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与子共穴相扶将(3)
这一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这衣衫褴褛的少年。除了峨嵋派诸人,以及宋青书、殷梨亭、杨逍、说不得等少数人之外,谁都不知他的来历,均感愕然。
宋远桥道:“这位小朋友的话不错。武当派和天鹰教之间的私怨,今日暂且阁下不提。现下是六大派和明教一决生死存亡的关头,武当派谨向明教讨战。”
殷天正眼光缓缓移动,看到杨逍、韦一笑、彭和尚等人全身瘫痪,天鹰教和五行旗下的高手个个非死即伤,自己儿子殷野王伏地昏迷,生死未卜,明教和天鹰教之中,除自己之外,再无一个能抵挡得住宋远桥的拳招剑法,可是自己连战五个高手之余,已是真气不纯,何况左臂上这一剑受伤实是不轻。
殷天正微微一顿之间,崆峒派中一个矮小的老人大声说道:“魔教已然一败涂地,再不投降,还待怎的?空智大师,咱们这便去毁了魔教三十三代教主的牌位罢!”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坐镇嵩山本院,这次围剿明教,少林弟子由空智率领。各派敬仰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便举他为进攻光明顶的发号施令之人。
空智尚未答言,只听华山派中一人叫道:“甚么投不投降?魔教之众,今日不能留一个活口。除恶务尽,否则他日死灰复燃,又必为害江湖。魔崽子们!见机的快快自刎,免得大爷们动手。”殷天正暗暗运气,但觉左臂上剑伤及骨,一阵阵作痛,素知宋远桥追随张三丰最久,已深得这位不世出的武学大师真传,自己神完气足之时和他相斗,也是未知鹿死谁手,何况此刻?但明教众高手或死或伤,只剩下自己一人支撑大局,只有拚掉这条老命了,自己死不足惜,所惜者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断送。只听宋远桥道:“殷老前辈,武当派和天鹰教仇深似海,可是我们却不愿乘人之危,这场过节,尽可日后再行清算。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是冲着明教而来。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人皆知。殷老前辈何必蹚这场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罢!”
武当派为了俞岱岩之事,和天鹰教结下了极深的梁子,此事各派尽皆知闻,这时听宋远桥竟然替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殷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树门户,但明教有难,岂能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宋大侠请进招罢!”说着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凛然生威。宋远桥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说罢左手一扬,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是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殷天正见他弯腰弓背,微有下拜之态,便道:“不必客气。”双手一圈,封住心口。依照拳法,宋远桥必当抢步上前,伸臂出击,哪知他伸臂出击是一点不错,却没抢步上前,这拳打出,竟和殷天正的身子相距一丈有余。
殷天正一惊:“难道他武当拳术如此厉害,竟已练成了隔山打牛的神功?”当下不敢怠慢,运起内劲,右掌挥出,抵挡他的拳力。不料这一掌挥出,前面空空荡荡,并未接到甚么劲力,不由得心中大奇。只听宋远桥道:“久仰老前辈武功深湛,家师也常称道。但此刻前辈已力战数人,晚辈却是生力,过招之际太不公平。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膂力。”一面说,一面踢出一腿这一腿又是虚踢,离对方身子仍有丈许之地,但脚法精妙,方位奇特,当真匪夷所思,倘是近身攻击,可就十分难防。殷天正赞道:“好脚法!”以攻为守,挥拳抢攻。宋远桥侧身闪避,还了一掌。霎时之间,但见两人拳来脚往,斗得极是紧凑,可是始终相隔丈许之地。虽然招不着身,一切全是虚打,但他二人何等身分,哪一招失利、哪一招占先,各自心知。两人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忽,便和贴身肉搏无异。
旁观众人不少是武学高手,只见宋远桥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拳脚出手却是极快,殷天正大开大阖,招数以刚为主,也丝毫没慢了。两人见招拆招,忽守忽攻,似乎是分别练拳,各打各的,其实是斗得激烈无比。
