,身法变幻。初时群狼倒也追他不上,但饿狼纷纷涌来,四下挤得水泄不通,教他再无发足奔跑的余地。他知这套武功已管不了事,当下从怀中取出火折,迎风一晃,火折点亮,挥了个圈子。火折上的火光十分微弱,群狼却立时大骇,纷纷倒退,虽然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终究不敢扑上,只在喉头发出呜咽咆哮之声。香香公主猛见陈家洛冲入狼群,大惑不解,奔到霍青桐跟前,说道:“姊姊,他干甚么呀?”霍青桐垂泪道:“他为了救咱们姊妹,宁可送掉自己性命。”香香公主先是一惊,随即淡淡一笑,说道:“他死了,我也不活。”霍青桐见她处之泰然,心想她说这句话出乎自然,便似是天经地义之事,既无心情激荡,也不用思索,可见对他的痴爱,已自然而然成为她心灵中的一部分了。张召重见陈顾两人霎时都被群狼围住,心中暗喜,突见陈家洛取出火折,恶狼吓得后退,不觉一呆,但想火折不久就会烧完,也只不过稍延时刻而已。
滕、哈二人却只瞧着顾金标,先见他大展刚勇,提着一头巨狼舞得风雨不透,各自心喜,忽见他使一招“懒汉闩门”,举起巨狼向外猛碰,跟迎面扑上来的一头狼当头一撞。两头狼都急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一头脸上咬得见骨,另一头颈中鲜血淋漓。群狼见血,更加蜂拥而来,扑上来你一口我一口,将顾金标手中的巨狼撕得稀烂,最后只剩他左手一个狼头,右手连着尾巴的一个狼臀。这么一来,情势登时危急,他想再去抓狼,一头恶狼扭头便咬,若非缩手得快,左手已被咬断,同时右边又有两头饿狼扑了上来。哈合台解下腰中所缠钢丝软鞭,叫道:“老大,我去救他。”滕一雷还未回答,霍青桐冷冷的道:“关东豪杰要不要脸?”哈合台登时楞住,再看狼群中两人情势,又已不同。陈家洛见火折子快要点完,忙撕下长衣前襟点燃了,脚下不住移动,奔向灌木。就这么慢得一慢,两头恶狼迎面扑到。他矮身从两狼之间穿了过去,折了一条树枝在手,运劲反手一击,将抢在前面的饿狼打得脑浆迸裂。群狼扑上去分尸而食,追逐他的势头登时缓了。他忙拾起一段枯枝点燃了,拿在手中挥动,驱开群狼,一有空隙,立即又攀折树枝,增大火头,片刻之间,已在身周布置了一个小小火圈,将饿狼相隔在外。霍青桐和香香公主见他脱险,大喜若狂。那边顾金标却已难于支持,他想仿效陈家洛的法子,身边却没带着火折,只得挥拳与饿狼的利爪锐齿相斗,手上脚上接连被咬。哈合台大惊,对霍青桐道:“算陈当家的赢了就是!”拔出她身上短剑,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又道:“现下我可去救他了!”软鞭挥动,疾冲出去,但奔不到几步,群狼密密层层的涌来,腿上登时被咬了两口,虽然打死了两头狼,却已无法前进。滕一雷大叫:“老四,回来。”哈合台倒跃回来,取了一条点燃的树枝,想再冲出,但相距太远,眼见顾金标就要被群狼扑倒。他提高声音,向陈家洛叫道:“陈当家的,你赢啦,我们已放了你朋友。请你大仁大义,救救顾老二。”陈家洛远远望去,果见霍青桐已经脱缚,站在当地,心想:“为了对付恶狼,多一个帮手好一个。”拾起一根点燃的树枝,向顾金标掷去,叫道:“接着!”顾金标双臂双腿全是鲜血,眼见树枝投来,纵身跃起,在空中接住,挥了个圈子。豺狼怕火,那是数万年来相传的习性,见他手上有火,立即退开。顾金标挥动树枝,慢慢向陈家洛走来。陈家洛又掷过去一条树枝。顾金标双手有火,走近树丛。
陈家洛道:“快捡柴。”当下两人各用枝条缚了一捆树枝,负在背上,手中拿了点燃的树枝,挥动着向火圈走去。群狼不住怒哮,让出一条路来。
两人越走越近,陈家洛走在前面,香香公主靠近火圈,张开了双臂,迎他回来。陈家洛脸露微笑,正要纵入,霍青桐叫道:“慢着,让他先进来。”陈家洛登时醒悟,放下柴束,住足回头,让顾金标先进火圈。他想双方曾有约言,谁先进火圈谁输,虽然自己救了他性命,但只怕这类无义小人临时又有反覆。顾金标满眼红丝,抛下背上枯柴,举起火枝往陈家洛面上一晃,乘他斜身闪避,举掌向他背后猛推,想将他推进火圈。陈家洛侧身闪避,这一掌从衣服上擦过。顾金标右手又是一挥,一根火枝对准了他脸上掷去。
