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深育邂逅(3)
玄镜道人耳目何等灵敏,那黄衣女子的话声虽低,却一字不遗地听入耳中。但看她的神态,必是石轩中的夫人白凤朱玲无疑,冲着石轩中谦和有礼的为人,自然不便与她计较。心中不禁暗自忖道:“她到底是鬼母调教出来的人,是以乖张无礼,我不可与她计较,只好装着听不见算了……”
石轩中伸手摸摸爱子的头颅,微微一笑。但心中却感慨万千,敢情已有七八天没有碰过爱子身体。
玄镜道人说声“请”,侧身让路,前面另有道人领路。石轩中谦让一下,终于先走。两人相继擦过玄镜道人面前,玄镜道长忽然微微一怔,原来他鼻中嗅到一阵极淡的熟悉香味。
须知玄镜道长身为峨嵋未来掌门,一向拘谨守礼,是以只在开始之时,远远瞧过黄衣少女一眼,只觉她长得甚美,此后便一直不曾瞧看过她,因此那黄衣女子到底长得怎样,印象甚是模糊。
此刻被那熟悉的香味勾起回忆,记得那自称为琼瑶公主的神秘蒙面白衣女,手中所捧的经尺金炉所冒的迷人香气,正是这等气味。
他们走了十多里路之后,玄镜道长才释然地抛开心中疑思,暗想朱玲本是鬼母一脉,那琼瑶公主也是玄阴门的家数,说起来本就是同脉同源,是以她们所用的香料气味相同,不足为异。
他们穿过许多山岭,石轩中坦然而行,那黄衣少女忽又挨近他身边,悄悄道:“你看见这一路上的重重埋伏没有?”
石轩中侧脱一眼,并不回答。
不久已走到隐仙观下面那条夹植着古松高柏的大道。沿着大道上去,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块广已极的草坪上,有几只麋鹿自在游行。再过去便是金碧辉煌的隐仙观。
一伙道人肃然站在观门,遥望路口这边。石轩中远远一看,已认出当中一位老道人便是太清真人,左边是浓髯绕颊的白灵官,右边两位老道人,却未见过。在这四人身后,还有四名清俊道憧,捧着拂尘侍立。
等到双方相距不足一丈,太清真人稽首道:“石大侠贤伉俪惠然而来,荒山同沐光宠……”他的眼光转到黄衣少女面上,突然住口,眼光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原来太清真人从前见过朱玲,故此这时一眼望去。那黄衣女子竟是另外一人,不觉大感惊讶。但他修为功深,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出来。
石轩中心想这误会使不得,开口之前,先望黄衣女子一眼。那黄衣女子正好也看他,四目交投,她展眉微微一笑,低头在孩子面上亲一下。
石轩中微微一怔,暗想她为何丝毫不介意这个误会?这个念头使用迟滞了一下,未及谈话,已听白灵宫用洪亮的声音道:“贫道那天……”黄衣女子蓦地抬头,冷冷道:“你想说我么?”
白灵官说话时双目望着她,当然要说及她,闻言微怔,但觉此女口气冷得惊人。
黄衣女子继续用冰冷的口气道:“你们把他请来”她指指石轩中,又道:“就是要谈论于我?”
这句话太清真人首先受不起,他们都是正派的人,哪能谈论一个女子!当下道:“师弟不得多言,这位女施主说得对?……”这时太清真人已不肯贸然称呼她做“石夫人”。
太清真人又道:“请两位移驾敝观内待茶,然后再谈如何?”
黄衣女于冷冷道:“这话才有道理”
石轩中虽觉得她无礼,但在太清真人等面前,又不便斥责她,忙道:“石轩中乃是待罪之人,辱蒙真人如此礼待,深感不安……”
太清真人微笑肃客人观,石轩中和黄衣女缓步走进去,一连穿过三座大殿。四五座院落,前面领路的道人尚无止步之势。
黄衣女低声对石轩中道:“这座道观之内重门叠户,地方极大,如若被困在观中,脱身甚难,我猜他们也是这等用意……”
她的话声虽低,但后面太清真人、白灵官与玄镜、玄钟、玄钹等五位道门奇士却听见了。
石轩中虎目一睁,正要斥她不得乱说,忽然发觉她面上表情十分真挚。心想事实是如此,她说的话并没有错,只不该在太清真人等之前说出来而已!但也许她的江湖经历和人生经验不足……这么一想,便不忍当着众人面前呵斥,伤害她的自尊心,便缓和地道:“你不可随便说话”
白灵官性情急躁,见石轩中只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分明承认他也有此想法,不过不便说出口而已。不禁怪叫一声道:“师兄可听见?”
