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追杀冷瑶光
翌晨,冷瑶光写下一封留呈冷夫人的书信,说明不得不离庄的理由,然后与索媸收拾了应用之物,再由马棚中牵出两匹骏马,以送索媸为名,迳行离庄狂驰而去。
在洛阳,他们只是稍作停留,立即沿着关洛大道,联骑迳奔郑州。
郑州是山区与平原物资的集散之地,交通、商业均极发达,为了引开仇家,转移他们的视线,冷瑶光故意招摇过市,在最豪华的市都酒楼与索媸共进午餐。
在酒足饭饱之后,冷瑶光假装一个失手,将饭桌掀倒在地下,杯盘破碎之声,引得全楼瞩目。
三名店伙果然闻声奔了过来,其中一名道:“客官,这该怎么说……”
冷瑶光冷哼了一声道:“该怎么说你就说吧!砸了你这座酒楼,洛阳冷家庄的少庄主也会担待下来的。”
这当真是人要名、树要皮,洛阳冷家庄,在中原一带,可以说家喻户晓,砸了一桌杯盘,实在算不得什么。
此时入业之中,挤进来一名手持旱烟杆,留着山羊胡的长袍老者,他首先喝退伙计,才向冷瑶光抱拳一揖道:“小老儿芮发,是这儿的掌柜,伙计无知,请冷少庄主多多包涵。”
冷瑶光微微一笑道:“是我的错,掌柜的不必客套。”他说话之间,已由怀中掏出一枚重约五两的银锭,随手递给那长衫老者道:“够了么?掌柜的。”
长衫老者接过银锭道:“够了,够了,其实少庄主宠临敝楼,咱们已然万分荣幸了,砸了一点东西,怎能要少庄主赔钱呢!”
冷瑶光哈哈一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砸了东西自然要赔的,掌柜的就不必客气了。”
一顿,又接道:“咱们要去许昌,不知怎样走法?”
掌柜的道:“少庄主由此向南走,出阜民门,经东凤村就上了大道了。那儿有两条路,右面到郭店,左面到谢庄,远近差不了多少,只是郭店为山道,比较难走了点。”
冷瑶光道:“还是山道清静一点,谢谢你!掌柜的。”
离开帝都楼,冷瑶光果然按照掌柜的指点,取山道直奔郭店。
索媸抬头向懒洋洋的落日瞧了一眼道:“已经要天黑了,咱们还能赶到郭店么?”
冷瑶光道:“郭店离此不近。要赶到只怕也是三更以后了。”
索媸樱唇一撇道:“你这个人真够怪的,明知赶不到郭店,为什么不在郑州歇息?”
冷瑶光道:“咱们是为着什么来的?要歇息,冷家庄不是比郑州客店还要舒适?”
索媸“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在引诱敌人,但你怎能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冷瑶光道:“我报出了身分,说明了所经过的路程,你还担心他们不来么?”
索媸道:“那可糟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冷瑶光一呆道:“什么糟了?”
索媸道:“此地都是些弯弯曲曲的松树,连一根合手的棒子都找不到,要赤手空拳对付敌人,岂不是糟了。”
冷瑶光道:“你不是背着宝剑么?天残派的二晖玄紫剑法,是当代武林的一项绝响,连血刀门下都生心攘夺,你为什么要弃而不用呢?”
索媸咳了一声道:“我不会用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次……咳,几乎刺伤了你,所以我再也不敢用剑了。”
冷瑶光面色一正道:“媸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不是你不会用剑,而是另有原因。而且那原因你已经找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没有信心?”
索媸道:“你是要我用剑时也蒙上双眼?”
冷瑶光道:“不错,你要是用剑,那血刀门的蒙骜就占不到便宜了。”
索媸道:“这样说来,那天对付蒙骜我不该出手的。”
冷瑶光道:“这是怎么说?”
索媸道:“你不是也学会了二晖玄紫剑法么?你的功力比我还高,自然不会怕那蒙骜了。”
冷瑶光苦涩地一笑道:“你说错了,我正是怕他,我想任是何等功力之人,也会被他那股慑人心魂的凶煞之气所震慑的。”
索媸道:“那人的刀势确是凌厉,不过你说的也过于离谱了。”
冷瑶光道:“并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当日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是慑于他那股煞气,而斗志丧失的……”
索媸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对,我与他过招之时,也有一股恐慌的感觉。那只是觉得对方压力太强,剑法有点难以施展而已。”
冷瑶光道:“这就是了,想想看,你蒙着双眼,尚且感到如此惊人的压力,那目睹他得煞之气的人们,焉得不心悸神夺,魂胆皆惊?”