张无忌初看殷天正和张松溪、莫声谷两人相斗时,关怀两边亲人的安危,并没怎么留神双方出招,这时见殷天正和宋远桥隔着远远的相斗,知道只有胜负之分,却无死伤之险,这才潜心察看两人的招数。看了半晌,见两人出招越来越快,他心下却越来越不明白:“我外公和宋大伯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招数之中,何以竟存着这许多破绽?外公这一拳倘若偏左半尺,不就正打中宋大伯的胸口?宋大伯这一抓若再迟出片刻,那不恰好拿到了我外公左臂?难道他二人故意相让?可是瞧情形又不像啊。其实殷天正和宋远桥虽然离身相斗,招数上却丝毫不让。张无忌学会乾坤大挪移心法后,武学上的修为已比他们均要胜一筹。但说殷、宋二人的招数中颇有破绽,却又不然。张无忌不知自己这么想,只因身负九阳神功之故,他所设想的招数虽能克敌制胜,却决不是比殷、宋二人更妙更精,常人更万万无法做到。正如飞禽见地下狮虎搏斗,不免会想:“何不高飞下扑,可制必胜?”殊不知狮虎在百兽之中虽然最为凶猛厉害,要高飞下扑,却是力所不能。张无忌见识未够广搏,一时想不到其中的缘故。忽见宋远桥招数一变,双掌飞舞,有若絮飘雪扬,软绵绵不着力气,正是武当派“绵掌”。殷天正呼喝一声,打出一拳。两人一以至柔,一以至刚,各逞绝技。
斗到分际,宋远桥左掌拍出,右掌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掌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殷天正见自己上三路全被他掌势罩住,大吼一声,双拳“丁甲开山”,挥击出去。两人双掌双拳,便此胶在空中,呆呆不动。拆到这一招时,除了比拚内力,已无他途可循。两人相隔一丈以外,四条手臂虚拟斗力之状,此时看来似乎古怪,但是近身真斗,却已面临最为凶险的关头。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无法再行继续,便以和局收场。武当派中尚有俞莲舟和殷梨亭两大高手未曾出场,只见殷天正脸颊胀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适才这一场比试虽然不耗内力,但对手实在太强,却已是竭尽心智,眼见他已强弩之末,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俞莲舟和殷梨亭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他武当二侠不欲乘人之危,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正是适才高叫焚烧明教历代主牌之人,轻飘飘的落在殷天正面前,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说话的语气极是轻薄。
殷天正向他横了一眼,鼻中一哼,心道:“若在平时,崆峒五老如何在殷某眼下?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殷某一世英名,若是断送在武当七侠手底,那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让你唐文亮竖子成名!”虽然全身骨头酸软,只盼睡倒在地,就此长卧不起,但胸中豪气一生,下垂的两道白眉突然竖起,喝道:“小子,进招罢!”唐文亮瞧出他内力已耗了十之八九,只须跟他斗得片刻,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跌倒,当下双掌一错,抢到殷天正身后,发拳往他后心击去。殷天正斜身反勾,唐文亮已然跃开,他脚下灵活之极,犹如一只猿猴,不断的跳跃。斗了数合,殷天正眼前一黑,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张无忌只见唐文亮纵起身子,凌空下击,正要飞身过去救助外公,却见殷天正右手斜翻,姿式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进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之下,唐文亮已然无法自救,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被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也折断了,呯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如此神威,无不骇然。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殷天正身畔,只因相距过近,竟然无人敢上前扶他回来。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帐。”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帐”,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的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也没想能击中他,哪知殷天正已是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此情势之下,宗维侠上前只是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但见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过节极深,这人交给小弟罢。”宗维侠道:“甚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他故弄玄虚,唐三弟哪会上他的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张翠山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这般模样,怎还禁得起宗兄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大声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而回护魔教的头子么?”