太清真人在这刹间突然对石轩中的评价降低了十万八千里,这位玄门得道之士一直暗中小心观察石轩中和那黄衣女子的关系,此刻见他们说话时亲近的口气与及石轩中对她曲予袒护的态度,不由得认定这黄衣女子多半就是石轩中的情人之类的人。虽然在当时的社会观念上,大丈夫三妻四妾毫不希奇。可是石轩中除了剑术称雄武林以外,还有一个“情”字,乃是被天下人公认为无可比拟的一位。因此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其意义便和常人判然有别。
他停住脚步,白灵官及玄镜等三人也跟着停住。前面领路的四名道重丝毫不知,继续前走。石轩中和黄衣女只走了两步,便听出有异,止步回头看去,只见太清真人肃穆地站住寻思。
石轩中知道黄衣女的话已引起误会,不禁望她一眼,低声道:“你以后最好不要说话。”
黄衣女亲一下孩子,微笑道:“好吧,我听你的话就是……”
石轩中心头一阵别扭,想了一想,才明白这阵别扭之感乃是被她柔顺服从的态度所引起,要是她仍然用冰冷峻拒的口气和态度的话,峨嵋方面的人不须解释也可以瞧出他们之间的蹊跷可疑。
太清真人忽然道:“贫道乃是邀请两位到后面的隐仙楼上待茶……”
石轩中应声道:“真人如此礼遇,石某深感荣幸”
太清真人淡淡道:“那也谈不上礼遇,此刻贫道忽然想起隐仙楼上地点不大适当,不如改在前面大殿之内为宜,玄钹,你在前面引路……”
玄钹道长应一声“是”,转眼向石轩中道:“贤伉俪请随贫道往这边走”
石轩中一听“贤伉俪”三字,心想这误会使不得,必须立即更正自己和那黄衣女并非夫妇关系,当下朗声道:“玄钹道长且慢,石轩中有话要说……”
白灵宫暴声道:“石大侠别害怕,家师兄改的地方乃是入门第一座大殿……”
太清真人心中鄙视石轩中,不但不阻止白灵官无礼之言,还仰头向天冷冷一笑。
石轩中一时弄不清楚对方的态度何以转了一百八十度,暗想他们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此刻也解释不清楚,倒不如等大家坐定以后,慢慢加以解释。
他一生光明磊落,向来是尊贤敬老,抑强扶弱的为人,故此这时受到委屈,仍然容忍在心,谦然一笑,道:“白真人误会石轩中之意,石某暂时难以解释,不如遵命先到前面大殿再说……”
一行人又回到前面,殿内早已摆好几椅,太清真人心中尽管鄙视石轩中,但他乃是得道高人,应对之间仍不肯十分失礼,便让石轩中等二人在红木几左首的椅上落坐,自己落坐在右边的椅上,与石轩中隔几相对。
黄衣女子却不肯坐,抱着孩子站在石轩中椅子后面,面色冰冷之极,好像对这些道人大感不满。
太清真人徐徐道:“石大侠来时,想已见过令高足玉亭观主史思温了……”
石轩中道:“没有,劣徒已被江湖间竞相传说的琼瑶公主劫走,不知下落……”
这个回答大出一众道人意料之外,都显出惊讶之容。
白灵宫厉声道:“敝派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没有一点事故,在此之前,你还派了一个女孩子来救援他……”他歇一下,也不理石轩中愕然之色,径下结论道:“因此可以不管他们去向下落,但你分明早已知道此事!”
石轩中怔了一会,道:“白真人上一次并无下告这一点,石某实在全不知情。”
太清真人望着玄镜道长,缓缓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你不妨告知石大侠,也好提醒他……”
玄镜道长道:“那位女施主复姓上官,单名兰!”
石轩中一怔,道:“哦,她已来过峨嵋……”说时已想起无情公子张咸报讯之事,心中反而大大宽慰,暗念如果她的危险乃是发生于峨嵋的话,自己来这一趟可算是对之又对。当下道:“上官兰目下可在此地?”
白灵官这时才想起来,暴声道:“她要是在这里的话,那天无情公子张咸怎会和贫道走在一起!”
石轩中一想也对,但也更觉混乱。玄镜道长向太清真人道:“弟子想把当日情形告知石大侠,尚祈师尊俯允所请广太清真人颔首道:“你说吧……”
玄镜道:“令高足最后一次孤身被困在贫道主持的七煞剑阵之内,历时达两昼夜之久,最后敝观忽然被人纵火,贫道等都赶返观中,其时上官姑娘忽然出现,以青巾蒙面,先是杀死敝派防备闲人撞人而拦在路口的两名弟子,玉亭观主见她来援,便冲出剑阵,双双遁走……”
石轩中疑惑道:“她既然蒙住面孔,贵派何由得知便是上官兰?”
太清真人目视玄镜,微微颔首。玄镜道长便笑道:“那个纵火焚观引回家师及贫道等的岳姓少年,不久被搜出踪迹,陷入本门剑阵之中,卒于被擒。这个岳姓少年也是昆仑嫡传,是他亲赴屏南找到石大快报告此事,才把上官兰姑娘带来……”
石轩中听了此言,心头微微温怒,暗念那姓岳的少年几曾见过自己,却不料硬咬他一口,以致难以自辩。退一步说,假如姓岳的少年当真到过屏南,那就是朱玲把他瞒住,这也是不该之事!
他想了一下,便肃然道:“石某如说不知此事,料诸位也难以相信,不知那姓岳的少年现下囚禁何处?石某有几句话要当面问他!”
玄钱道人低声对太清真人道:“弟子窃以为不能让他们见面……”言下之意,大有顾虑石轩中乘机把人劫走。
太清真人沉吟一下,忽地微微一笑,道:“此事不须砌词隐讳,贫道不妨坦告石大侠,那岳姓少年当天晚上便离奇失踪,竟查不出丝毫线索!”
石轩中暗暗佩服这位一派掌门人的坦荡襟怀,但不禁苦笑一下,忖道:“常言道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如今人质不在,无由辩白,这个黑锅又是背定的了……”
玄镜道长缓缓道:“家师这次邀请石大侠驾临敝观,因大侠是玉亭观主史思温的授艺师父,意欲当面解决这件公案……”
石轩中起座欠身道:“石某恭聆真人谕示……”
玄镜道人稽首还礼道:“大侠毋须过谦,只怕解决之法,不易获得双方同意。”
说到这里,突然一位道人匆匆进来,向太清真人躬身行礼,禀道:“武当金府真人率领左右二老,已踏入观前草坪之上!”
太清真人霍然起立,环视众人一眼,道:“你们陪石大侠夫妇暂坐片刻……”
石轩中久闻武当派掌门金府真人之名,但因他多年来均在武当山上隐练潜修,江湖上极少人见过这位领袖武林内家各派的掌门人,这时本也想出去迎接。但太清真人这么一说,只好端坐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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