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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觅笛音 巧遇怪妇

月光依然是溶溶的,如泻银一般,谷底一丝声音也没有,此刻又重回寂静,凌震宇不由自主地敛起视线,展开手中的那册“阎王帖”。

陡地,他的嘴角上,又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这时见到,那上面所载的,正是当年围攻父亲之时,所参与的一些恶魔们,签署的黑名单而写在第一位的,也即是适才他所击毙的“地狱门”主人,鬼郎君殷魂。

凌震宇的面色突然一沉,因为他所看到的黑名单中的第二人,也就是当今巫山“望云峰”紫云宫的主持师太——云华仙姑。

“妙师太云华仙姑!妙师太云华仙姑……”

凌震宇的星目中闪耀着,一层残毒的光彩,默默地念了一会儿,他的剑眉一轩,竟不自禁地冷酷、仇恨、怨毒地朗笑了起来!

“哈哈哈……”

突然,凌震宇的朗笑声戛然而止了。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似的,疾转身形,径向面前里许之处眺去。

就在凌震宇狂自朗笑之际,远方隐约地飘来,一凄凉幽怨的笛声,随风荡漾在谷中。

他凝然聚神,静听良久,那极其美妙的韵律,却绵绵不绝,忽隐忽现地已由凄凉转化激昂,由激昂又化为幽怨

如此,他迷惑了。

是谁——

在这深山荒谷之中,吹奏着这样优美的笛声?

而以这吹笛之人,所吹出的音韵,即知此人的功力,定为一位身负绝世武学的人。

于是,凌震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飘起身形,双臂互展,直向那飘来笛音之处,寻觅跃去。

转瞬间,凌震宇已达里许之远。

霍地,他伫立在一块凸兀耸立的岩石之上,而横在眼前的是一条穿谷溪流,而那曼妙的笛声,仿佛即在面前丈余尺之处发出,正待他举目觅去之际,那笛声却又戛然停止。

继而,传来一声苍老而沉宏的断喝:

“鬼郎君,你这老不死的,又想来纠缠我了!是不是?……”

好生奇怪,凌震宇闻言后,暗忖:“怎么?难道说还有另外一个‘鬼郎君’不成?……”

他想着,那苍老的声音,又道:

“鬼郎君!我已经残废到这种地步,难道你还不能放过……”

说着,那声调突转愤怒地,继续道:

“哼!鬼郎君,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别以为我老太婆双目失明,你鬼郎君神砂手的功力再深厚,诡秘,歹毒,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三招取你性命!”

她语音方落,凌震宇在这时候,早以将视线,向四周扫了一遍,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再望那发语之处,只见那溪流的对岸,有一块平凸的巨岩,岩上背依着一块直立的大青石,端坐一位白发飘篷的老妇,她身着大红衣裳,右手拿着一支笛子,此刻老妇正昂首望着凌震宇,面色凝沉地等待着回答!

恍然大悟,凌震宇心中疾忖道:

“原来,老婆婆的双目失明了,难怪她把我当作‘鬼郎君’。”

“为什么不说话?”

凌震宇正欲答言之际,老妇却暴躁如雷地怒喝一声,伸手飚然一股劲风,径向凌震宇射来,凌震宇疾闪身形,振臂落至另一岩石上。

就在此一刹那,凌震宇原先所立的岩石,“轰”地一声巨响,已被老妇抖手射来的一块卵石,击为两截,碎石飞射。

凌震宇立稳身形,扭首又朝老妇望去,只见老妇的面部,立起一阵颤动,而显现出一层烦躁之意。

跟着,她又将面部转向凌震宇的方向,嘴皮抖动着,沉喝一声道:

“鬼郎君,你这老贼,还想逃出我老太婆的掌握吗?哼!除非你跑到五十丈外,不然……”

凌震宇在老妇的这片刻动作之下,思潮电疾地冲击着他的胸际,暗忖道:

“这老婆婆她虽是双目失明,但她的听觉却是超过于常人……

从老婆婆的语意之中,她与鬼郎君之间,也是存在着一些仇意,那我何不将掌毙鬼郎君的事,告诉给这老婆婆知道呢?”

凌震宇想到这,正想启齿答话,孰料那老妇又暴喝一声,道:

“鬼郎君,你如果每次真是慕笛而来,老婆婆倒可为你再吹奏一曲,否则,你立刻就走,以后也不要再来烦我!”

