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毒如蛇蝎(2)
白衣女冉冉走开,到了两丈许要转弯之处,突然止步回头,望着石轩中,石轩中却俊面一仰,双目望天,不去理她。,白衣女似是心底存有依恋之情,静静注视着这个俊美倜傥的大剑客好一会工夫,然后回身转到石壁后面。
石轩中的面色立刻变得甚为沉重,忽听那白衣女远远道:“下次相逢,莫怪我手底毒辣……”声音冰冷之极,石轩中自个儿点点头,忖道:“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
等她走远之后,石轩中辨别一下方向,开始动身出山。谁知这座广袤的山岭内,处处峭壁遮天,宛如重门叠户,转得几转之后,已认不出道路,但见行经之处,几乎都是一样的峭壁小道。教人难以辨认。
石轩中暗暗一凛,记起峨嵋山中有座出名的仙迷岭,莫非这里就是?
他的脚程何等快速,走了个把时辰,按道理说已有百余里路,可是仍然被困在岭内。在这个时辰中,他有两次碰上那白衣女,不过大家都没有交谈,各走各路。石轩中已知道不能乱闯,便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寻思出岭之法。
转出一座峭壁,忽见那白衣女倚在石壁上,低头向脚下凝望。
那白衣女站在峭壁中的羊肠小径上,那条小径宽仅尺半,外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绝壑。
山风甚是劲厉,吹得她的白衣飘飘拂动。石轩中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得想起最爱穿着白衣的娇妻白凤朱玲。此念一生,陡然对那白衣女泛起怜惜之心。
他缓缓走过去,道:“姑娘也迷路了……”
白衣女冷冷道:“也许是的……但要是我说我留在岭内陪你,你可相信?”
石轩中笑道:“这一点石轩中从未想到!”
他停一下,皱眉寻思片刻,蓦地朗声笑道:“有了,相信那就是脱困之法……”他一直走过去,又道:“姑娘不妨跟我走!”
白衣女一直俯视着脚底悬崖深壑,动也不动。石轩中走到她身边,见她不动,再看看地势,那条小径被她站去将近一尺的宽度只余下半尺地方可以落脚,若是普通的人,决不敢在这等狭仄的危险小径上闪过。而且峭壁上甚是光滑,无法攀抓,如若失足,下面便是百丈悬崖,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石轩中把孩子交到右手,以免擦过她身躯之时阻碍地方。
他微笑道:“姑娘最好跟我走,否则不易走出这座仙迷岭”
说时,已到了她身边,当下右手把孩子抱着移出外面,底下已是深不可测的绝壑。他的身形一偏,面向着白衣女,侧身闪过去。
白衣女突然冷哼一声,左手直向孩子拍去,右手骈指如戟,袭取石轩中胸前大穴。
她出手如电,同时最厉害的是双管齐下,分手袭击孩子。石轩中势非因而分心不可。
果然石轩中一怔,竟不会躲避,她的手指已沾到他胸前衣服时,石轩中这时才发觉孩子被袭,蓦地一抬右臂,把孩子举起,让开对方左掌拍击之势。
白衣女纤纤玉指已点着石轩中,那颗心已放下大半,猛觉对方胸上发出一阵刚猛已极的潜力,一下子把她震得由手指尖一直麻到肩胛上。
石轩中安然无恙地闪过她立足之处,含怒斥道:“你向我下手,情有可原,但孩子何辜,竟然并下毒手,石轩中今日容你不得……”
他虎掌一伸,已搭在白衣女肩上,一下子把她抓起。
白衣女但觉肩上剧痛入骨,双眉紧紧蹙住。石轩中手臂一移,把她带出小径之外,这时她的脚底下就是无底悬崖,一阵劲烈天风沿着崖壁吹上来,把她一身白色罗衣吹得完全飘起。
石轩中乃是一代大侠,胸怀磊落,若然决心要杀一个人,决不会故意拖延,教对方多尝死神临头前那种可怖滋味。
可是这刻他却忽然停住动作,五指没有松开。
白衣女咬牙忍着深入骨髓的剧痛,突然问道:“你为何还不放手?”
