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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火麒麟臂

中年汉子向井边拍击,水柱立时冲天拔起,将轰飞半空的步惊云安然承托……

水柱冲势未尽,接连把步惊云轻弹而起,且人随水势,翻堕进围墙之内。

此时,步惊云早已浑身重伤,身十一软,颓然跌下。倏地,一个矮小身影自屋内破顶而出。

细看之下,此人竟奇丑无比,一把接住步惊云,再一纵身,以飞快速度火速离去。

而这边场中,九名杀手正分四面渐渐迫近那中年汉子。

打水少女忧忧道:“爹,当心点!”

“放心吧!”

那汉子一面说一面劲运于臂,左肩粹然变得通红如火,衣袖亦被震至进碎。

这时才见其臂膀上赫然纹有一麒麟图案,张牙舞爪!

纸探花却如没看到一般,只盯着他的脸道:“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中年汉子淡淡道:“你说!”

纸探花目光不移,缓缓道:“我们九个人,每个人至少有四百种方法让你后悔,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

中年汉子的脸上并没表情,冷冷道:“那加在一起是不是有三千六百种方法!?”纸探花道:“是!”

中年汉子这时才抬首。

只见剑一般的眉,火一般的眼,更浓,更盛,他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最好一头撞死?而且死得越快越好!”

纸探花笑起来,赞道:“聪明!聪明的人是不是绝不会做蠢事?”

中年汉子没有口答,静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

纸探花仍在笑:“你说!”

中年汉子道:“你一个方法也用不上!”

话一说完,脚尖勾起水桶往上一挑,随即左拳暴出,顿将木桶轰个稀烂。

拳劲所到,更将井水化为道道沸腾水箭,如疾电般汹至,当场将所有杀手击退至三丈开外。

然后,微转过头,向那打水少女淡淡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此时,杀手们己被水箭攻得溃不成军,沸水未及触地,便先化作缕缕蒸气,冲天而起。

雄霸暗惊道:“这家伙功力竟然如此厉害?”

情知只有自己出手方有胜望。

但他身形甫动,戏宝却忽然伸手拦住他道:“雄帮主,别轻举妄动!”

食为仙好勇斗狠,立即叱道:“戏宝,你干什么?”

一句话说完,却只见戏宝己满目惊惧,身一体更微微颤一抖,口中喃喃道:“我见过这个人,他……是一等一的高手……还记得甘六年前……”

那段永不磨消的噩梦!

当时,戏宝己是超级杀手,回其容貌秀美,嗜一操一戏曲,出道以来又从未失过手,故得“戏宝”之名。

一次,童皇遣派他去行刺一名朝廷命官。

戏宝经过细密的安排,就在他必经之路静静埋伏。

一俟那朝廷命官的车轿出现,立时飞身扑出,施以暗杀。

但正当得手之际,却被一过路樵夫看得明白。

这樵夫也不容细想,立时纵身掠出,竟后发先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戏宝抢攻。

戏宝顿时只觉被一股炽一热的气流紧罩,一个象烈火烧至的通红拳头己向他迎面轰来!

“来势太急,避无可避!我只看到一一团一 熊熊烈火,和那人臂上纹着的麒麟……”

戏宝说到这里,眼睛就直直的望着那中年汉子臂上的麒麟,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惊惧。

但他不是说了下去一一一

砰然一声巨响,脸门如遭火的,顿时血肉模糊。

而且拳劲霸道无匹,中招后被震得倒飞奇远,久久未能停下……

直至十余丈外,退势方止!

戏宝在地上痛极挣扎,终于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影沓沓,显见樵夫手下留情。

但戏宝脸容从此被毁,只得戴上面具度日。那面具虽不是铁的,但戏宝的声音却如铁一般坚一硬无道:“走!要命的千万别去惹他,快点走!”

说完,向来冷静的戏宝仿如惊弓之鸟,夺路慌惶而逃。

雄霸脸色微微一变,凝望着那中年汉子,暗惊道:“啊,难道这人真的如此可怕?”

这时,那汉子缓缓回首,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如一块烙铁,在雄霸脸上印了一记。

眼神中并无浓烈的杀气,一却有着无边的忧怨其余杀手亦因他这种奇特目光,而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一伤超越一切的自信,足以将令场人等彻底压倒。

纵是雄霸,亦不敢贸然出手。

他自知负伤在身,兼且各人早已筋疲力尽,再斗下去,实非明智之举!