凌震宇这时又见到那老妇,仰面朝他翻动着一双白蒙蒙的眼球,好像又想起一段伤心的往事一般。

半晌,沉默了下来!

最后,凌震宇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老婆婆,我……”

此语一出,老妇兀自全身一颤,神色立惊,像是受了一股巨大的震荡,出言惊疑地,道:

“什么,你真的不是鬼郎君?你究竟是谁,快说!”

说着,她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仿佛身临大敌似地紧张万分。

突觉有异,凌震宇忙道:

“在下姓凌……是来这‘地狱门’,寻找‘鬼郎君’报仇的。方才老婆婆你一再把我当作了鬼郎君……在下也十分奇怪,但后来,才知道老婆婆的双目……”

未待凌震宇说完,老妇情急百般地,抢着问道:

“等等,孩子!我再问你,鬼郎君殷魂,真的被你杀了吗?”

老妇这时的语音,使人闻之是那样的感到绝情,冷酷。

斩钉截铁,凌震宇坚定回答:

“不错!”

言罢,老妇的两道蚕眉一蹙,似是有些惊意,但接着她那干枯的嘴角上,却又是那么不可思议地,露出一丝淡薄的微笑,然后又隐隐地道:

“杀得好!——不过,你却替老太婆带来了一段,更寂寞的日子,唉,还好我身边还有宝贝女儿作伴。”

老妇说着顿了下来,一只鸡皮也似的手,摸索地向她怀中抚去。

凌震宇这才看见,在那老妇怀中,正蜷头睡着一只,与她服色相同的红毛小鹦鹉。

老妇含笑地抚摸着怀中鹦鹉,仰面一敛笑容,问道:

“孩子,你杀鬼郎君;可是为父报仇?”

闻言一愕,凌震宇缓缓道:“是的,老婆婆你怎知道的?”

老妇此时的面颊上,却又使人不解地浮起一丝笑意,道:

“这个你先不要问我,将来……”

她没有将下面的话说下去,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所以她停住了所欲说的话。

然而,老归又缓缓地问道:“孩子!老太婆再问你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毫不犹豫,凌震宇答道:

“在下今年十八了。”

淡淡地,老妇道:“十八!”

微微一笑,凌震宇道:“是的。”

莞尔笑了,老妇又问道:

“孩子,除了鬼郎君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仇人?”

心中一怔,凌震宇纳闷道:“不错!”

没有表情,老妇慢条斯理地道:

“好啦!你现在可以走了!”

当时,凌震宇的心中疑惑百端,他疑惑着这双目失明奇怪异服的老婆婆,为什么知道自己还有仇人,这老婆婆究竟是何许人呢?

“孩子,你听到没有!现下你不赶快去报仇,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老妇急躁地催促着凌震宇。

剑眉紧锁,凌震宇毫不思索地反问道:

“老婆婆,你让我走!你又在此作什?”

老妇闻言,更是暴躁地,喝道:

“少罗嗦,老太婆要在此,终了一生。”

更加不解地,凌震宇追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老婆婆,你是否需要我帮忙你离开这荒野之地?”

“哈哈哈哈!”

老妇昂首发出苍老的朗笑,然后傲慢地道:

“天大的笑话!以我老太婆武功,当今武林所向无敌,要离开这区区地狱门,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过,老太婆一生仅忠于一个‘信’字,嘿嘿,只待那人来此一决生死……”

老妇言至此,立显怆然之色。

凌震宇听罢,暗暗摇了摇头,也觉感慨万千。

片刻,老妇又闪动着她那双失明的双目,望了望凌震宇,道:

“孩子,在你未走之前,老太婆还有一言相告。”

神情兴奋,凌震宇欣然道:

“老婆婆请说!”

老妇继续说道:

“现下你所有的仇人,你尽可放心,将他们一一击毙掌下,但是……恐……”

双眉紧蹙,凌震宇急问道:“恐怕什么,老婆婆?”

“唉!”老妇说着一顿,她长叹一声,才道:

“不说也罢!孩子,你还是先去报仇吧!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凡事要以‘信’‘义’为本!”

