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松亭之约(2)
杜天林满怀疑念,他不明白为何这女子会突然昏迷过去,他考虑了好一会,终于忍耐不住,缓缓俯下一身去,用手将女子覆面的青巾揭了开来。果然不出所料,青布之后乃是一张年纪轻轻的面孔,容光美丽,简直不可方物,只是此刻双眉紧皱,真是一付人儿犹怜的绝色容貌。
杜天林看得不由呆住了,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此青春年华,竟然身怀不世绝技,错非自己亲目所见,实是万难相信。
杜天林看着看着,只觉这女子的面貌依稀有些面熟。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功夫,杜天林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他的思想不停转动,想到自己一再与金蛇帮众冲突接触,个个均是身怀古怪功夫的奇人,当时自己暗思这般高手个个均有一方霸主之能,却甘愿屈于人下,这为首之人真不知是何许奇人怪手,万万不料竟为一个妙龄美貌少女,杜天林转念忖道:“看来她长年累月以青巾覆面,装作男子口音,便是金蛇帮中重要人物恐也从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这女子功力绝世,主持如此庞大组织的古今少见。”
杜天林望着那女子,心念一转忖道:“方才我口出不逊。骂她量小犹不及女子。又道女子度量天生狭窄,原来是我言中要处,难怪她立刻要怒极而动手了。”
想到这里,不由莞尔暗笑,自己一再暗奇这金蛇帮主以如此身份处事之际却每每咄咄一逼一人,原来竟是女儿之身,那么这女子生一性一量狭之说,果然有几分道理了。
他前思后想,这时阵阵夜风侵体而生,杜天林纷杂的思路逐渐平息下来,他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那女子的面孔之上。
那女子双眉紧皱,胸前起伏不定,正是为了内伤闭气的模样,这时杜天林开始暗暗生疑,想不透这女子身怀如此绝世神功,怎会突然受了内伤倒地。
他未料到乃是由于她先前一日受灰衣强大内力击伤,经脉之间犹未痊愈,却在轻敌之下,受自己无意之中绵长内力一击而引发伤势。
忽然那女子樱一唇微启,长长吐了一口气。
杜天林心中猛地一震,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心中大起恐慌之感,仿佛害怕那女子醒转过来,自己便不知如何应对。
正自犹疑之间,那女子双目一睁,两道目光正好注视着杜天林。
杜天林只觉面上斗然通红起来,呐呐地道:“姑……姑娘,你……”
那女子目中射一出惊震之色,急抬右手一摸自己青布面巾,发觉已经失落,登时呆在地上,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份面目暴露在对方目光之下,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杜天林只觉心中直跳,便是勉强凑出话来也是不成,那女子喘了一口气道:“杜天林,你……你过来。”
这时杜天林距她不过两步远近,半蹲在地上,闻她此言,连忙凑身上前。却见那女子斗然之间左手急起一挥,对准杜天林右颊便是一个巴掌。
杜天林吃了一惊,本能之间身一体向后一仰,那女子虽是平躺地上,掌势出之如飞,杜天林仰体向后犹自不能躲过这一拍之危,右手呼地向上横架,便要将她这一掌封出门外。
那知那女子来势虽疾,却是虚忽无定,杜天林一封便知自己招式落空,只见那女子左手凌空一颤,也不收回攻势,便自点向杜天林手肘以下各处一穴一道,奇准无比。
杜天林不由倒一抽一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女子的变招迅速如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以攻为守,不再躲避自己的右臂,右掌急探而出,直点那女子肩头。
这等打法如在对手过招之时不失为硬攻强手,但杜天林此时占了行动的绝大优势,运用此招,实是那女子招式奇奥,自己躲闪不过,万般无奈之法。
他心想那女子内伤犹存,自己这一指点去,只要一逼一退她的攻势,也不可运实力道点实对方而致伤人。
岂知那女子对自己点去之势理也不理,仿佛存了拼命之心,左手攻势丝毫不退,呼地一声已自抓在杜天林右臂之上。
杜天林大吃一惊,左手一指眼看便要点在那女子肩头之上,却觉右臂虽遭擒拿,但对方五指松松,根本施不出力道来。
思念电闪而过,杜天林暗知这女子此刻内力全失,根本运之不出,是以虽出奇式擒住自己手臂,但并不能以内家力道控制自己。
那么自己左手这一指点在她的肩头,立将重创对方,杜天林生俱侠义之心,既知对方已失内力,若再伤人便是万万不可之事,好在自己右臂虽遭擒拿,却并无危急之处,于是急忙吐气开声,生生收回攻出的一指。
那女子只觉他指上压力一轻,左手牢牢抓着杜天林右肘关节之下,满面又骄又冷之色注视着杜天林。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这女子明知自己内力已失,但仍采取这等打法,似乎非占上风便是自身受伤也在所不异惜,错非我一再存心忍让,早已将她击惨了。”