那汉子也不着急,带着女儿缓步而去。

他明白——

他有足够的实力离开。

雄霸直等他走出很远,才厉声道:“你们速云追拿风。云,不得有误!”

“是!”

天池杀手齐应一声,瞬即分道扬镰。

于是场中剩下的只有两个人:

——重伤的秦霜。

一陰一沉的雄霸!

秦霜拼命的想站起来逃走。

一一一他不怕死,可是等待他的,将比死亡更可怕。

他双臂俱废,只有用膝盖顶地,才勉强站了起来。

但雄霸从后面一腿,立即就把他踢翻在地,又一手扣着他的天灵盖,怒道:“叛徒!你到底将幽若藏在哪里?”

秦霜仰望着雄霸的脸,第一次才发现它竟是如此卑鄙与狞狰,而十几年来,自己却在它的鼻息下,以它的喜乐为喜乐,以它的愤怒为愤怒。

不是一种痛心,而是一种悲哀。

秦霜正是悲哀的摇了遥头,冷笑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像你一般卑鄙?嘿……我才不屑……擒下她,我只嘱她往……静心寺……等候聂风……。”

雄霸怒哼一声,将他猛地往地上一掼,秦霜便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静心寺。

幽若就深埋着头,跪在佛像前。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只听到后面窃窃私语,己有人开始在议论着她:“瞧!那女子跪在那里许久了,不知她在等人?还是在拜佛?”

“看她那身衣饰,不象本村土生,似乎出身于大富之家呢!”

“在大富之家又有何用,她看来忧忧寡欢,极不快乐……”

“是呀!富贵未必就是幸福,她如斯孤独,真是可怜啊!”

聂风自离天下后,她日夕思念,秦霜遂约她到此,待与聂风密议后即往会她,谁知等了半天犹未见聂风。

夜己渐深,人潮散尽,意中人却仍迟迟未至。

幽若卷缩在一角,她发现有人议论还是件幸运的事,不幸的是孤独。

孤独的夜自然无话。

第二天,村民又至,幽若更不敢接融他们好奇的目光,一逼一得避于一旁。

这一避又避了一天。

黑夜再临,人群又去,偌大的古寺仅余下座上菩萨,似正在笑她竟然如此痴候。

但痴候就痴候!

幽若己决定今晚再在这里痴候一夜 。

她取出念珠,默默的祝福:“风大哥为何未来?不知有否不测,求菩萨好好保佑他……”

但突然问,她手中的念珠赫然寸断。

念珠子随即洒满一地,在空洞的寺院内响起了寂寥的回音:“滴答,滴答……”

这滴答之一声 就如一根根利刺,往她心头刺去。

他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身后己传来脚步声,并有人急切的唤道:“幽若!”

幽若连忙转过身,但来的当然不会是聂风。

来的是雄霸。

幽若吃惊道:“爹,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雄霸叹了一日气道:“是霜儿告诉我的!其实你这样等下去也是自费,聂风己扬言退隐江湖,此后永不再回天下会!”

他说完这句谎话,就如杀了一个人,眼睛连眨都不眨。

幽若脸上顿时一片煞白,她倒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会?霜师兄既说带他前来,风便一定会来!”

雄霸大声道:“别傻了,爹与他师徒多年,他说走便走,如此忘本,要来何用?……”

幽若呆呆的听着,只感到浑身发软,软得只有靠在父亲的肩头,才勉强支持得住。

雄霸抚一着她的头道:“傻孩子,忘记聂风吧!爹会为你找一个更好的男子!”

幽若急道:“不!我要见他!爹快替一我找他吧!”

雄霸抬起头,缓缓的应道:“好,我去找。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个人也许没有办法救走聂风。

但儿个人凑在一,起,便立即想出了个办法:

——做副担架,拖也要把他拖走!

担架很快便做好了,独孤鸣一个人一拐一拐的走在前头,其余的所有人推的推,拉的拉,拖着聂风缓慢的潜逃。

聂风左目伤势极重。本来是一只炯炯有光的眸子,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不断流血的黑一洞。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今大的天气。

一一一热!