索媸道:“好吧!再遇到向咱们生事之人,我就用剑试试。不过我还是要准备一根棍棒,对付蒙骜那么凶恶之人,只用宝剑,我实在没有把握。”
此时朔风凛冽,冰雪载道,他们身负上乘武功,依然有点衣不胜寒之感,坐下的马匹,更是举步踟蹰了。
幸得遇到一个十多户居民的小镇,冷瑶光叫开一家小食店,直向店主情商,总算获得一个寄宿之处。
翌晨阳光普照,是一个大晴天。
早餐后,他俩迎风披襟,再向郭店缓缓驰行。
索媸忽地扭头一笑道:“大哥,只怕被你猜中了。”
冷瑶少微一凝神,只听到蹄声得得,密如骤雨,来人最少在十名以上,如果当真是向他寻查之人,敌众我寡,倒不能丝毫大意。
右前方一箭之地,有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冷瑶光领先奔到密林之前,道:“媸儿,咱们如是不敌,就逃入林中,向西方进入山区,郭店是咱们会合之处,一旦彼此失散,就往郭店重聚。”
索媸应道:“好的,但愿咱们能够敌得过来人才好。”
他们刚刚藏好坐骑,只见十二名劲装骑士已然卷地而来。密林虽已离开官道,但仍在来人视线之内,那批人略作迟疑,迳自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约四旬的劲装大汉,他左边面颊上有一道鲜明的刀疤,长相因而显得极为狞恶。
另外十一骑,全是一些横眉竖眼,神态粗犷的人物,他们驰近密林,便将冷、索二人围了起来。
索媸拔出玄紫神剑,低声道:“大哥,你站开一点。”
冷瑶光道:“为什么?”
索媸道:“我怕误伤了你。”
冷瑶光道:“你只要蒙起双眼,不会再出岔子的。”
她取出一条黑帕,将双眼蒙了起来,然后长剑一挺,娇叱一声道:“谁先来?”
包围他们的十二名大汉,,不知道他俩在弄什么玄虚,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出手攻击。
索媸听到他们全无动静,以为他们怕了自己,遂面色一寒道:“怕了么?那你们就回去吧!只要你们愿意做好人,我会劝大哥饶恕你们的。”
面上有刀疤的大汉,忽地仰天一阵狂笑道:“小妞儿,如果你不是发疯,必然是在做梦,告诉你吧!十二亡命客专会降妖捉怪,你纵然扮成母夜叉,不献出二晖玄紫剑集,爷们还是饶你不得。”
索媸并不知道十二亡命客是何许人物,一旁戒备的冷瑶光却心头一震,他知道十二亡命客是十二个名震武林的煞星。他们不仅功力惊人,而且不论是对付一人或对付一百人,同样的是十二人联手攻击,任是妇女老弱,也从来不留活口。今天碰到这般凶神恶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因而微咳一声道:“十二亡命客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咱们像是素无恩怨……”
刀大汉嘿嘿一笑道:“爷们纵横江湖,杀人何止近千,跟十二亡命客讲什么江湖过节,嘿嘿……你小子实在太过不知死活了。”
冷瑶光淡淡道:“照阁下这般说法,咱们倒无须浪费时间了,不过在下有一点不明之处,以十二亡命客在江湖上的身分,该不会不敢言明吧?”
刀疤大汉哼了一声道:“姓冷的,在爷们面前耍花枪,你是打错了主意。”
冷瑶光道:“那是说见面不如闻名,十二亡命客并不是传言中敢作敢为的好汉了。”
刀疤大汉怒叱一声道:“你问吧!任是何等重大之事,咱们兄弟都会告诉你的,不过咱们决不做蚀本的生意,待会你姓冷的可得付出一点利息。”
冷瑶光道:“很好,请同各位寻找冷某,是谁出的主意?”
刀疤大汉狂笑一声道:“谁能指使十二亡命客?姓冷的,你还在做梦吧?”
冷瑶光道:“你们怎么知道冷某获得二晖玄紫剑集?总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吧!”
刀疤大汉道:“你要知道那告诉之人?”
冷瑶光道:“不错。”
刀疤大汉阴沉沉一哼道:“白日梦,你待会就可以见到他了。”
冷瑶光一怔道:“白日梦?这个名字,倒是怪得可以,他对你们传话之后,就被你们杀死了,是吗?”