凌震宇听完老妇的这段话,更增加了他内心几分疑惑,迷惘,可是,他依然颇为感激地说道:

“感谢老婆婆的忠言相告,在下就此告别了。”

凌震宇言毕,并没有移动分毫。

那老妇似是发觉凌震宇依然未动,于是,又缓缓地说道:

“孩子,你不要不放心,现在老太婆就让你看看这个……”

说着,老妇右手抱着熟睡膝上的鹦鹉,左手一撑身旁的岩石,身形直立起来,登时一阵金属铁链之声“铿锵”响起。

这时,凌震宇才看清楚,原来老妇背后的琵琶骨中,被穿锁着一条臂粗的铁链,长长的深入溪底。

淡淡一笑,老妇安慰地道:

“现在看到,该放心了吧!不要不服气,就目前来说,你是帮不上忙的,就算老太婆自己……”

老妇语气倏顿,她迟疑了一阵,似在极度地沉思着。

然而她的面颊上,已露出一种自决的神态,这神态是她自己与自己做的,最后决定的一种坚毅神态。

终于,老妇将身形向后面岩壁上一靠,那支撑着身躯的一支枯手,已然伸向她胸前的衣衫之内,摸出一本小小的黄色绢册。

当下,她翻着一双瞽目,似盯着凌震宇,毅然地说道:

“这是本武学秘籍,老太婆双目已盲,留此无用,今夜相赠与你!孩子,日后成功,再来为我斩断铁链,那就感激不尽了……”

语音甫落,老妇将手中秘籍,朝向凌震宇一扬,随之,她轻喝一声:

“孩子,接着吧!”

绢册飞旋,不偏不倚向凌震字面前而来,凌震宇哪敢怠慢,忙伸手接过。

月光下,垂目一览,羊皮封面上,赫然写着宽宽扁扁的四个汉隶《先天气功》。

不厌其烦,老妇催道:

“孩子,快走吧!再不走老太婆可要不高兴喽!”

凌震宇无可奈何地朝老妇望去,但见她早已恢复原来坐姿,垂首合目,抚摸着怀中的鹦鹉。

尽管凌震宇满怀疑迷,百思不解,但还是将他那本《先天气功》,揣入怀中,这才道谢过老妇,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顿时,踪迹杳然而失。

月光下,地狱门里,依然飘袅着一缕凄凉低迷,激昂幽怨,变化万千的神秘笛声……

东方,晓光初露,峰顶上已渲染一层鱼肚之色,而那隐隐约约的笛声,也随着夜的隐退,而悄悄地远扬了。

夜,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轮火红的旭日,冲过云阵,高高升起了,红霞也渐渐散尽,天色蓝艳艳的,似一片清的海水,近处黄的栗树,红的枫,高高下下的苍松翠柏,并在一处,化为斑斓的古锦。

金色的阳光,照着离开摩天岭“地狱门”的凌震宇。

凌震宇自从掌毙“鬼郎君”殷魂之后,又将那册万恶的“阎王帖”寻回,他的内心一直是在狂喜着。

这也难怪,凌震宇一直与他恩师在那关外的“鲁努儿虎山”中,相依十余年来,无一日不是在风雪中成长着,无一夜不是忍着仇与血的侵蚀。

如今,是他开始报仇的时机了,所以,他的心境难免是兴奋欲狂。

然而,在他的脑际,却有着许许多多,正急待他穷尽思虑的疑惑。

“那地狱门中,吹笛自娱的红衣白发老婆婆,她到底是谁?”

凌震宇在尽力地思忖着,继而,他又喃喃自语道:

“她为何将一本武林秘籍《先天气功》,慷慨相赠?”

“是谁,那么心狠手辣,将她用铁链锁在小溪之中?难道……”

“我一定要查出这里面原委!”

但是,凌震宇他失望了!他穷尽自己的智力,却对这令人费解,而又不可思议的老妇,琢磨不透。

凌震宇毫不灰心,他一路思索着,耗尽不少心机,最后仍是一无所得。

但那接踵袭击他的,是父仇与母恨,血与泪的一幕惨景,又潮涌般地在冲击着他的心。

“妙师太‘云华仙姑’!妙师太‘云华仙姑’!”