反常的酷热。

差不多每个孩童走三步,便要抹一把汗。

“嘘……热得透不过气,很辛苦啊!”

“何伯,我们真的支持不住了,可否休息一会?”

何伯亦己热不可耐,道:“好!今天本刮北风,怎地如此燥一热 ?确是有点反常!”

小牛叫起来:“是呀!几天前我还来此玩耍,如今竟不见了许多草呢!”

这时,数片树叶飘落,何伯接过一看,喃喃道:“树叶亦枯萎若此,怎么好象被什么烧焦推似的!”

一直没说话的独孤鸣,忽然开口道:“小忠,你说带我们往你姑母的村子暂避,还有多远?”

小忠道:“就在附近的芙蓉村,越过个山头便是了。”

独孤鸣抬头,望了那山头一眼,忧忧道:“若依我们目前行程,虽是捷径,亦非要天亮方可到达,但聂风伤势奇重,恐怕会失血过多而死……”

何伯接口道:“况且大家现己筋疲力尽,又恐防杀手追至,应从速觅地栖身及替小马(聂风)止血,方为上策!”

独孤鸣赞道:“有道理!”

小牛忽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喜道:“对了,我知道那边有个山洞十分隐秘,不若到那里歇一夜 吧!”

几乎是异口同道:“好!”

又马上把聂风拖进了山洞。便这山洞竟比外面更热!

聂风蠕一动着干燥泛白的嘴唇道:“水……水……”

小忠立即起身招呼道:“小牛,你和我一起去那边的水潭取水。”

小牛跟着就走。

何伯嘱咐道:“你们当心点!”

他们刚一出去,小豆子便抱着一堆枯枝跑进来,笑道:“哈,竟给我找得一些于柴呢,大家可以借火生光了。”

独孤鸣立时反对:“不行!生火只会引起浓烟,令杀手更快发现我们,而且洞内热得惊人,生火还不把我们全部热死,宁愿暗一点好!”

这话无疑是极有道理,小豆子一摊手,扔下了干柴,叹道:“说得是!暗一点总较热一点好!”

他的这句泄气话,刚一说完,孩童们便叫了起来:“咦,小马哥的创口怎么自行止血啊?”

独孤鸣懒懒应道:“想必因过于酷热,鲜血便很快疑结吧!”

说话间,心里不由得无比沮丧道:“怎么就没有一个来关心我呢?”

这时,关心他的人己到了他跟前

小豆子拿着两根枯枝,怪可一爱一的望着他的腿道:“独脚哥哥,你的腿骨断了,用这两根树枝支撑会好过点。”俯下一身,帮他绑起腿来。

独孤鸣一喜,高兴得什么也似的,一连道:“好!好!谢谢!谢谢!”

似乎忘了正处身于一个酷热的山洞,浑身凉梭梭的。

但他忘了,别人却没忘,小石于忽然拉开了衣服,叫道:“啊……不知怎的,热得心也在发烫啊!受个了,我要到洞外歇一歇!”

话没说完,人已跑到了洞外,但没过多时,却又仓惶的奔了回来,火急道:“糟了!洞外有不少爪痕,这里可能是猛兽的巢一穴一!”

独孤鸣振奋道:“不用怕!我有这一柄一护身匕首,区区野兽,足可应付!”

何伯却仍不放心道:“为策安全,咱们出外做一些防御布置吧!”

众孩童一齐赞同道:“好呀!”又一齐涌了出去。

洞内立即静了下来。

静得只有一种声音:“荷,荷……”

赫然是独孤鸣用一只独腿,匍匐着缓缓向聂风一逼一去。

“此际已无任何阻碍,若要报仇,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独孤鸣的资质与武艺俱远逊于聂风,现在如不杀人,恐怕今生今世都再无机会下手。

但匕首举至半空,整个人都又凝住,内心私下犹疑:“杀,还是不杀?”