刀疤大汉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为了不让他再告诉别人,咱们不得不赏他一刀。”
冷瑶光冷冷道:“那位白日梦是那一门派的高人?”
刀疤大汉道:“此人无门无派,子然一身,你要找他只好到鬼门关上去找了。”
费了不少唇舌,得来的是一片失望,冷瑶光这口怨气可大了,他回头对索媸道:“媸儿,这几位朋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咱们切不可稍存慈悲之心。”
索媸道:“我知道了,让他们来吧!”
刀疤大汉道:“别忙,你要是献出了二晖玄紫剑集,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冷瑶光道:“来传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那白日梦八成就是二晖玄紫剑集的获得者,各位要获得该项剑集,还是去找白日梦吧!”
刀疤大汉怒吼一声道:“好小子,大爷不杀你一千刀,实在难以解除心头之恨。兄弟们!咱们上。”
刀疤大汉首先扑向冷瑶光,其余十一人分成两队,以六比一的绝优势,向冷、索二人展开狂野的攻击。
刀疤大汉是十二亡命客之首,一身功力,也远超过其余十一人,一对一,冷瑶光或可勉强支撑百十来招,以一敌六,他就慌了手脚了。
最初他使的是冷氏祖传的灵山剑法,不足十招,他已接连受到两次创伤,在如此情形之下,他不得不藉重二晖玄紫剑法了。
于是,一声厉叱,剑势突变,长剑挥洒之间,宛如骤雨忽降,“噗噗”两记剑锋切肉之声,两个庞大的躯体已带着血雨飞了出去。
六去其二,冷瑶光精神大振,长剑指东打西,招招均是杀着,对方虽然仍旧占有四比一的优势,但已手忙脚乱,全无章法了。
胜拳在握,冷瑶光定下心来,他抽空向索媸一瞥,不由大为骇然。
江湖上杀伐之事,冷瑶光见的不少,但像索媸出手这么狠毒,实在是武林罕见。
在索媸的左侧躺着一名失去六阳的魁首,及一名开肠破肚的躯体,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见。她的身后倒着一名大汉,喉头正汩汩不断的冒着鲜血,是被她一剑穿喉刺死的。
她右侧不远之处,是一只连着肩头的长臂,那长臂的手中还握着一柄铜刀,那人的身体却在五尺以外。显然,他被索媸一剑连肩劈落,再逃出数步才倒了下去。
围攻她的六人已有四名毙命,剩下的两个已吓得面无人色。
这两人并肩立在她身前约莫六远近,是一副欲前又却的神色。他们估不到这位蒙着双眼的美丽姑娘,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林杀星,只要他们向她攻出一招,必会招来极端惨烈的杀身之祸。因而这两名剑下余生的亡命客,再也不敢出手尝试了。
自然,十二亡命客,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除去这几名煞星,可以说是为江湖积了一点功德。
但冷瑶光终觉心中有所不忍,他一剑迫开四名围攻者,冷冷道:“还要动手么?各位。”
刀疤大汉恨恨地将铜刀往地下一掷道:“咱们认栽,姓冷的,你动手吧!”
冷瑶光淡淡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可不能怨咱们心狠手辣,不过冷某不愿赶尽杀绝,你们走吧!”
刀疤大汉微微一怔道:“你当真放过咱们?”
冷瑶光道:“快走吧!要是冷某改变了主意,你们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刀疤大汉拾起铜刀道:“好,阁下今日之肠,咱们兄弟将永志不忘……”
冷瑶光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冷某有事要先走一步,此间善后,就只好偏劳各位了。”
他俩牵出马匹,再度联骑上道,约莫一个时辰,便已到达郭店。
此地是一个山镇,由于贯通郑州、许昌之间,商业尚称繁荣。
冷瑶光想在镇上打一个尖,但一进镇口,便碰到一桩奇事。
镇上人潮汹涌,已经有点异于寻常,而那人潮之中,竟有半数以上是武林人物。
这般江湖豪客,大都带着礼物拥向镇东,似乎是参加某一喜庆之事。
在一个山区小镇,竟能广集如此众多的武林中人,那喜庆之家,必然是一个武林高人的了。
冷瑶光自然不会凑那份热闹,他带着索媸迳自走向一间饭馆,但他忽地脚下一滞,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索媸愕然问道:“怎么啦!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冷瑶光道:“你看右角坐的是谁……”
索媸“啊”了一声道:“是断路财神,他怎能逃出天残谷的?”