俞莲舟叹了口气,说道:“此刻任凭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宗维侠心下一凛:“这姓俞的何以一再维护他?”他对武当派确是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当下冷笑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啊。”这几句话*
宋远桥便道:“二弟,由他去罢!”俞莲舟朗声道:“好英雄,好汉子!”便即退开。这“好英雄,好汉子”六个字,似乎是称赞殷天正,又似乎是讥刺宗维侠的反话。宗维侠不愿和武当派惹下纠葛,假装没听见,一见俞莲舟走开,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少林派空智大师大声发令:“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替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教众超度,化除冤孽。”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明教自杨逍、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之下,天鹰教自李天垣以下,直至厨工伕役,个个神态庄严,丝毫不以身死教灭为惧。空智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在怜悯众人多忧多患,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啊。当年创设明教之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传到后世,反而变成了为非作歹的渊薮。”张无忌在六大门派高手之前本来心存畏惧,迟迟不敢挺身而出,待听得空智下了尽屠魔教人众的号令,又见宗维侠径自举臂向外公走去,当下不暇多想,大踏步抢出,挡在宗维侠身前,说道:“且慢动手!你如此对付一个身受重伤之人,也不怕天下英雄笑么?”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响彻全场。各派人众奉了空智大师的号令,本来便要分别出手,突然听到这几句话,一齐停步,回头瞧着他。宗维侠见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丝毫不以为意,伸手推出,要将他推在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张无忌见他伸掌推到,便随手一掌拍出,呯的一响,宗维侠倒退三步,侍要站定,岂知对方这一掌雄浑无比,仍是立足不定,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上身直往后仰,急忙右足在地下一点,纵身后跃,借势纵开丈余。落下地来时,这股掌势仍未消解,又踉踉跄跄的连退七八步,这才站定。这么一来,他和张无忌之间已相隔三丈以上。他心中惊怒莫名,旁观众人却是大惑不解,都想:“宗维侠这老儿在闹甚么玄虚,怎地又退又跃,跃了又退,大捣其鬼?”便是张无忌自己,也想不透自己这么轻轻拍出一掌,何以竟有如许威力。宗维侠一呆之下,登时醒悟,向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怎地暗箭伤人?”他料定是俞莲舟在暗中相助,多半还是武当诸侠一齐出手,否则单凭一人之力,不能有这么强猛的劲道。俞莲舟给他说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暗道:“你装模作样,想干甚么?”宗维侠大步上前,指着张无忌喝道:“小子,你是谁?”张无忌道:“我叫曾阿牛。”一面说,一面伸掌贴在殷天正背心“灵台穴”上,将内力源源输入。他的九阳真气浑厚之极,殷天正颤抖了几下,便即睁开眼来,望着这少年,颇感奇怪。张无忌向他微微一笑,加紧输送内力。片刻之间,殷天正胸口和丹田中闭塞之处已然畅通无阻,低声道:“多谢小友!”站起身来,傲然道:“姓宗的,你崆峒派的七伤拳有甚么了不起,我便接你三拳!”
宗维侠万没想到这老儿竟会又是神完气足的站起身来,眼看这个现成便宜是不易捡的了,忌惮他“鹰爪擒拿功”的厉害,便道:“崆峒派的七伤拳既然没甚么了不起,你便接我三招七伤拳吧!”他盼殷天正不使擒拿手,单是拳掌相对,比拚内力,那么自己以逸待劳,当可仗七伤拳的内劲取胜。张无忌听他一再提起“七伤拳”三字,想起在冰火岛的那天晚上,义父叫醒自己,讲述以七伤拳打死神僧空见之事,后来他叫自己背诵七伤拳的拳诀,还因一时不能记熟,挨了他好几个耳光。这时那拳诀在心中流动,当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要知天下诸般内功,皆不逾九阳神功之藩篱,而乾坤大挪移运劲使力的法门,又是集一切武功之大成,一法通,万法通,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他回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吗?”
