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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恩恩怨怨

白衣女子来到一丈之外,武当三剑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位名列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无忧王后。只见她两鬓斑白,面貌却是艳如桃花的少女,实在看不出她真正的年龄,玉真子迟疑了一下,首先行礼道:“晚辈程一尘拜见无忧王后。”

无忧皇后挥了挥衣袖道:“三位道长免礼了。”

她说得又一温一 柔又客气,再加上人美如花,完全不像是个威震天下的武林奇女,玉真子不禁有些受一宠一 若惊,茫然不知所措。

无忧王后禹他笑了一笑,那笑容端的美极,直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舒服,青峰真一人麦任侠心中暗暗惊奇,他想:“想不到无忧王后是这么一位美丽一温一 柔的女子,我原以为她必是一位又古怪又别扭的老太婆哩,如此说来……”他想到师父丹一陽一子和她闹翻的事:“……如此说来,难道……难道……难道是师父不对?”

他想到这里,抬头去看师父,只见丹一陽一子双目仍然望着天空,面上一片肃然,麦任侠忽然一惊,暗责自己一胡一 思乱想得太多了。

终于,丹一陽一子的眼光落了下来,他瞥过无忧皇后的脸上时,严肃的脸色为之一变,但是立刻他又恢复了常色,于是,四目相对——

丹一陽一子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可知道,杨宁把‘飞花百掌’传给了贫道——”

无忧皇后面上一温一 柔的笑容斗然全敛,宛如罩了一层严霜一般,她冷冷地道:“卓翔,杨宁那薄幸郎是如何与你勾结上的?”

丹一陽一子自廿七岁上武当纯一陽一观。卅七岁便成了武当第一高手。威名之盛已远历历代武当祖师,数十年来那曾有人喊过他俗家的姓名,这时这“卓翔”两字出自无忧皇后之口,虽然语气是那么冷峻,但是在丹一陽一子的心中却是重重一颤。

那声音在他耳中荡漾,像是甜蜜,又像是凄怆,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霎时之间,他的心似乎长了翅膀一样,缥渺地飞向雾一般迷惆的往事中。

他喃喃地道:“杨宁还算是个薄幸郎吗?这句话只握天下任何人也不能相信……”

他想到自己的命运,想到束发为道以前的那七十七个年头,对面的无忧皇后虽然不复当年少女时代的娇憨活泼,但是在他的眼中,所到的似乎永远只是那稚气未脱的如花笑靥,然而——然而取于为了一时的负气,倔们而人失去了永远的幸福,他想:“唉……我与杨宁的命运是多么相似啊……”

他抬起头来,正碰上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他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神风子都与芙蓉仙子一双神仙剑侣同归于尽,真乃千古恨事,所幸那独步武林的‘飞花百掌’与‘芙蓉’追风剑均后继有人,我们何必一定要为死者同志加一层罪孽?”

无忧皇后面如冰霜,冷笑一声道:“既然杨宁把那什么‘飞花百掌’教给了你,还有什么废话可说?”

丹一陽一子为之哑然,他如果若要教他忍心对她动手拼斗,那真是万难之事,无忧皇后忽然露出了嘲弄之色,淡淡道:“啊——我知道了,敢情那飞花百掌十分一精一奥难学,卓翔,你若是没有把飞花百掌练成,那便再等你一年也罢——”

“前辈此言差矣——”

无忧皇后向发声处望去,只见那是站在玉真子身边的青年道士。

无忧皇后面无表情,默然注视着这个年轻英俊,神采飞扬的道士,缓缓道:“何差之有?”

年青道士道:“芙蓉仙子的芙蓉追风剑的是武林一绝,其应变之快捷巧妙,确是当得上追风二字,无忧皇后功参造化,这芙蓉追风剑到了王后手中,那自然是威力绝伦,但是若要论到芙蓉剑与飞花掌本身,那着实是飞花百掌稍胜一筹。”

无忧皇后神情依然不变,她冷冷地道:“这话是你说得的么?”

青年道士道:“这不是说得说不得的问题,而是从武学的观点上看来的确如是。

无忧皇后道:“你走近来!”