冷瑶光道:“天残门都出谷来找咱们了,他自然可以藉机逃出。”
索媸道:“咱们去问问他好么?”
冷瑶光道:“好的。”
走到断路财神的桌前,冷瑶光“咳”了一声道:“咱们能借个地方么?”
断路财神一怔道:“你是在跟老夫说话?”
冷瑶光道:“是的,因为除了前辈这张桌子,别处已座无虚席。”
断路财神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老夫可要善价而估了。”
冷瑶光道:“咱们也算是故人了,前辈何必斤斤计较!”
断路财神盲目一翻道:“你是谁?”
冷瑶光道:“前辈是贵人多忘事,曾几何时,就忘了吃山猪肉的朋友。”
断路财神惊“啊”了一声,道:“是你,那小丫头呢?”
索媸道:“我在这儿,前辈要说什么?”
断路财神道:“没有什么,我是怕这小子没有良心罢了。如是甩掉了你,纵然给老夫黄金万两,老夫也不会让他坐在这儿的,现在老夫只好破例一次,让你们免费占用一次。”
冷瑶光道:“前辈既然这么慷慨,晚辈倒不便故作矫情了。来,坐下吧!媸儿,咱们陪文前辈聊聊。”
他俩向店伙要了酒菜,冷瑶光才“咳”了一声道:“恭喜前辈离开天残谷,咱们应该庆祝三杯。”
断路财神道:“少来这一套,小子,赚便宜的是你,应该庆祝的也是你。这一顿酒菜固然要你作东,老夫还有一个消息,想向你换一点银子。”
冷瑶光道:“作东没有问题,银子只要晚辈有,多少都没有关系。至于前辈的消息嘛,还是另找雇主吧!”
断路财神道:“好小子,你是不相信老夫了?老夫如果找到孟叔泉,就是问他要十万两银子,他也不敢哼出一个不字。”
冷瑶光暗暗一惊道:“晚辈怎敢不信,只是事不关己,就难免……咳……”
断路财神道:“既然如此,老夫倒不便勉强了。好啦!酒饭已足,咱们就此别过。”
冷瑶光急道:“慢一点,文前辈,孟家与晚辈为通家之好,有关孟家的消息,晚辈总该知道一点。”
断路财神哈哈一笑道:“这是说你愿意作老夫的雇主了?”
冷瑶光道:“这个……咳,只要晚辈能力所及,一定会叫前辈满意。”
断路财神道:“好,拿来!”
冷瑶光一怔道:“拿什么来?前辈。”
断路财神盲目一瞪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小子还敢跟老夫装算!”
冷瑶光一呆道:“前辈是要十万……”
断路财神道:“不错,老夫作价卖一向公平交易,老少无欺,对你小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冷瑶光道:“晚辈出门在外,哪里有十万两银子,前辈能不能通融一下?”
断路财神道:“现钱交易,赊欠免谈。这是老夫做生意的信条,不过咱们总算是同过患难的朋友,你既然没有十万两现金,老夫只好打破数十年来坚守不移的信条,为你通融、通融。”
冷瑶光道:“谢谢前辈……”
断路财神立起身来道:“此处说话不便,咱们走。”
冷瑶光立即付过酒菜钱,与索媸随着断路财神来到客房之中,这位驰誉江湖的财神,住的竟是一间狭隘肮脏的陋室,除了一榻、一桌、一凳,已然别无长物。
断路财神先关上房门,才回头道:“小子,你偷了人家祖传的绝艺,还拐走人家的闺女,你知道将会为江湖上带来怎样的一种后果?”
冷瑶光估不到断路财神会有此一问,不觉呐呐半晌道:“事出无心,晚辈并非有意如此……”
断路财神道:“不管你是不是有意,武林黑、自两道的朋友,都不会放过于你。”
冷瑶光剑眉一轩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如是存心找碴,冷某一概接着就是了。”
断路财神道:“原来你已练成天残绝技了,这当真是一件可喜之事。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老弟又焉能担保藏龙卧虎的武林之中,不出现能克制天残绝学之人?”
冷瑶光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并没有练成天残绝艺,更没有轻视任何武林同道之心。但解释既难以为那般志在得宝之人所采纳,一切只得委诸天命了。”
断路财神面色一肃,沉声道:“天残五老释放一切被困谷中之人,并声言你擅闯圣德堂,窍盗该派的祖传宝剑及秘集。老夫亲耳听来,难道这还会有假?”