空智左手一挥,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原来殷天正上得学明顶后,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己方势力单薄,当下以言语挤住空智,不得仗着人多混战。空智依着武林规矩,便约定逐一对战。结果天鹰教各堂各坛、明教五行旗,及光明顶上杨逍属下的雷电风云四门中的好手,还是一个个非死即伤,最后只剩下殷天正一人。但他既未认输,便不能上前屠戮。张无忌知道外公虽比先前好了些,却万万不能运劲使力,他所以要接宗维侠的拳招,只不过是护教力战,死而后已,于是低声道:“殷老前辈,待我来替你先接,晚辈不成时,老前辈再行出马。”殷天正已瞧出他内力深厚无比,自己便在绝无伤势之下,也是万万不及,但想自己为教而死,理所当然,这少年不知有何干系,他本领再强,也决计敌不过对方败了一个又来一个、源源不绝的人手,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重伤力竭,任人宰割,如此少年英才,何必白白的断送在光明顶上?当下问道:“小友是哪一位门下,似乎不是本教教徒,是吗?”张无忌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晚辈不属明教,不属天鹰教,但对老前辈心仪已久,今和前辈并肩抗敌,乃是份所应当。”殷天正大奇,正想再问,宗维侠又踏上一步,大声道:“姓殷的,我第一拳来了。”
张无忌道:“殷老前辈说你不配跟他比拳,你先胜得过我,再跟他老人家动手不迟。”
宗维侠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甚么东西?我叫你知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张无忌寻思:“今日只有说明圆真这恶贼的奸诈阴谋,才能设法使双方罢手,若是单凭动手过招,我一人怎斗得过六大门派这么多英雄?何况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我又怎能跟他们为敌?”当下朗声说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在下早就久仰了。少林神僧空见大师,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伤拳之下么?”他此言一出,少林派群相耸动,那日空见大师丧身洛阳,尸身骨骼尽数震断,外表却一无伤痕,极似是中了崆峒派“七伤拳”的毒手。当时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密议数日,认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高手,能打死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功的空见师兄,虽然空见的伤势令人起疑,但料想非崆峒派所能为。后来空智又曾率领子弟暗加访查,得知空见大师在洛阳圆寂之日,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既然非五老所为,那么崆峒派中更无其他好手能对空见有丝毫损伤,因此便将对崆峒派起的疑心搁下了。何况当时洛阳客房外墙上写着“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大字,少林派后来查知冒名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均是谢逊所为,那更是半点也没疑惑了。众高僧直至此时听了张无忌这句话,心下才各自一凛。宗维侠怒道:“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江湖上众所周知,跟我崆峒又有甚么干系?”张无忌道:“谢谢前辈打死神僧空见,是你亲眼瞧见了么?你是在一旁掠阵么?是在旁相助么?”宗维侠心想:“这乞儿不像乞儿、牧童不似牧童的小子,怎地跟我缠上了?多半是受了武当派的指使,要挑拨崆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不和。我倒要小心应付,不可入了人家圈套。”因此他虽没重视张无忌,还是正色答道:“空见神僧丧身洛阳,其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府上作客。我们怎能亲眼见到当时情景?”
张无忌朗声道:“照啊!你当时既在云南,怎能见到谢前辈害死空见大师?这位神僧是丧生在崆峒派的七伤拳手下,人人皆知。谢老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你怎可嫁祸于人?”宗维侠道:“呸!呸!空见神僧圆寂之处,墙上写着‘成昆杀空见神僧于此墙下’十一个血字。谢逊冒着他师父之名,到处做下血案,那还有甚么可疑的?”
张无忌心下一凛:“我义父没说曾在墙上写下这十一个字。他一十三拳打死神僧空见后,心中悲悔莫名,料来决不会再写这些示威嫁祸的学句。”当下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字谁都会写,墙上虽然有此十一个字,可有谁亲眼见到谢前辈写的?我偏要说这十一个字是崆峒派写的。写字容易,练七伤拳却难。”他转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令师兄空见神僧确是为崆峒派的七伤拳拳力所害,是也不是?金毛狮王谢逊前辈却并非崆峒派,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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