青年道士昂然大步上前,无忧皇后袖上的白纱轻轻一拂,竟然卷起一股刺骨寒风,直向青年道士当胸撞来。那力道毫不霸道,看来即使让它打中了也无大妨,但是却挟着无比的推力,直要把青年道士向后推倒。

道士力实双一腿,猛然向前相抗,然而就在这霎时之间,对方力道全无。无忧皇后只是轻轻挥动衣袖,早已垂手不动,而那一股力道能维持如此之久,而且可以突然化为乌有,这等武功端的叫人难以置信的了。

道袍翻飞之中,他身形向前便倒,试想无忧皇后信手一挥便把他推得反向前倒,果真是丢人之极,这时他知无忧皇后就是要他出这洋相,只见他轻哼一声,即将俯倒的身一子忽然猛烈旋转一周——

这一转乃是武当有名的“倒打金钟”的功夫,力道非同小可,只听得周围空气发出嘶的一声,青年道士倒退三步!

从表面看来,似乎无忧皇后信手一挥便将道士推迟三步,事实上这一拼,却是道士胜了。

只因无忧皇后的目的乃是要使道士身向前倒,但是道士却是向后退出,无忧皇后赞道:“好功力,小道长你是谁?”

青年士稽首道:“不敢,贫道麦任侠。”

无忧皇后面上恬然自如,心中却是大大吃惊,她暗想道:“这小道士看来不过廿岁出头,功力之深宛如如好几十年的苦修,难道卓翔他还真有一套,最小的徒弟都高教出这身功力来。”

其实无忧皇后有所不知,青峰真一人麦任侠年纪虽轻,却是尽是丹一陽一子真传,那日在峨嵋附近,与名满天下数十年的高无影较技,丝毫不分轩轾。他自二十岁下山行道,年轻气盛,锐气飞扬,短短数年之间侠名已为武当三剑之最,无忧皇后十年未出江湖,对这武林后起之秀如何知道?

丹一陽一子微笑望着麦任侠那初生之犊不畏猛虎的神气,哈哈笑道:“任侠退回,不可无礼。”

无忧皇后笑容陡敛,冷然道:

敢言麦道长说得好,我就见识见识那什么神风子都的‘飞花百掌’。”

丹一陽一子欲语无言,转叹了一声,这时,“叮”的一声,一一柄一碧绿透明的宝剑已持在无忧皇后的手中——

□ □ □

方立青匆匆赶上山岗,正巧碰上了丹一陽一子和无忧皇后的相持不下。

丹一陽一子长叹一声,上前跨了一步,再不言语,只默默仰天语:“杨宁啊杨宁,你的孽债却要我出家人来替你清算。”

无忧皇后手起剑出,一道碧光如闪电般掠过天空。武当三剑全是施剑的高手,他们六只眼睛牢牢盯视着,要看看那快捷第一的芙蓉神剑究竟是何许威力?

只见绿光闪烁,无忧皇后身形未出,剑光却如长虹横空,远远一丈方圆。丹一陽一子长袖一挥,不退反进,掌出如风,正是神风子都飞花百掌的起手之势。

霎时之间,只听见一种呜呜之一声 渐起,随着丹一陽一子的大袖飞舞逐渐加强,麦任侠侧耳倾听,问道:“狂风飘絮?”

玉真子肃然道:“我想这就是了!”

杨宁的“飞花百掌”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第十八掌到第三十六式的“狂风飘絮”,武林中人当真是个个知晓,却是三十年来未曾在武林中出现过了。

只听无忧皇后轻嗤了一声,身形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那道碧光上下盘绕,宛如化成万道祥光,托着她腾空驾云而起,丹一陽一子却倒踩七星步,面色凝重起来。

霎时之间,只见无忧皇后的身形停止了上升,而倏然下降,那剑光盘空一迎,已同时居高临下向丹一陽一子发出十剑——

这一下,广场和显出芙蓉追风剑的一精一髓,那剑招变化之奇幻,撤招发招之快,委实当得起“天下第一”四个字。

昔年芙蓉仙子史青青如何会和无忧皇后相识以致传了这手剑法,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此时以无忧皇后的盖代功力施将出来,当真是芙蓉仙子复生亲临,也不过如此。

丹一陽一子长笑一声,高声吟道:“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只见他身形突变,那呜呜之一声 也随之而陡减,而他的身法忽然变得又软又快,双掌轮流飞拍,一时之间,仿佛满天都是他的掌影!