恨声自语,凌震宇又道:

“我要她跟那‘鬼郎君’殷魂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报我杀父之仇……”

他咬牙切齿地说到此,眉宇之间,又渲染上一层冷酷的杀机的阴影——

是的,复仇的意念,在主宰着凌震宇。

所以,他一路来尽是餐风饮雨,日夜疾奔,径向巫山“望霞峰”的“紫云宫”而来。

转眼之间,又过了十多日——

这天,傍晚时分,薄暮苍霭,日落崦嵫,由巫山县城而东的官道上,一个疾行的少年,独自踽踽地朝青石镇而来。

来人正是复仇的心切,怒焰炽燃着心胸的凌震宇……

夜暮已垂,玉兔已悬林梢,屋角……

稍顷,凌震宇来至镇内,他举目四顾,忽见前面街心,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遽见之下,他心中惊讶万分,登时显得有些踯躅。

转目之间,这才看清那些熙来攘往妁人群,俱是些挎刀佩剑,背弓带叉,神采飞扬,豪气威凌的武林人士。

这时,凌震宇的心中,更是千头万绪,百思不解,像这些武林人士,来此深山岙区小镇,究竟有何目的?

他虽疑虑地思忖着,但自身也已经不知不觉,加入这群人中,他极力观察着周遭,本想借此觅出一些端倪来的。

然而,他所看见的人们,依然是行色匆匆地川流着,但弥漫于街心的,却是一些豪笑与窃语。

同时,在每个人的脸上,皆不难看出有种极其神秘的形色……

凌震宇的心情是复杂的,让他感到最不安定的是,这里仿佛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浓浓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由这股浓厚的血腥味中,不难使人预测到,这里将会发生一件,令人震惊的武林风暴。

正当凌震宇脑际胡乱地揣测之际,背后擦肩走过两名灰色劲装大汉,一个身背一对勾形兵器,一个腰际斜插一柄快斧,两人边走边聊,神情愉快。

凌震宇有意识地,跟上两步,尾随在后,隐约听到,那身背勾形兵器的大汉说道:

“他娘的!老七,明日你这柄快斧,该扬眉吐气一番了!”

那腰际斜插快斧的人,朗笑道:

“三哥,你也不例外呀!那对灵蛇钩,可得好好显个威风喽!”

语毕,二人互看了一眼,相视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随后,那被称为三哥的大汉,又道;

“明个‘天蝎帮’立帮大典一毕,就是甄选香主的比武大会,到时候你可要沉着气,才有机会得胜……”

那人话语未毕,突然背后人声喧哗。

“当!当!当!”紧接着,传来一声一声的锣响。

由此二人短暂的谈话之中,凌震宇已得悉一切,乍闻锣声,转首望去。

原来,背后人群已像河水般分向街道的两旁,继而出现在街心的,让凌震宇更觉惊讶!

因为,来的是一群穿着紫服的人,他们前后均有火把照路,正如风卷落叶般的,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远远望去,似是抬着一具庞大的神坛,当中也坐着一位穿紫服的人。

不消多时,紫服人群已至眼前三丈之处,凌震宇方才看清楚了,最前端的是两名紫服壮汉,抬着一面铜锣;而后面这一行列,主队前后各有四名紫服壮汉,高擎火把,中间共是六名衣着紫色袈裟的年轻尼姑,肩着一具紫檀木制的巨大靠椅,椅中一位紫纱蒙面中年尼姑,正盘膝而坐。

“鲜了!世上哪有这么怪异的仗阵?”

看毕之后,凌震宇的脑际,思潮翻涌,疑窦丛生。

“难道这就是云华仙姑?她也赶来参加天蝎帮的立帮庆典……”

思索时,那队紫服之人,早已消失在街尾,而街道两旁的行人,立刻又恢复如初。

“不太可能吧!莫非……”

凌震宇若有所思地站着,心中不住暗忖。

霍然,耳际又涌进了先前那两人的谈话声,

“三哥,这不就是巫山望霞峰上‘紫云宫’的‘云华淫尼’吗?”

语音未落,那肩背双钩之人,忙“嘘!”了一声,轻声阻道:

“七弟,不可这样放肆!”说着旋目一巡,稍顷,续又轻声说道:

“七弟,此尼之淫,毒,堪称绝代,我们还是敬而远之,走为上策!”

闻言,那腰插快斧的人,“嘿”然低笑起来!

接着,他望了一眼那背双钩之人,低声说道:

“三哥,她们不住在天蝎帮总坛的贵宾楼中,为何又要回去?”