想起恶战时,聂风曾挺身相助他解困,更强忍重伤,拼命挟着他一起逃亡。

独孤鸣发觉一一一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聂风……

可杀父仇人就躺在眼前,且毫无还手之力。

他终于等至今天,却又不忍刺下。

刀,似有千斤之重……

“罢了……聂风,大丈夫岂能乘人之危,这次就放过你吧,可是日后我又怎样才可报仇?唉………”

独孤鸣长叹一声,匕首将放未放时,突然闯进来两个孩童。

一一一小忠与小牛。

这两个本记得洞一口不远处有一处水潭,但没想到潭水竟在短短时日,赫然蒸发。

水潭己化成湿辘辘泥地。

两孩童只有无功而返,无意中撞到这一幕,立即大声叫起来:“啊!你在干什么?”

“你……你竟想杀小马哥,”

外面的孩子们闻声一拥而进,将独孤鸣重重拦住,争着怒责道:“现在大家身处险境,本应同舟共济才是,但你还要杀小马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马哥纵是失血过多,仍然带着你一起逃,你这样真是恩将仇报!”

说话间,另两名小童己将聂风拉至安全之地。

小忠由此更是大声叱道:“我们不喜欢你这种人,快给我们滚!”

独孤鸣本亦想杀聂风,自然心中有傀,百词莫辩,默然不能作声。

但这时,一直昏述不醒的聂风忽然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小忠,不可无礼!”

众孩童立时惊乍道:“啊,小马哥……”纷纷回首一望,聂风却又昏厥了过去。

独孤鸣脸上更是惊得煞白,暗道:“什么,他竟然早已醒转,那……为何不早呼救?难道……他想成全我?”

只听小忠大声道:“好!瞧在小马哥为你求情,就饶恕你一次。”

转脸又对小伙伴们道:“今晚我们切不可以睡着,一定要合力守护小马哥!”

于是,小豆子拾来的一些本无用的干燥木棍倒派上大用场,一人持一个紧守着聂风四面。

小豆子忽又想起自己曾用此木棍给独孤鸣夹过腿,更愤然吼道:“倘若你再想对小马哥不利的话,我们便绝不客气!”

独孤鸣满心歉然,缩在一角,过不了多时便昏昏睡去。

众孩童因白日过于劳累,也熬不了一盏茶时,便各自七歪八仰的倒头大睡。

于是,聂风毫无戒备,也毫无守备,两个人影缓缓而到,杀机陡现……

正是——-

夫唱,妇随。

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步惊云缓缓的张开眼,只见正处身一石屋内,满室弥漫着一片药香。

这迷漫药香,令步惊云脑袋昏昏沉沉。昏沉中左臂赤痛。但觉此臂软弱无力。

左腕己血肉模糊,左臂更支离破碎,他尝试运劲,却始终无法提起。整条臂膀己被雄霸所废。

但这次在恶战中竟然能死里逃生,步惊云顿感意外。

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这石屋四周的布置。

除了四个斗大的,在烈火中冒着腾腾热气的古鼎外,还有一些水晶器皿。

步惊云好奇的凑近一看,竟是以药水浸存大小不同的手臂,不觉心头一寒……

朝外望去,只见正站着打水的一老一少。

那中年汉子左臂纹有麒麟标记,正是——

麒麟臂于岳。

此时己值寒冬,于岳兜头一桶冷水泼下后,反手忧怨的轻一抚臂上的麒麟。

步惊云看着这头麒麟,蓦然间勾起了少年恶梦,身躯不由得微微发一抖,只是仍一声不吭。

旁边的打水少女,正是其女——

楚楚!

楚楚拿起一块干毛巾,轻声道:“爹,让我替你抹干吧!”

于岳淡淡道:“不用了。”

说话间,内劲一运,在臂顿时转为火红,麒麟标志更显张牙舞抓,令人望而生畏。

而且,散发出一道奇特热劲。身上的水份迅速被烘干,地面之水也化作蒸气消失。

更可畏可怖的是,方圆数十步内,树叶亦被热劲所的,尽皆枯萎脱落。

步惊云倒吸一口气,暗惊道:“好骇人的功力!”