玉真子提醒他的师弟道:“快看师父,那是‘杨花十式’!”

“杨花十式”是杨宁飞花百式中从第六十四到第七十二式,本来第六十三式收尾时原是个强劲刚猛无比的式子,而第六十四式“杨花十式”一起手就是又快又软的身法,非是内功造诣一精一深之极的人,只在这一招上便要闪出破绽来,杨宁号称打遍天下,岂是侥幸之辈?

远远站在一旁的方立青望着这一场拼斗,真把他看得痴呆了。先前十余招,他还看不出什么苗头,到了二十招后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昆仑秘笈中的一段,立刻看得头头是道,只不过十数招之间,他已觉得满心受用不尽。

那日他方被何克与少林老僧以上乘内功相授,便被瞽目杀君一逼一得大战一场,在他被一逼一得山穷水尽之时,使他霍然大悟,当时他举手投足皆是妙招,曾使瞽目杀君惊不能信。这时方闻昆仑密笈中的艰深内功,立刻又目睹了这当世两大第一高手的过招,对他武学的启发,又不啻常人苦修数年之功!

切莫小看这一场拼斗,从此立青方才明白了所谓真正第一流的武学原来是这般模样的。

□ □ □

转眼之间,已是百招以上,无忧皇后出招渐险,无形之中,已经从过比试的场面变为正式厮杀了。

芙蓉追风到了最后的一式,无忧皇后忽然身形一慢,丹一陽一子大袖一卷,立刻攻入,但闻得帮冷哼一声,忽然一剑斜斜飞出,武当三侠与远处的立青同时惊叫起来,因为从他们的武学看法中,这一招一陰一毒已极,绝不像是无忧皇后施出来的,丹一陽一子怎样也难以躲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丹一陽一子使个什么身法,竟与无忧皇后斜里飞来的一剑同进同退,潇洒自如地退了出来!

无忧皇后一声不响,面色铁青,玉真子低声道:“师弟,师父施的‘回风舞柳’!”

却听得丹一陽一子淡淡地道:“贫道输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无忧皇后冷笑一声,晃了一晃手中的剑子道:“卓翔,那是‘回风舞柳’吧?你并没有输——”

丹一陽一子道:“王后你既施出你的南海奇学,贫道只好代那神风子都认输了。”

无忧皇后面上一红,敢情她方才心急之下,施出的一招乃是她南海自创的绝招,而并非芙蓉追风剑法,她呐呐地道:“好,对不起,咱们……咱们再打过。”

丹一陽一子道:“依贫道看来,咱们也不打也罢。”

无忧皇后道:“为什么?”

丹一陽一子道:“依贫道看来,史青青的芙蓉剑固然厉害之极,可是比那杨宁的飞花百掌要略逊一筹,错非王后你功力胜过贫道,贫道老早就胜了!”

这番话表面上是捧那无忧皇后,其实则是讽刺了她一番,无忧皇后道:“卓翔,你不要……”

她话未说完,忽然一条人影飞快地跑了上来,那人尚在十丈之外便高声呼道:“师祖……”

丹一陽一子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火急地奔了过来,玉真子一看,正是他门下的弟子冉真,他上前一步喝道:“冉真,什么事?”

冉真踉跄数步,忽然一跤跌倒地上。

玉真子大吃一惊,欺身一步横掠过去,他身距冉真尚有三丈,竟然在冉真身一体未触地面之前把他一把扶住。

冉真一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来,玉真子忙点他背上两道一穴一道,一温一 言问道:“冉真,你不是在南山脚下么?怎么跑到这里来?”