摇了摇头,那身背双钩的大汉,道:

“他娘的,咱也不知道呀!反正她们住得很近。”

凌震宇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怒火炽燃,额际青筋突起,满面寒霜立布,星目中暴闪出两道剑芒,当下,他毫无顾忌地,穿出人群,紧随着前行的怪异行列,疾奔镇外而去!

思潮纷涌,凌震宇的心里暗忖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云华仙姑呀!今夜……哈哈……”

凌震宇来至镇外,回首一看身后,无人跟随,心中暗自窃喜,眼看着云华仙姑即成掌下之鬼,他不由地兴奋若狂!

举目望去,只见那队紫服之人,已经在里许之外,径朝山中岙区而去!

阻滞前面的是一片绵绵相连的重峰叠蟑,蓊郁郁的参天古柏。

月光皎洁,宛如白昼,凌震宇迤丽悄然地尾随其后,进入了偌大的一片柏林,林中静静地泻下一些月光,阗无声息。

穿过柏林,是条细长的碎石路,右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隔河是座小村落,村落的背后,是一片青翠的山脉。

碎石路盘旋上山,山路崎岖陡峭,本是意料中事,但这上巫山的路,实在也太险峻了!

因为,一面是千回百折的清溪,一面是奇岩矗立的石壁;两边都开不出路来,故而这条由细石巨岩叠成的羊肠曲径,只能从树梢头,山嘴里穿过。

两旁垂出来的草木,刮得衣服沙沙作响,深邃骇人的幽壑,奇形怪状的岩石,渐渐地在眼前展开。

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前面所行的紫服人,戛然而止,突又传来一声“当”的锣鸣!

凌震宇纳闷之际,神情不禁一惊,飘身隐入荫处,悄然向前望去,林深之处,松林峙立着一堵红墙,心想那定是云华仙姑的栖身所,“紫云宫”无疑。

果然不错,只见那高抬着紫檀木椅的人,弯腰放下巨椅,恭身迎下中年女尼,轻飘进入了宫中。

登时,宫前一片沉寂。

有顷,凌震宇悄悄跃进紫云宫外,掩身在一株古柏之上,由枝叶的空隙中,向宫内窥视,心中顿感诧异。

孰料,此时宫中人影绝迹,直静谧得杳无声息!

猝然,瞥见一座阁楼之下,灯火暴明,辉煌不已,接着由大殿一侧,一列厢庑之中,款款地走出数名紫服少年女尼,双双朝着那座阁楼行来。

凌震宇略一细察,共是四对,纤手之上,各托一个巨大木盘,盘中盛满佳肴美酒,香味四溢。

继而,正殿之中飘出一缕轻妙淫迷的管弦之音,袅袅萦回宫中。

不多时,只见殿门之内,款步走出一对身披一袭蝉翼红纱的女尼,有的怀抱古琴,有的轻吹笙箫;步态婆娑曼舞般的,也已趋向阁楼而来。

顿时,阁楼之中韵律绕梁,酒肴齐备,歌舞升平。

即在此淫迷的气氛之中,紫云宫外一株参天古柏上,悄然地,飞起一条人影,径直射向阁楼而来!

“嘎嘎嘎……”

而也就在此际,灯火辉煌的阁楼中,爆出一串的怪笑,其声使人闻之毛骨悚然。

斯时,凌震宇早已悄然地,将身形藏匿在窗外的飞檐下,他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阁楼内的情景。

阁楼中央,颇具匠心地设置着一张锦榻!

那锦榻幔帐正是四面拢卷,只见锦榻之上,绫罗锈衾,华丽非凡,纤尘不染。

在锦榻之前,摆了一桌上好酒菜,正袅袅地飘散着一股股的香味!此刻,随着怪笑,已由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步履声,眨眼出现在楼中的,是数名赤裸着身体的壮汉,全身赤裸毫缕未存。

数名壮汉来到楼中,扇形地立在锦榻两侧。

“嘎嘎嘎……”

楼梯上的怪笑未止,继而出现在凌震宇星目中的,竟是一位全身赤裸,肌肤血红,瘦骨嶙峋的丑老人,他胯间只遮掩着一条丁字布。

和丑老人联袂而来的,是个年逾四旬,未着衣衫的女尼,她虽已中年,但风韵犹存,雪白的皮肤,像是剥壳的鸡蛋,鲜明的五官,魔鬼般的身材,胸前围着一件迷人的肚兜,正好盖住了诱人之处。

背后跟随而来的是数名全身赤裸,肌肤如玉的年轻女尼。

瞬息间,那瘦骨嶙峋的丑老人,与中年尼姑来至锦榻前,坐定之后,有两名面容娇柔媚秀的女尼,分侍在其左右。

此时,丑老人旋首闪动着,一双淫光四射的凸眼,一瞥之后,咧嘴嘻笑起来,状极喜悦。

中年女尼,秀目冶荡地一瞟丑老人,唇吐柔音地道:“殷兄,请吧!”