她望着那女子骄傲之色,仿佛她对能占上风感到极端的满意,尤其是在骄色之中又露出几分不屑神情,杜天林便觉大为不平。
杜天林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真气,内力充入手臂之中,只待发力一震将那女子震回后退。
却见那女子斗然双眉一皱,面上神色变为急促,口中大大的喘起气来。
杜天林怔了一怔,忍住内力不发,想来便是那女子体内胫脉又行闭阻。
就在此一迟疑之间,斗然那女子左手上下连动,虽是出手轻柔无力,但认一穴一奇准,已将杜天林右臂上三四个一穴一道一起点中。
杜天林只觉右臂一震,紧接着便是一阵难忍的酸麻,感觉霎时已蔓延至整个右半边身一体。
那女子点一穴一成功,接着左手一挥,仍要达成她的目的,对准杜天林右颊掴去。
杜天林仰头向后闪去,但右手难动,一闪头之间,仅向后移开两寸距离,只听“啪”的一声,那女子的左掌打在杜天林颈项之上,清脆可闻。
杜天林斗然感觉又羞又怒,咬紧牙关强行忍住那右半身酸麻之感,左掌一侧,倒翻而上急急拍向那女子。
这一次他可没有再半途而废,左掌伸长,拍地一声也击在那女子右边脸颊之上。
他虽未运内力,但出手也已相当沉重,那女子闪躲不过被击了个正着,整个头部被力道带偏过去,满头乌丝一起散落下来。
杜天林左手击出,触手之际只觉对方脸上肌肉柔一滑至极,登时心中恐慌、后悔、焦急之感相继而生,真料不到自己竟然动手打了一个年青女子的耳光。
那女子似乎整个呆怔住了,她想不到杜天林居然敢动手打自己,而旦丝毫不留余地,自己是何等身份,由幼及长何曾为人触一摸殴打,便是恶语相骂也是绝无仅有之事。今日这个男子不但打了自己,而且打的还是耳光,自己的脸孔被他触击过。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她只觉急怒攻心,一股酸酸的感觉冲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两眶之中充满了泪珠。
杜天林呆呆地望着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连自身酸麻难禁的右半边也淡忘了,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生中恐怕此刻的感觉最为颓丧难堪了。
女子的泪水顺着两颊向下冲流着,一时间那里说得出话来,两人默然相对,足足有半盏茶功夫,此刻杜天林早已遗忘之那女子乃是身负不世奇功之人,心中只感觉到她是最柔一弱的平凡少女。
沉重的气氛由于沉默更压得杜天林似乎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受,终于他忍耐不住,呐呐地道:“姑娘,是在下的不好……”
他不说这句话倒还罢了,这句话一说出来,登时引发起那女子满腔委曲的情感,凄凄惨惨地哭出声来。越哭越是抑止不住,真哭得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女子虽然哭泣不休,但左手仍牢牢抓着杜天林的右肘不肯放松,杜天林不敢移动,只得任由地抓着,忍受一穴一道不通的麻本感觉。
哭了一会,少女的哭声逐渐减小,杜天林已舒了一口怒气,缓缓开口道:“在下方才心情紧张,不能察觉姑娘身受内伤,后又怒令智昏,冒犯姑娘,实是……实是……”
他原本也是心志高傲之人,要他说出低三下四之话甚为困难,勉勉强强凑出几句,却接不下去,那少女等候他说完,却没下文,忍不住边哭边怒道:“你既知道我内伤发作,无力出手,竟然乘机出手,便是略有人性的男子汉大丈夫,万万不会如此。”
杜天林吁了一口气道:“姑娘说得是,不过—一”
他话声犹未说完,少女又怒声道:“你那一点功夫,想必是自认不凡,但在我的心中,只不过是三脚猫而已,幼稚可笑之极,哼哼,若是我存心伤你,便有五条一性一命,也早已报销了帐……”
杜天林见她越说越多,反倒轻松了一些,连忙接口答道:“姑娘一再手下留情,在下自是省得—一”
他已抱定宗旨,无论有理或无理总是先赔礼再说,只要少女停止流泪,一切便好解决。
那知他每答一句,总引起少女无端怒火,好在她一开口相骂,那委屈哭泣便减轻数分。
少女不停的骂着杜天林,言词之间甚为刻毒,杜天林被骂得作声不得,渐渐的那少女哭骂均已累了,声调缓歇了许多。
杜天林这时才开始有余力分心思想,实是自己的冤枉,若说自己动手打了这无力相抗的少女,事实上乃是这少女先行动手打了自己!但她岂会理会如此,便到如今,左手仍然紧紧的扣着自己右肘胫脉。
杜天林心中暗暗感到奇怪,被少女骂了这许久,心中却连一分厌恶之感也无,仿佛望着她的面孔,听她所骂,自己所作所为俱皆成了难以原谅之事。
忽然那少女双目一转,晶莹的泪水已经停止了,她咬牙恨道:“想来你必自认为名门正派,在武林中到处游荡,招摇闯骗,居然胆大包天,勾一引 年青女子……”
她冲口说到这里,心中突觉此言不妥,慌忙住下口来,杜天林倒未发觉她停口的原因,只是听了她“勾一引 年青女子”一语,不由忍不住奇声说道:“姑娘此言何意?”