冷瑶光长长一叹道:“咱们不谈这些,还是说说前辈的条件吧!”
断路财神冷冷道:“老夫的条件,正与天残集有关,你既然不愿承认,咱们也就难以谈出结果来了。”
冷瑶光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辈如此坚持,晚辈只好放弃那项交易。”
断路财神略作思忖道:“老夫一生之中,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也许咱们当真有缘,老夫就相信你一次吧!”一顿又接道:“海天双杰之一的冷彦超,就是令尊?”
冷瑶光道:“不错。”
断路财神道:“江湖传说你与那孟家姑娘,曾经指腹为婚?”
冷瑶光道:“是的。”
断路财神道:“那你远涉塞外,是探望孟氏父女了?”
冷瑶光道:“晚辈跋涉万里,却与那孟家父女缘悭一面……”
断路财神道:“能不能让老夫知道其中一点内情?”
冷瑶光道:“这与前辈要说的消息有关么?”
断路财神道:“我想是的。”
冷瑶光考虑良久,终于将定远营所见一切,及追踪那神秘马车之事,为他作了一次扼要的叙述。
断路财神奋然道:“如此说来,那姓石的又在作孽了。”
冷瑶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前辈。”
断路财神道:“你知道惜花帝君么?”
冷瑶光道:“晚辈曾经听到江湖上传说,此人好色如命,他那牡丹堡中,佳丽三千,全是人间绝色……”
断路财神道:“而且他搜求天下佳丽,纵色远在海色天涯,也难以逃过他的掌握。”
冷瑶光一怔道:“前辈是指……”
断路财神道:“你追寻的那辆马车,不是有八名护车大汉?他们就是牡丹堡在的护花八使……”
冷瑶光大喜道:“前辈一定知道牡丹堡的昕在地了?”
断路财神道:“老夫当然知道,并且听说孟家姑娘正要被选为花后呢!”
冷瑶光急道:“前辈……”
断路财神道:“咱们虽是有缘,总不能坏了老夫的名头,你说是吗?”
冷瑶光立即解下包裹,将所有黄金、白银一齐奉上道:“晚辈尽其所有,敬请前辈笑纳。”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小子再对老夫使花招,就有点不够朋友了。”
冷瑶光道:“晚辈已然身无长物,前辈还待怎样?”
断路财神冷冷道:“那妞儿的包裹之中,分明还有黄金十五锭。怎么样,你是欺负老夫双目失明不成?”
冷瑶光错愕良久道:“前辈对金钱的辨识,实在令晚辈折服。不过,那十五锭黄金是索姑娘所有,晚辈实在无权动用。”
索媸接口道:“大哥,你干嘛对我生分起来了?我的东西不跟你的一样么?”
冷瑶光被这位不明世故的姑娘,弄得啼笑皆非,他正想对断路财神有所解释,那视钱如命的盲目老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道:“听到了么?小子,你应该知道,对老夫耍花招将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
冷瑶光道:“那黄金确非晚辈所有,纵然索姑娘愿意慷慨解囊,前辈总不能让一个女儿家囊空如洗,流落街头……”
断路财神道:“对不起,让你们留下一文半分,老夫就是砸了招牌。今后江湖之中,就没有断路财神这一字号了。”
冷瑶光勃然大怒,但又无可奈何,良久,才浩然一叹道:“那十五锭黄金,可以全部献给前辈,但晚辈有一不情之情,希望前辈能够接纳……”
断路财神道:“说说看。”
冷瑶光道:“晚辈前往牡丹堡,带着索姑娘十分不便……”
断路财神道:“不错,牡丹堡高手如云比龙潭虎穴没有什么两样。最可怕的还是那惜花帝君对女人的鉴别之能,不论怎样掩藏本来面目,只要被他远远瞧看一眼,无不妍丑立辨。”
冷瑶光道:“因此,晚辈想将索姑娘暂时托付前辈……”
断路财神大摇其头道:“你是要老夫替你背包袱了?对不起,歉难照办。”
冷瑶光道:“索姑娘秉性温柔,善解人意,前辈有她作伴,在日常生活中当可方便不少。”
断路财神哼了一声道:“你是在怨老夫么?两个瞎子在一起,还会有什么方便的。”
冷瑶光道:“原来前辈还不知道索姑娘是天残谷中,惟一目能视物之人。”
断路财神似不信道:“有这等事?”
冷瑶光道:“如果不是这样,她的生母就不会要晚辈带她出来了。”
断路财神道:“老夫可以同意,但咱们必须说个明白。”
冷瑶光道:“前辈有什么指示?”