丑老人闻言止笑,伸手搂住尼姑腰肢,碟声笑道:

“云华仙姑,想当年你……嘎嘎……”

语意未尽,中年尼姑媚眸微嗔,一笑道:“殷兄,先喝些酒,待会儿我们……”

说至此,媚眸漾出一丝荡人心神的淫冶之色,将话顿住,瞟眼望着丑老人。

长眉一轩,丑老人干笑道:

“待会儿,作禅戏是吗?嘎嘎……”

笑着,丑老人走到桌旁,狂饮猛嚼起来。

这种骇世惊俗,丑态毕露的场面,凌震宇看后,怒焰万丈,真恨不得一掌将这恶魔击毙。

可是,回心一想,又不能如此冒失,因为,紫云宫里,高手如云,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报仇之事,就难如愿以偿了,何况,那老者有些面善……

凌震宇为此烦闷之际,楼中的丑老人和云华仙姑,已经吃喝起采,红烧秃柿、生炒圈子、酱爆樱桃、干贝起鲜……这全是下酒的佳肴,两人吃得起兴,竟划起拳来。

出手握拳,丑老人率先叫道:“一定高升!”

中年尼姑伸手五指,这一回合,不分胜负,两人名自收手,重新来过。

“六六大顺!”

这时,藏身飞檐下的凌震宇,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笨法子,那就是“指名叫战”,主意已定,他掀起一块瓦片,照准中年尼姑的颈际,猛掷过去。

瓦片快似流星,喘息之间,已近中年尼姑粉颈,眼看这个淫尼,就要身首异处。

“哈哈哈!”

中年尼姑划拳赢了,正仰头大笑时,忽闻异响,疾把头偏,从容接住瓦片。

举起酒杯,欲饮的丑老人,一见此景,不由怔住。

倏然起身,中年尼姑向外喝道:

“何方鼠辈,胆敢来紫云宫,行刺本仙姑?有种的,现身一见吧!”

哈哈大笑,凌震宇高声说道:

“无耻淫尼,污蔑佛门净地,本少爷今夜专程来取你的狗命!”

赤裸壮汉闻言,正想迈步追出,谁知,中年尼姑把手一扬,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云妹……”

丑老人一言未毕,中年尼姑满腔怒火,顾不得穿衣,抓了支云帚,纵身出屋。

计谋得逞,凌震宇掉头就跑,中年尼姑穷追不舍。

为了诱那尼姑,凌震宇故意减速,中年尼姑暗自窃喜,凌震宇已穿入左面的松林,顿时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双双消失在林荫深处。

不消片刻,凌震宇又穿进另外一片松林中,回首返顾,只见那中年尼姑,紧随在九丈外,飞奔而来,见此情景,凌震宇心中稍觉宽慰,嘴角之上,又悬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心道:

“嘿嘿!淫尼,你大难临头了!”

“哈哈哈哈……”

想着,凌震宇怒不可遏,兀自爆起一串冗长的傲笑。

唯恐那丑老人,前来助阵,本已驻足的凌震宇,再次飘身直射松林深处。

“鼠辈,别走!”

中年尼姑咆哮一声,加速追了入林。

原来,这个中年尼姑,就是“云华仙姑”,她性烈如火,睚眦必报,至于武功,更是精通,尤其是那柄云帚,“六十四路断门法”独步武林,此时,“妙师太”云华仙姑,岂有中途折返之理?她毕生以来,今夜尚属第一遭被人如此地辱蔑,是以,心中怒火炽燃,难以忍受!