少女瞪着杜天林,偏着嘴唇说道:“你还在装傻么?”
杜天林怔了一怔,真不知她言中所指,那少女怒道:“那贺云若不是被你勾一引 ,岂会与你同道而行?”
杜天林陡然大悟,心中飞快转念忖道:“她冲口说出那贺云乃是女子身份,可见其内心早已认为我知晓此事,事实上我虽无意中知晓贺云身为女子,但却始终未向贺云承认,看来装傻必须硬装到底了。”
他心念闪过,脸上登时露出一付极为惊奇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么?姑娘……
那贺云竟是……女子身份?”
那女子原本捉不定杜天林到底是否知晓,只是方才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再也收之不回,这时见杜天林一脸震惊之色,立刻便相信原来这个少年并不知晓其中秘密,那么倒是自己口快失言了。
言出难收,她心中暗暗后悔,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杜天林见她默然无语,知她果为自己瞒过,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口中仍继续说道:“在下与贺兄弟一路同行遭遇甚多,多半时间均居于厮杀拼斗之中,每每处于危急之际,实是无暇细留神,姑娘说贺兄弟竟为女儿之身,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少女低低哼了一声道:“你不相信也得相信。”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连贺兄弟为女子之身份犹自不知,姑娘说在下心存勾一引 女子之念,真是莫大的冤枉!”
那少女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仍怒道:“是否冤枉但凭你自己良心所在!”
这一句话倒说得杜天林心头大大为之一怔,凭良心说,自己早已知道贺云的女儿身份,自己内心之中是否当真存了勾一引 她的心情?勾一引 是不会的,但自己的确没有打算要和她分手,仿佛和她在一起行动,思念上,精神上都有一种充实的感觉,贺云可一爱一的影像无时无刻不在自己心中占了极重的地位。
没有人提起便罢,这时少女一言提醒自己,杜天林只觉思想又开始纷杂起来。
那少女见杜天林若有所思的模样,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为何,她望着杜天林,心中忽然兴起柔和的感觉,本来有许多恶言恶语已冲至口边,这时也忍了下来。
杜天林摇了摇头,驱散这无谓的空想,缓缓开口说道:“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少女微带诧异地望着杜天林,杜天林略略顿了一下,接口说道:“在下右臂一穴一脉被制已久,麻木之感不减,可否请姑娘高抬玉手?”
其实他知道少女此刻不能动用内功,自己只要略用功夫便可挣脱,但他对这少女实有几分寒心,干脆开口相求反倒容易。
果然那少女怔了一怔,俏一脸一陰一沉的哼了一声,不好意思再握着他的右肘,缓缓松开手指。
杜天林向后微微挪动身一子,吸了一口其气直冲右臂,运转一周,便将一穴一脉松活开来,抬目一看,只见那少女正望着自己,这时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臂之距,杜天林只觉阵阵幽香扑鼻而生,心中不由自主便生一阵慌乱之感。
那少女倒未觉察,这时她感到这个青年男子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感觉在她而言乃是再新鲜不过之事,她的目光敢变得柔和无比,一时间几乎忘记身处何方。
杜天林望着少女犹自倒卧在地上的身一体,他发觉自己的目光不敢与她相对,仿佛在心理上先自便对她存有一种敬畏之心,一方面是由于她出奇的功力引发自甘不如之感,另一方面却似因为她一逼一人的容采!”