就在这时,鼎内之药也被热劲带动,煎势更急;药鼎受热劲影响,亦加速沸腾起来……

突然,一人手持双斧,凌空翻身而至。

正是救步惊云的怪人。

他突然向于岳左臂疾劈而下。

因来势太过于猛急,于岳避无可避,立时血溅当场。

左臂更惨被齐肩劈断。

这一剧变陡生,步惊云大吃一惊,手臂无意中一拂,“啪”一个药罐倾倒堕地,摔得粉碎。

那怪人立时惊觉,霍然转身。

步惊云顿只见一道寒锐无比的眼与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同时一逼一了过来,不觉惊叫一声。

这一叫便叫醒了过来。

原来是南柯一梦。

但不醒来尤好,一醒来,步惊云更呆住了。

但发觉身处的房间,赫然是和梦境一模一样。

一一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左臂传来阵阵隐痛,步惊云右手一抚,才发觉手臂已被包扎妥当。

但他的在臂明明寸断,又怎会完整无缺?

心下狐疑,步惊云遂站起来游目四顾。只见卧榻之侧,正放着一夺目刺绣。刺绣上的图案异常独特。

——个身形高大威猛的汉子正挥拳痛击一头火麒麟。

甫见火麒麟,步惊云内心蓦然涌起一份奇怪的感觉……

身后一个一温一 柔清脆声音传到:“啊,你醒过来了!”

步惊云转身一看,正是那打水少女——

于楚楚。

于楚楚端着一盆水,热切道:“你的伤势未愈,要好好休息。来!用一温一 水抹个脸,精神会好点的!”

步惊云并不想抹脸,他只想出去看看室外是否和梦境一样,但没有办法,楚楚非等着他抹完脸不可,直等他抹完脸,她才肯走出去。

她走出去的时候,步惊云亦跟着缓步而出。

果然,屋外情景尽与梦中一模一样。

那个容貌奇丑的怪人坐在椅子上,一抽一着旱烟,瞥了步惊云一眼,好整以暇的笑道:“哈!于老头,步惊云终于醒过来了。我早说过老夫的功夫是一流的!”

目光一闪,又狡黠的笑了笑道:“如今我己功德完满,你答应给我的条件究竟……在哪儿,快些拿出来呀,”

于岳左边的袖子软荡荡的,浑不着力,竟似废了一般,声音却仍是硬朗道:“神医,放心吧!我早已给你办妥了。”

步惊云闻言一一惊:“神医,难道这容貌奇丑之人,正是武林三神中的神医?传闻他己不间世事,怎会在此遇见他?”

不觉得慢慢地走了出来。

神医望望他,再望望于岳,还算比较识趣道:“你俩还有许多话要说,老夫就不阻你们了!”

说完,身形己掠了出去。

他掠出去时,带飞出儿片落叶。

可是落叶还没落地,他的人己消失无踪。

步惊云和于岳却什么话也没说,只静听着落叶飘落的声音。

但落叶落地,他们又能听什么?

沉默良久,步惊云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于岳仰天叹了口气,道:“因为在恶战中,我第一眼看见你,便强烈感到我俩有缘!”

步惊云不明白,吃惊道:“有缘?”

于岳不答,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吹起他披在肩头的衣襟。

步惊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他发现于岳左臂竟真的被齐齐削断,不觉失口道:“啊!你手臂己断,莫非梦境是真实的?”

于岳淡淡道:“那一切都不是梦,你所见的尽皆属实,而我的左臂亦己移植在你身上。”

步惊云惊得一跳。他并不是容易吃惊的人,可这次他却连眼珠子都似凸了出来。

他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他摸一摸自己的手臂,再看着于岳的空袖,才感到这条臂异常陌生。

于岳又慢慢地,平静的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等……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步惊云叫道:“你……究竟为了什么,”

于岳道:“若想知道,就随我来。”

说完,缓缓的走了出去,步惊云跟着他,脚下亦走得很慢。

楚楚望着他们的背影,正想问你们到底去哪里,胸脯却忽然被人轻轻的摸了一把。

楚楚立即就如猫一般弹开叱道:“啊!你想怎样?”

正是那容貌奇丑的神医,诞着脸笑道:“你爹答应给我的人呢。”

楚楚脸上一红,羞怒道:“呸!谁知道?”

话刚落音,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口道:“大爷,我己恭候多时了!”

姗姗而来的,正是十大名一妓一之——

醉红。

神医立即一脚跳到八丈高,大笑道:“哈哈……于老儿果真守信,来的当真是绝色美人……”

身形一闪,己抱起了醉红。

“来来来!美人,快跟我入屋吧!”