冉真道:“禀告师尊,弟子身负重伤,速度大减,奔了两日夜方能到此,只怕凶手已经远去了……”

玉真子惊道:“什么?凶手?”

冉真道:“三日之前,清萼师弟他……”

玉真子一听到“清萼师弟”四字,立刻顿足长叹道:“清萼,唉,又是他——冉真,你说清萼他怎样?”

原来清萼乃是玉真子门下最是暴躁、无礼的一个,于是他一听到清萼立刻就摇头叹息。

冉真道:“三日之前,清萼师弟与一个少林寺的小和尚争吵起来,清萼师弟与白枫师弟与那和尚动上了手,那和尚极是厉害,弟子见两位师弟不敌,便也上去助战……”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玉真子的脸色极是难看,再想到师父一再叮嘱不可闹事,自己却与人拼斗起来,既说动手,若是赢了也还罢了,偏自己三人打别人一人,真是丢人之极,哧得他不敢说下去了。

玉真子道:“你说下去!”

冉真道:“岂料那小和尚委实厉害,弟子该死,不仅没有保护得二位师弟,反而被那小和尚——

点中了一穴一道——”

立青心内一惊,暗忖道:“小和尚,小和尚……”

冉真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弟子醒转过来之时,发现两位师弟都已遭了那少林和尚的毒手!”

玉真子脸色铁青,转身跪在丹一陽一子面前道:“弟子无德,门下行为大损师尊令誉,弟子甘愿受罚。”

丹一陽一子心中又怒又乱,但他到底是一代宗师,只平和地挥了挥手,对玉真子道:不由暗啐了一口道:“兰儿琪儿都这么大了,我,我怎么还这样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有感到半点轻松,她缓缓转过了身,和蔼地道:“石后的孩子出来!”

立青正在琢磨“兰儿琪儿”这句话。他想琪一定就是秦琪了,忽听无忧皇后叫唤,连忙跃出来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晚辈方立青拜见无忧前辈。”

无忧皇后仔细打量了立青一番道:“孩子,你武功不错呀,瞧你刚才手舞足蹈,又是挥拳又是踢腿,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你小小年纪,就能领悟那武当道士的高招,可真不容易啦!”

立青脸一红,嗫嚅道:“晚辈一胡一 乱学着,不但连道长和王后的招式没学上,就连瞧也没瞧清楚。”

无忧皇后见立青长得秀气俊雅,心中不由甚是喜一爱一。

她当年情场失意,一个人回到南海苦思了两年,功力不但大进,而且少女的小气骄傲飞扬一性一子也大为改变,但觉悲天悯人,对于自己的失意不但不怨天尤人,反而处处同情世人,这也是因为她天一性一到底淳厚。

后来她大徒儿离了师门,她又收了两个徒儿,对于俊俏的少年孩童,她都由衷喜欢。

无忧皇后笑道:“瞧你手脚扎实,倒像有几十年深厚内功似的,你师父是谁呀?”

立青道:“我师父是韩国驹。”

无忧皇后啊了声道:“只怕就是无影劈空掌韩门的后人了,我倒不信韩门后人本事如此高强,教出像你这等功力的孩子。”

她称赞立青,立青讪讪地觉得不好意思,嚅嚅地道:“我……我还跟……跟很多人学过功夫。”

无忧皇后点头道:“那就难怪了,你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孩子,你没有家么?”

无忧皇后道:“孩子,你功夫是不错了,今日你我相会总算有缘,偏你又生得可一爱一,我老人家送你点什么东西呢?唉,偏我出来时又太过匆忙,什么也没带上。”

立青见她虽然头发银白,可是风姿绰然,一点也没有龙钟之态,心中对她十分崇敬,脱口道:“能够一睹神州四奇中的两大高手较技,已是晚辈大大福缘,怎能再领受前辈赐予。”

无忧皇后笑道:“瞧你这孩子倒真会说话,这样我老人家更非送点东西给你不可了,好好好,学武的人什么也没有比学到几招来得高兴,我老人家就教你几招救命法宝。”

立青本来确是诚心推辞,被她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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