好不容易杜天林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缓缓开口道:“姑娘的内伤未愈,可要想个法子。”
那少女嗯了一声,却未回答,杜天林又道:“在下实在想不透以姑娘如此高强的功力,岂会在霎时之间受了内伤?恐是旧创复发吧?”
这一句话引起女子怨恨之心,她面色一沉,冷冷说道:“你以为是你发掌伤了我么?”
杜天林微微一怔道:“在下方才对姑娘打出一记劈空掌力,姑娘进身形,在下心情紧张倒未仔细留神。”
那少女大大哼了一声道:“便凭你那一记劈空掌力岂能伤及于我,真是笑话!”
杜天林见她斗然又生气起来,言出不逊,一时不好接口说下去,只是闭口不言。
那女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世称发衣狼骨盖世金刀。果是名不虚传,我与那灰衣人硬拼一掌,实是占了下风。但不愿示弱,强忍胫脉伤痛,运气而退,便已受了暗伤!”
杜天林心中暗道:“原来这姑娘也有认输之时。”
口中却不敢说出,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方才想是真气急转之时,再度引发内伤,当时便散了功力!”
少女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杜天林又道:“只怪在下对阵之时太过紧张,但总算万幸及时发觉,拼命转开掌力,否则真是不敢想象。”
他这句话乃是实情,不容少女否认,但少女总觉有失颜面,俏一脸扳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杜天林吁了一口气道:“为今之计,便是姑娘的伤势首当治疗。”
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忽然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
杜天林说道:“姑娘可否移动身一体站立起来,在下……”
他话未说完,少女叹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头缓缓说道:“这内伤翻而复发,已是相当严重了。”
杜天林见她说得柔和,心中便生无论如何也得帮她治好内伤之心,但又恐言语失当,一时内心考虑再三,真想不透何以自己对她竟然不敢存有分毫冒犯之念。
那少女这时默默运气探察伤势,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她轻轻吐出气来道:“尚有挽救余地,只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面孔一红,杜天林暗暗吁了一口气,呐呐地道:“在下可以插得上手么?”
少女的面上似乎更加红一润起来,她望着杜天林欲言又止,杜天林已猜知她的心意,忍不住说道:“在下内功勉强可达隔空指一穴一之境。姑娘若是首肯,在下可以效劳!”
他这句话说得甚是明白,那少女一再面红不语。必是想到在治疗之时有肌肤接触之处,是以一再不能出口,经杜天林如此一说,少女的脸上好像遮了一层红布,低垂下目光轻声道:“只得如此!”
杜天林心中生出一股轻松的感觉,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请姑娘自察胜脉,指示在下行动之法。”
少女勉强抑止住害羞之心,略一运气,低声说道:“先点‘章台’、‘紫府’两一穴一,凝气助我运功!”
杜天林点了点头,这隔空点一穴一之功最耗内力,尤其尚须凌空持劲更是困难,杜天林面上流过严肃无比的神情,抱元守一,清晰神府,缓缓聚气在胸。
过了片刻,杜天林只觉气脉已纯,缓缓将真气冲入右臂之中,对少女说道:“姑娘请准备,在下动手了!”
少女点点头,杜天林右手食指一点而出,“丝”的发出一声破空轻响,内力自指尖一逼一出,遥遥点向少女胁下“章门”一穴一道。
他手指距那少女约有一尺左右距离,内力已然及身,少女身一体一震,杜天林把持不动,内力源源不绝自指尖发出。
少女胸前急促起伏,勉力运劲,杜天林只觉如此虚空吐劲相当吃力,不到一盏茶功夫,已然汗珠粒粒下落,口中也微微起喘气之一声 。
少女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开,望着杜天林,流露出柔缓感激之色,显得她那美丽容颜更加动人起来。
杜天林不敢分神,勉力抑止心中震动之感,这时那少女忽然长长吐了一口气,杜天林知她“章门”一穴一脉已通,猛地里真气运转,右手手指一颤,向右上方移了半寸,内力一收再发,虚空点向少女“紫府”大一穴一。
这“紫府”一穴一道乃是体内脉道要处,最为重要,杜天林内力才吐,便觉一股反击之功由少女体内透出,心知那少女气脉未通,护身真力集于“紫府”,非得籍外力疏导通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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