陈家洛头一低,那火枝直飞进火圈之中。顾金标冲面一拳,他八十一路长拳讲究的是势劲锋锐,出手快捷,一拳方发,次拳跟上。陈家洛见他只一转眼间便以怨报德,心中大怒,右手伸出拿他脉门,左手一招“金针渡劫”,直刺他面门,那是“百花错拳”中一招以指当剑之法。顾金标从未见过这古怪拳法,一楞之下,疾忙倒退,左脚踏在一头饿狼身上。那狼痛得大叫,张口便咬,陈家洛一招得势,不容他再有缓手之机,掌劈指戳,全是“百花错拳”中最厉害招数。滕一雷、哈合台站在火圈边观战,见了他这路拳法,都感心惊。陈家洛左手双指疾向对方太阳穴点去,顾金标伸臂挡格,回敬一拳,料想他定然后退,哪知他竟然不理会,飞起左脚,顾金标胯上早着,一个踉跄,右拳已被抓住。陈家洛运劲一拖,乘着敌人向后一挣之势,突然间改拖为送,顾金标又是一个出其不意,己力再加上敌劲,哪里还站立得定,登时仰跌。这一交只要摔倒,四周环伺的群狼立时涌上,哪里还有完整尸骨?火圈中各人都惊叫起来。
顾金标危急中一个“鲤鱼打挺”,突然身子拔起,左掌挥落,把一头向上扑来的饿狼打落,借势在空中一个筋斗,头上脚下的顺落下来。陈家洛左足一点,从他身侧斜飞而过,右手连挥,已分别点中他左腿膝弯和右腿股上穴道。顾金标双脚着地时哪里还站立得住,暗叫:“完蛋!”双手在地上一撑,又想翻起,群狼已从四面八方扑到。
陈家洛抢得更快,伸出右手抓住他后心,挥了一圈。顾金标凶悍已极,下半身虽然动弹不得,大喝一声,双拳齐发,猛力向陈家洛胸口打到,要和他拚个同归于尽。陈家洛骂了一声:“恶强盗!”左指其快如风,又在他“中府”、“璇玑”两穴上一点。顾金标双拳打到半途,手臂突然瘫痪,软软垂下。陈家洛把他身子又挥了一圈,逼开扑上来的饿狼,便欲向远处狼群中投去。
霍青桐叫道:“别杀他!”陈家洛登时醒悟:“即使杀了此人,还是彼众我寡,且与滕哈二人结了死仇,不如暂时饶他,卖一个好,那么自己与张召重争斗之时,他们或许可以两不相助。”手臂回缩,转了个方向,将他抛入火圈,这才纵身跃回。哈合台接住顾金标,陈家洛再行着地。这次性命的赌赛,终于是陈家洛赢了。他正要上前和霍青桐、香香公主叙话,霍青桐忽叫:“留神后面!”只觉脑后风生,疾忙低头矮身,两头饿狼从头顶窜过。原来两狼眼见到口的美食又进火圈,饥饿难当之下,鼓起勇气,跳了进来。一头饿狼径向香香公主扑去,陈家洛抢上抓住狼尾,用力疾扯。那狼负痛,回头狂嗥,同时另一头狼也扑了过来。陈家洛反掌斩去,那狼偏头避让,一掌斩在颈里,在地下打了个滚,扑上来又咬。霍青桐掉转短剑剑头,柄前尖后,向陈家洛掷去,叫道:“接着!”陈家洛伸手一抄,揽住剑柄,挺剑向左边巨狼刺去。这狼身躯巨大,竟然十分的灵便狡猾,闪避腾挪,陈家洛连刺两剑都被它躲了开去。这时火圈外又有三头狼跟踪跃入,一头被哈合台用摔跤手法抓住头颈掼出圈外,另一头被张召重一剑斩为两段,第三头却在与滕一雷缠斗。哈合台把顾金标带回来的树枝加旺了火头,群狼才不继续进来。
这边陈家洛挺剑向左虚刺,恶狼哪知他是虚招,向右闪避,短剑早已收回,自右方猛刺而下。恶狼这时万万躲避不开,也是情急智生,突张巨口,咬住了剑锋。陈家洛用力向前一送,那狼舌头虽被划破,但知这是生死关头,仍是忍痛咬紧。陈家洛向后回拔,那狼死不放松,身子被提了起来,两行利齿却在剑锋上犹如生了根一般。陈家洛心中焦躁,身子一侧,飞腿踢中了另一条扑上来的恶狼后臀,那狼汪汪大叫,飞出火圈。他奋力一挣,随着左手一掌,打在巨狼双目之间。那狼向后一仰,他手中顿觉一松,短剑终于拔出。众人只觉寒光一闪,短剑剑锋上紫光四射。
陈家洛这一掌已把巨狼打得头骨破碎而死,可是它口中还是咬着一段剑刃。众人都感奇怪,短剑明明在陈家洛手里,又未断折,狼口中的剑刃又从何而来?