因此,穷极所学轻功,拼命追赶被她恨之入骨的凌震宇。

凌震宇又穿过松林,绕过陡峭的山崖,处身之地,乃为一山岙。

这幽谷之中,没有石荀嶙峋,也没有杂草藤蔓,满地长着如茵的绿草,不失为比斗绝妙场所。

凌震宇电扫四周,只见周围皆是蓊郁林莽,峻岭重叠,弦月依然高悬天表,溶溶月光泻满全谷如银。

凌震宇昂藏之躯,屹立谷中,怒火高燃地等着那淫尼来临。

霎时,云华仙姑出现在入谷之处,她忿声怒喝,飘身疾射过来。

云华仙姑旋身空中,仿佛风驰电掣一般,右手持云帚,左掌疾翻,径朝凌震宇的面门扫下,一股浑厚的劲力,直冲他来。

虽然来势凶猛无比,凌震宇却丝毫未动,直待云帚将至,他左臂一拨,化开云帚的攻势,同时右掌吐出,和云华仙姑左掌相抵,硬生生地将她身子,推出丈外。

“好厉害!”

云华南仙姑受此一掌,心中不禁暗道。

凌震宇冷酷仇恨的星眸中,微闪寒芒,仰首发出一串轻蔑的讪笑,然后傲岸地道:

“淫尼,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云华仙姑打量凌震宇一番,冷“哼!”一声,道:

“好狂妄的小子!有胆量,报上名来!”

气定神闲,凌震宇缓缓道:

“我姓凌,名震宇,先父‘紫金鱼鳞刀’凌世豪,十三年前被你们所害!今夜造访淫窟之意,还须我明言吗?”

云华仙姑闻言,脸色骤变,满面淫毒怒色立现,陡然淫笑一声,道:

“小畜牲,满嘴柴胡,含血喷人,待本仙姑来收拾你的小命——”

语音甫落,云华仙姑标步纵身,力抡云帚,电疾而至。

凌震宇微晃双肩,躲过来势,霍地撤身三尺,冷冷说道:

“淫尼!你敢否认?在下有一物,让你瞧瞧!”

凌震宇早在撤身之时,将那册“阎王帖”,由怀中掏出,借此月光一展!

妙师太云华仙姑,一招递空,已是恼羞成怒,定睛望去,心神不禁一栗,面色立时由红转青,愕然未语,怒咒一声,喝道:

“小畜牲,动手吧!本仙姑量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震宇冷酷地狂笑着,上前一步,脸上现出狠戾杀气,道:

“淫尼,本少爷看你猖狂到几时,哈哈……”

笑声中,掺杂着浓浓的一股忿恨之意,凄厉难听,听后教人不寒而栗。

蓦地,笑声停止,凌震宇若有所悟,怒问道:

“淫尼,适才那个丑鬼,是不是另一个鬼郎君?”

此言一出,云华仙姑身形微微后撤,双眼突闪疑虑之色,顷刻,尖笑一声,叱喝道:

“小畜牲,这点伎俩,还想欺瞒本仙姑!畜牲,呵呵呵,那册‘阎王帖’被鬼郎君秘藏在地狱门里,畜牲,你这本……”

凌震宇一听,疑念丛生,狂喝一声,逼前三尺,继问道:

“淫尼,那个丑老人当真是鬼郎君?”

“小畜牲,你大概是初出道的雏儿吧?鬼郎君人如其名,你竟然识名不识人!哈哈哈……”

这时,凌震宇再无法冷静地去分析“鬼郎君”的真假,当下心中疑惑化为一股怒火,突然暴喝:“淫尼,纳命来吧!”

云华仙姑阴笑一声,厉言喝道:

“小畜牲,先接本仙姑一掌!”声毕掌到,迅若闪电,凌厉无比。

凌震宇见势拧身,趁隙避开,狂笑大喝:

“淫尼,后事有何交待?”

云华仙姑一言不发,云帚掌影,翻滚如轮,怒叱不断,招招狠毒,皆取要害重穴。

凌震宇一式未发,闪过三招,面色遽变,杀机陡然充满眉宇。

“啊!”

登时,轻啸一声,身形疾起,以其迅雷闪电之势,连翻双掌,直取云华仙姑后脑。

云华仙姑横身一旋,不但躲过对方攻势,而且露出玲珑剔透的曲线。

右手从左腰一拉,一掌向横边砍出,凌震宇疾切她的中路,这一掌又快又狠,夹着虎虎的掌风。

云华仙姑知道厉害,迈步轻移,慌忙偏身走避,凌震宇怕她趁机反攻,将身子一侧,左掌突发,犹如“大鹏展翅”一般,由上而下地削她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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