神医天生奇丑,极难获女子青睐,故自订规条,但凡术医者必须献上美一女 作为一交一 换条件。

于岳二人直朝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

于岳忽然道:“很热,是不是?”

步惊云并不答话,他汗流泱背,但感到——

热,并非来自四周。

而发自左臂。

于岳用仅有的一只右臂,往前面的一个山洞一指,道:“那里才是这带最热的地方,热得象是地狱。我现在就带你往这地狱去!”

他们走进去的果真是地狱,周遭越来越热寸草不生,焦燥一片。

于岳却象丝毫感觉不到,一直脚步不停的向里走去。

“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步惊云只好跟着走进去。

直走到尽头,于岳才一伸手,道:“看!就是这副壁画!”

步惊云一眼望去,立时目瞪曰呆。

只见洞壁上竞刻着一幅和楚楚所绣图案一样的壁画。

“又是这头火腆磷!”

于岳微惊道:“哦?你见过火麒麟?”

步惊云惊惊道:“我少年时曾遇上它!”

说话间,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次恶梦,不禁全身冷汗直冒。

于岳低叹道:“难怪!你和我同是遇上火麒麟而大难不死,原来真是有缘……”

步惊云一听,跳起来叫道:“什么?你亦见过它?”

“不错。”于岳微仰着脸,缓缓的说出了那段往事。

“三十年前,我只是这带村落的一名平凡青年,本以铸铁为生。”

上有双亲,下有一妹,生活也算安定。但一夜 ,村里忽刮起了一阵不寻常的风沙。

其时,炉中火焰竟猛然转烈上升,火舌更离奇地被卷往窗外。

我立时奔出看个究竟,屋外的情景,顿令我心神震骇。

——那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火海!

村民竟无暇救火,所有男丁手持武器,纷纷向一头猛兽围攻。

那头猛兽在火海中张牙舞爪,正是一头全身冒着烈火的——火麒麟!

火麒麟挟着无数火舌,男丁们甫一触及,顿时一触即亡。

我见状冲回屋内,拿取一把铁剑,便加入战围。

由于我本以铸剑为生,对火焰的耐力较强,故能更为侵近火麒麟,但它刀槍不入,缠斗之际,手中剑顿被震断。

我既不能,其余男丁更陆续被焚一身而死!

——这头异兽如此可怕,凡人如何可以抵挡?

就在这时,我突然瞥见它身上有一脱甲之处…

此值情势危急,不容细想,我举起剑便向其直扑!

只听火麒麟“叭”然一声厉叫,断剑竟可插一进它脱甲之处。

想不到那处正是要害所在!

顷刻,鲜血自其体内飞一溅而出,洒在我左臂之上。

火麒麟之血有如千斤沸油,象要将我的手臂炸熟一般。我忍不住痛极而倒,倒在地上翻滚呻一吟。

火麒麟亦因负伤,火速逸去了。

最后,我终于昏了过去。醒来后左臂早已的伤个堪,心想:“这条臂膀是废定了!”

谁知一个月后,的伤的硬皮全部脱落,赫然露出了一条全新的手臂。

而且,这条手臂刀槍不入,力大无穷,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力量。

于是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不平风的人!

——没想到这手臂的潜力仍未发挥,它还有更惊人的力罩。

后来,我往外地寻找寒铁铸剑,两个月后方才回家。

甫进家门,却见父母俱倒在血泊之中,妹妹己无影无踪。

原来本地知县早已垂涎我妹一子,遂乘我离家,突然强抢,我父母顽抗不从,竟被活活打死。我妹一子亦于被抢当晚,不甘受辱,自尽而终。

惊闻这等惨变,我怒不可遏,疯狂的奔向官府,誓要找其情算。

便就在盛怒之下,我的左臂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如火……

直闯官府,官差上前阻拦,我一举这条左臂,立时挡我者死!

到了后来,我杀得一性一起,便不断的杀,不断的杀……

于岳眼中己满溢着说不出的痛惜与悔意。

步惊云大声插口道:“如此恃强横行的狗官,杀得好!”

“错!我彻底做错了!”

于岳厉烈的反对。

“当我杀掉那狗官时,亦杀光了官府的一百零三人,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怯怯的躲在树后。”

她就是狗官的幼一女,只得六岁!