断路财神道:“她吃饭、穿衣等一切花费,老夫要记下帐来,咱们再见面之时,你必须偿还老夫的债务。”
冷瑶光道:“好的,晚辈记下了。”
索媸悠悠道:“大哥,你当真要丢下我么?”
冷瑶光道:“大哥怎会丢下你,这只是暂时离别罢了。”
索媸道:“你人单势孤,我有点放心不下。”
冷瑶光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索媸道:“可是,我……却不会照顾自己。大哥,我要跟你去……”
冷瑶光道:“媸儿,你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应该自己照顾自己。”
索媸道:“我知道,大哥,我……太笨了,不过我会好好地跟你学的。”
冷瑶光道:“咱们不谈这些了,你还是跟文前辈待些日了吧!待我办好牡丹堡的事,就会到文前辈这儿找你。”
索媸道:“那么咱们先在此地歇一夜再说,好么?”
歇一夜不算什么,但那孟双虹如是当真落在惜花帝君的手中,这一夜嘛,就可能造成遗恨千古的憾事。救人如救火,他怎能浪费一夜的宝贵时光!
但索媸那怯生生、羞答答的神态,真叫我见犹怜,纵然心如铁石,也很难拒绝这么一个柔似春水、洁如白莲的女孩子的要求,因此他呆立着,半晌出声不得。
索媸再度悠悠一叹道:“不要发愁,大哥,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你一天不来我等你一天,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只是……你别忘了我……”
没有含蓄,没有做作,几句平凡的语气之中,却有着无可比拟的真情。
冷瑶光再也忍不住了,健臂一伸,温香入怀,不管有没有第三者在座,他们两人竟毫无顾忌的紧紧拥抱起来。
良久……
“大哥……”
“嗯……”
“你是答允咱们在此住一夜了?”
“不,我不能答允。”
“唉!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会听你的。那么,你走吧!”
“我要走的,但你得跟着我。”
“真的?大哥,你没有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只是我还不知道牡丹堡在哪里,还得向文前辈打探明白。”
他用手臂环抱着索媸的纤腰,扭头向默坐榻上的断路财神道:“前辈……”
断路财神道:“我听到了。”
冷瑶光道:“前辈能否指示那牡丹堡座落的所在?”
断路财神一哼道:“你也长了一张嘴的,难道你就不会问么?”
冷瑶光道:“晚辈自然会问,但怕的是打草惊蛇。”
断路财神道:“人家牡丹堡主正做六十大寿,祝寿的武林朋友多如过江之鲫,问问牡丹堡有什么要紧。”
冷瑶光道:“这么说,牡丹堡就在这郭店的东端了?”
断路财神道:“谁说不是?不过,我想索家小妞儿,可能还长得不错,你带着她去,得要小心一点。”
冷瑶光道:“多谢指教。”
断路财神由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道:“你们两人已成为众矢之的,就这么前往牡丹堡,无异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果戴上这两张精致的面具,嘿嘿!龙潭虎穴就变成康庄大道了。”
冷瑶光道:“前辈深谋远虑,晚辈十分佩服。这两张而具,能否赐借一用?”
断路财神冷哼一声道:“别做梦了,小子,断路财神几曾做过赔钱的买卖?”
冷瑶光道:“但晚辈已身无分文……”
断路财神道:“这个不打紧,你只要承认欠老夫黄金二千两,并于百日之内归还就是了。”
冷瑶光愕然道:“黄金二千两?是不是贵了一点?”
断路财神一哼道:“二千两黄金购买两条小命,在老夫看来,走遍天下,再也找不到如此便宜之事。”
冷瑶光道:“咱们总算有一点交情了,价钱方面能否公道一点?”
断路财神双目一翻道:“你不要打错了主意,老夫作买卖一向是六亲不认的。”
冷瑶光思忖良久,认为除了这两张人皮面具,来掩去本来面目,实在别无他法。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点头承认道:“晚辈接受了,但如果身遭不测……”
断路财神将人皮面具向冷瑶光手中一塞道:“放心吧!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洛阳冷家岂是赖债之人。”
冷瑶光苦笑一声,不用与这位视钱如命的盲目老人争辩,他检视那两张人皮面具,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虬髯绕腮,年约四旬的壮汉。另一个则是眉目清秀,年约三旬的书生模样的人物。
他先为索媸装扮,小妞儿摇身一变,竟然风度翩翩,仪表不俗。他自己也刻意改扮,变成一个粗俗的汉子,这才辞过了断路财神,出店门直趋镇东而去。
出镇不久,踅入一条宽广的箭道,箭道之上,行人络绎不绝。看情形,全是到牡丹堡的祝寿之人,跟着别人走,倒免去了问路的麻烦。
但冷瑶光忽地“啊”了一声道:“糟了,咱们身无长物,用什么去祝寿?”