陈家洛走上前去,左手三指平捏半段剑刃向后一拉,岂知那狼虽死,牙齿仍如铁钳般牢牢咬住剑刃。他右手用短剑在狼颚上一划,狼脸筋骨应手而断,直如切豆腐一般。他心感诧异,举起短剑看时,脸上突觉寒气侵肤,不觉毛骨悚然,剑锋发出莹莹紫光,已非霍青桐所赠之剑,但剑柄仍然一模一样。他更是不解,俯身拾起狼口中那段剑刃,这才发觉剑刃中空,宛如剑鞘,把短剑插入剑鞘,全然密合。原来这短剑共有两个剑鞘,第二层剑鞘开有刃口,剑尖又十分锋锐,见者自然以为便是剑刃,岂知剑内另有一柄砍金断玉、锋锐无匹的宝剑。霍青桐赠送短剑之时,曾说故老相传,剑中蕴藏着一个极大秘密,一向无人参透得出。今日若非机缘巧合,巨狼死命咬住,两下用力拉扯,才拔出了第二层剑鞘,否则有谁想得到这柄锋利的短剑之中,竟是剑内有剑?这时滕一雷已将火圈中最后一头狼打死,先解开顾金标被点的穴道,拔出匕首,割下四条狼腿,在火上烧烤。霍青桐叫道:“快拿开,你们不要性命吗?”滕一雷愕然道:“甚么?”霍青桐道:“这些饿狼闻到烤肉香气,哪里还忍耐得住?”滕一雷心想不错,忙把狼腿从火上拿开。顾金标坐着喘息了一会,裹缚了身上六七处给恶狼咬伤的大创口,至于较小的创口,一时也无暇理会,只觉饥饿难当,拿起狼腿,鲜血淋漓的吃了起来。香香公主将短剑拿在手里把玩,赞叹第二层剑鞘固然设想聪明,而且手工精巧已极,丝毫不露破绽。她向剑鞘里一张,见里面有一粒白色的东西,摇了几摇,却倒不出来。她取过一根细树枝,在鞘里轻轻一拨,一颗白色的小丸滚了出来。陈家洛和霍青桐见了都感奇怪,聚首细看,见是一颗蜡丸。陈家洛问霍青桐道:“打开来瞧瞧,好不好?”霍青桐点点头。他手指微一用劲,蜡丸破裂,里面是个小纸团,摊开纸团,却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纱纸,纸上写着许多字,都是古文回字,旁边是一张地图,画得密如蛛网。
张召重望见他们发现了这张纸,假装取柴添火,走来走去偷看了几眼,见纸上写的都是回文,一字不识,不禁大失所望。陈家洛回文虽识得一些,苦不甚精,纸上写的又是古时文字,全然不明其义,于是把纸摊在霍青桐前面。霍青桐一面看一面想,看了半天,把纸一折,放在怀里。陈家洛道:“那些字说的甚么?”霍青桐不答,低头凝思。香香公主知道姊姊的脾气,笑道:“姊姊在想一个难题,别打扰她。”霍青桐用手指在沙上东画西画,画了一个图形,抹去了又画一个,后来坐下来抱膝苦苦思索。陈家洛道:“你身子还弱,别多用心思。纸上的事一时想不通,慢慢再想,倒是筹划脱身之策要紧。”霍青桐道:“我想的就是既要避开恶狼,又要避开这些人狼。”说着小嘴向张召重等一努。香香公主听姊姊叫他们作“人狼”,名称新鲜,拍手笑了起来。霍青桐又想了一会,对陈家洛道:“请你站上马背,向西了望,是否有座白色山峰。”陈家洛依言牵过白马,跃上马背,极目西望,远处虽有丛山壁立,却不见白色山峰,凝目再望一会,仍是不见,向霍青桐摇摇头。将金银珠宝装在骆驼上想带走,但在古城四周转来转去,说甚么也离不开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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