但此刻我已完全疯狂,仿似一头野兽,举臂便要臂下……

但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接触到她那绝望和哀求的眼神……

于岳深吸一口气,接道:“那眼神,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它使我如遭雷电,终于恍然在悟:

每个人都有权生存下去,我根本无权扼杀他们的生命!

可是我却因一己私仇,害了无数人命。

结果,我虽放过了她,但已铸成大错。

无可挽回的在错……

官府迅速的把我通缉,我仓惶的落荒而逃,从此,漂泊江湖!

我很后悔因一时冲动而滥杀无辜,故在流一浪一期间.隐姓埋名,以麒麟臂助人解困,以期抵偿所曾犯的杀戮。

而且,为了纪念麒麟臂改变了我一生,我便在左臂纹上火麒麟。

经过许多年的逃亡,血案逐渐平淡,终于鸟倦知返,回到这条村子,亦在无意中找到这个山洞,才发现洞内刻有这样一幅壁画。

画中麒麟便我心生好奇,且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于是,我便在这带定居下来,并不断询问附近年长一辈,试图查探这壁画到底有何渊源和喻意。

可惜一直茫无头绪,而自己亦娶妻生女,过着平淡的生活。

不幸妻子早逝,便与楚楚相依为命。

多年以来,我尽力行善,帮助他人,但始终磨灭不了心中那伤罪恶感觉……

“这份深入骨髓的遗憾,令我每天寝食难安,闷闷不乐,这就是杀人应付的代价!”

“如今楚楚已经长大,我决定去干一件事来弥补罪过,但却不想这麒麟臂伴我而去……”

步惊云豁然明白,接道:“因此,你便将这条左臂传给我!”

于岳望着他道:“不错!我曾有恩于神医,故他答应相助。这些年来我亦遍寻体质合适的入选,想不到无意中遇上了你,接驳竟然顺利完成,看来我俩缘份不浅!”

又单手按着步惊云的肩膀,似重托般的道:“麒麟臂有着不可思议的无穷力量,希望你日后能好好用之正途!”

步惊云却盯着他,冷冷道:“我与雄霸有不共戴天之仇,得此左臂亦只会用它继续杀戳!”

于岳顿时脸色一沉,道:“你真的要杀,”

步惊云目无愧色,斩钉截铁道:“非杀不可!”

于岳跺脚急道:“但你这样做又何苦?”

步惊云冷笑道:“何苦,倘若我不杀雄霸,雄霸必会杀我…我们双方,必须其中一个死亡,这场仇杀方可结束,谁都没法逃避!”

“这就是——我的命!”

他的话无疑就是射一出去的箭,说出来了就绝不会更改。

“既是无人可改变的命运,那若硬要改变,结果只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步惊云又深沉道:“我年纪较你为小,但经历却比你多!命运给我的挫折与挑战,我会一一面对!”

于岳默然的看着步惊云,发觉他所说的话,全是由他生命中无数惨痛回忆和遭遇而发。

他再往步惊云瞳孔深遂之外望去,更深深感受到他眼内藏有不可言喻的哀伤。

这伤哀伤竟令于岳正义之心狠狠凉了一截,他只有叹道:“我明白……只希望可能的话,你能尽量珍惜别人的生命。”

步惊云一愣,大声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恩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必定报答。我亦不欲久留,告辞!”

说完,己转身跨出了一步。

于岳道:“你伤势未愈,极需神医看顾,何不留下继续休养?”

步惊云脚步未停,道:“天下会势力庞大,留下只会连累你们!”

于岳突然大声道:“步兄弟,我俩既然有缘,何不留下一交一 个朋友?”

步惊云脚步遁止,却没有回头。他一字一字他说了一句话:“世上有一种人,他不会有朋友,更不会有一爱一,这种人只有寂寞。”

“而我——正是这种人!”

黑暗里,骤然有人低声接口道:“错!步惊云,象你这种人,只有一一死亡!”

最后两个字说完,洞内忽传出一声沉雷般的闷吼。

“呼!一一一”

步惊云一听之下,错愕回顾,失声道:“这吼声好象是……”

于岳道:“是!我绝不会忘记这吼声!”

两人心下一惊,不由得同时往洞中深处望去,但见火花乍现,直教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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