索媸接口道:“我身上还有一颗珠子,你看行么?”
冷瑶光大喜道:“行,只是太过贵重了一点。”
索媸道:“只要行就好,管他贵不贵重。”
索媸将宝珠交给冷瑶光,两人并肩一阵疾驰,不久便发现一座雄伟的建筑物。
那是一幢宫殿式的建筑,四周围着高达两丈的石城,除了前后两个堡门可以通行,这座牡丹堡真是密得像铁桶一般。
堡门之外,摆着两张长桌,上置文房四宝,以备贺客留名。
另有八名怀抱长刀的武士,分守堡门两侧。两名身着长衫的老者,在抱拳含笑,迎接着前来的贺客。
冷瑶光向堡门瞧了一眼道:“媸儿,从此刻起,咱们是亲兄弟,我叫云杰,你名云英。咱们是一对孤儿,蒙师父收养传艺,目前奉师命到江湖历练,其他就不必多说了。”
索媸道:“咱们的师父是谁呢?做弟子的总不会连师父都不知道吧!”
冷瑶光道:“如有别人询问,你就说家师隐居盘谷,是一个不问世事的无名老人。”
索媸道:“我知道了。”
他俩随着其他贺客在留名处留下姓名,即被迎入城堡,堡中屋宇连亘,大厦千间,一队队劲装武士,在不断的往来巡行,欢乐中不忘戒备。这位惜花帝君,确然决非等闲。
在一间十分宽敞的寿堂中,他们呈献了寿礼,收礼的是一名年逾四旬的矮胖子。他目射异光,向冷、索二人一瞥道:“恕兄弟眼拙,两位兄台是怎样称呼?”
冷瑶光道:“愚兄弟云杰、云英,武林中的末学后进。”
矮胖子哈哈一笑道:“兄弟路遥,现居本堡左相之职。”一顿接道:“两位送礼如此之重,是与敝堡另有渊源了?”
冷瑶光道:“愚兄弟与贵堡主素昧平生,只是崇拜高人,妄图攀龙附凤,图个进身之阶而已。”
路遥哈哈一笑道:“两位如此看重敝堡主,兄弟定为两位转达。”
冷瑶光道:“小弟先行谢过。”
左相路遥,显然是一位颇有分量的人物,由于他与冷瑶光谈话较多,这双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立被来宾所重视。
来宾之中不少黑、自两道的高人,最能引起冷瑶光注意的,是少林知客心明大师,及血刀门的蒙骜师兄妹。这一正、一邪两大门派都来参与祝寿,可见惜花帝君的确不凡。
寿期还有两天,除了几位身分特殊的贺客,没有见到牡丹堡的主人。
晚餐之时,冷、索二人,正好与蒙骜、黄瑜师兄妹编在一桌。席间没有主人,是由百叶帮主共三化的首徒任天宠坐主位,可见百叶帮与牡丹堡,交非泛泛。
任天宠丰姿秀美,是一位八面玲珑的典型江湖人物,席间有了他倒也轻松不少。
客座首席是一位艳丽若花的黄衣女郎。看年龄,只怕二十还没有出头,但她每一寸地方,都显出一股成熟的美,而且举手股足之际,无不风骚入骨。全厅数百双目光,几乎被她一齐吸了过来。
经任天宠的介绍,冷瑶光才知道她名叫云裳,但师承出身,任天宠则只字未提。
江湖之中,龙蛇混杂,由于人们的品流不一,常会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冷瑶光这一桌八人,就是江湖的缩影,他们言谈之时,就加了一份小心。
酒过三巡,云裳忽地伸出纤纤玉手,掠了一下额角的长发,未语先笑,向冷瑶光送了一记秋波,道:“贤昆仲也姓云,这倒是巧得很,也许咱们正是一家人呢!”
冷瑶光淡淡一笑,道:“愚兄弟是被师门收养的孤儿,对个人身世毫无所知,云姑娘如此抬爱,咱们实在高攀不起。”
云裳道:“原来如此,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采纳?”
冷瑶光道:“云姑娘有什么指教?”
云裳冷声道:“在当今武林之中,姓云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也姓云,似乎有点儿不妥。”
冷瑶光面色一变道:“姑娘之意,是说咱们兄弟不配姓云了?”
云裳道:“实情确是如此,你们兄弟不妨改变一个姓氏。”
冷瑶光微现怒意道:“姓氏是父母赋予,岂能随意改变,姑娘如此说法,似乎太以过分。”
云裳冷哼一声,道:“我是为你们好,听不听我不勉强。”
冷瑶光正拟推杯而起,任天宠急伸手一拦道:“云姑娘不过是说笑罢了,贤昆仲万不要介意。来,兄弟敬云兄一杯,权当替云姑娘陪个不是。”
那两眼翻天,冷傲凌人的血刀门下黄瑜哼了一声道:“本姑娘走遍三山三岭,就没有听到过姓云的有什么上得抬盘的人物。这位大哥姓不姓云有什么要紧?”
云裳粉颊一变,道:“你是血刀门下?”
黄瑜道:“不错。”
云裳道:“走!咱们试试谁上不得抬盘。”
任天宠见状大急,一面打恭作揖,向双方劝慰,一面派人报知本堡的主人,事情闹大了,他可担待不起。
正当云裳与黄瑜剑拔弩张,各不相下之时,厅上传来一片高呼:“花后驾到……”
惊动了本堡的女主人,双方争论只好暂停动武之意,他们随着众人的日光,一起投目瞧去。
在一阵环环“叮当”声中,拥来五名宫装丽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宫装,头挽宫髻的美妇,她那身打扮不仅华贵无比,神态之间。也显出一副帝王后妃般的高贵气质。
这位牡丹花后,在众人族拥之下,莲步姗姗走到冷瑶光等那张桌前。她目光流转,向他们逐一打量一遍,才瓠兮半露,微微一笑道:“各位都是本堡的贵宾,如有什么简慢之处,尚请原谅一二。”
语音一顿,接道:“如果各位之间有什么误会之处,也请看在拙夫的薄面,暂且放在一边,好么?两位小妹子。”
她最后直接问上云裳、黄瑜两位当事人,在别人家中作客生事,她们再不讲理,也有点不是滋味。因而同时赧然一笑,道:“对不起,我们是闹着玩的。”
花后笑了笑。道:“那么你们多喝两杯,我失陪了。”
一场风波虽已烟消云散,那位傲气不让须眉的黄瑜姑娘,却与冷瑶光拉上了交谊。她一扫冷傲之色,以同情的目光,温柔的口吻,向冷瑶光道:“你叫云杰么?”
冷瑶光微微一愕道:“是的。”
对这位曾经在冷家庄生事的血刀门下,冷瑶光并没有半分好感。虽然她适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认为那不过是她狂傲性格的另一表现而已。如果说她会对陌生之人生出同情之心,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她此时的同情,八成是表功,要受惠者歌功颂德,感激零涕罢了,因而他的神态表现得极为冷漠。
黄瑜对他那冷漠的神态,并无责怪之意。她再度关切的询问道:“杰大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吧?江湖之上,是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老实人会吃亏的。”
云裳觉得黄瑜之言十分刺耳,她正待反唇相讥,冷瑶光已然立起身来,道:“姑娘金玉之言,在下当永铭心里,时间已晚,在下就此告退。”他向在座各位拳一拱,迳与索媸退出厅外。
此时明月当空,清辉无限,已是初鼓时分。堡中接待之人,立将他俩引导至一间精舍之内,道过晚安后自去。
冷瑶光关好窗门,眉岭一皱道:“媸儿,你看那位云裳姑娘怎样?”
索媸道:“她很美……”
冷瑶光道:“我不是说这个。”
索媸道:“那你是说什么呢?”
冷瑶光道:“她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竟被推坐首席,而且那位百叶帮的大弟子,还对她颇为忌惮……”
索媸道:“是这样的么?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瞧出?”
冷瑶光道:“江湖之上,波谲云诡,咱们既然出身在江湖,你以后对于一切事物,应该多留心一些。”
索媸道:“是的,大哥。”
冷瑶光一叹道:“这座牡丹堡中,情况十分复杂,咱们营救孟姑娘之事,只怕难以乐观。”
索媸道:“那位黄姑娘好像对你颇有好感,咱们人单势孤,何不求她相助咱们一臂之力?”
冷瑶光道:“她何尝是对我们有什么好感,不过是表现她比咱们高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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