石轩中眼中犹有怒色,冷冷看她一眼,只见她有如一朵舒卷飘飞的白云依在悬崖边缘。这景象的确人寰罕见……
他停了片刻,凛然道:“你的武功虽高,但品格却远比不上武功造诣,你乘危出手袭击于我,倒还罢了,可是同时又向一个毫无反抗力量的孩子下手,心肠之卑劣恶毒,令人齿冷……”
白衣女似是被石轩中这番话骂得十分痛心,面色大变,缓缓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还要侮辱我?”
石轩中收回健臂,把她稳稳放在小径之上,道:“如果我要取你性命,就不会多说话了,你现在逃走吧……”
他抱着爱子掉头而去。走出数丈之后,听到她急急赶来的声音。
当下他放缓脚步,沿着峭壁险径走去,一路经过的岔路甚多,石轩中好像成竹在胸,每逢到了交叉路口,都毫不犹疑地拣定其中之一走去。
白衣女也跟定在他后面两丈之处,不即不离,石轩中乃是有心让她跟得上自己,否则他放开脚程,顷刻间便可把她远远抛下。
他虽然没有放尽脚程,但速度仍然十分惊人,不久工夫,突然转出一道山口,外面豁然开朗,放眼但见云山烟树,宛如图画。
石轩中微微一笑,想起那枚纸团上后面写着“如被困,左二转”的两句话,当初本以为是那峨嵋叛徒指点逃出七煞剑阵的秘诀,所以一直没有把念头转到这上边去,后来偶然触动灵机,不由得恍然大悟,那两句话分明是说如被困于仙迷岭内,则每逢第二个转弯时向左方转去。目下果然脱出困境,心中甚为欣慰。
白衣女默默跟定在后面,走过一道深谷,从峰脚转出去,忽见山腰处有座秃崖,崖边有座破旧的石室,寂然孤立。
石轩中和白衣女都仰头观看那座古旧石室,但见石墙上以及屋顶都现出裂缝,相信遇到风雨时,屋内难有一寸干燥之地。
他们都以为屋中不会有人居住,正要走开,忽然数声木鱼脆响,随风送来。
石轩中为之一怔,心想这木鱼声乃是从那座石屋中传出,虽道在这等深山之中,还有高僧居住在这座石屋里苦行参修不成?
白衣女缓步走到他背后,左手突然极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弄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在右手食指长长的指甲内。
她冷酷地注视着石轩中潇洒的背影,口中道:“我好像听到木鱼声,难道真是从那座石屋中发出来的?”
石轩中回头望她一眼,只见她仰起头遥望着秃崖上的石屋,于是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从石屋中传出来…….”
说时已回转头,再次望着那座石屋,心中却忖道:“我分明见她好像等我回头时,才装出遥视石屋的姿势。这个女人心地歹毒,不近人情,恐怕有什么阴毒之计……”
白衣女举手指着那石屋道:“那么破旧了,不会有人在屋内吧?”
一阵山风吹来,她乘势轻轻弹出指甲内的黑粉。那些黑粉为数甚少,弹离指甲之后,化成淡淡的一片细尘,直向石轩中的后脑头发上飘洒落去。
白衣女立刻退后数步,石轩中蓦地回头,莫测高深地微笑一下,道:“我要到石屋那里看看……”
白衣女露出奇异之色,涩声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石轩中虽被她的黑色粉末洒在头发上,但似乎毫无异样感觉,健步如飞直奔上去。
白衣女也跟着他一直走上那座秃崖,石屋中木鱼之声忽又响起来,声音散布在空山中,备添孤寂凄清的意味。
他们走近石屋,更加感觉到这座屋子太过破旧,不应有人居住屋中。石屋门口有两扇朽坏大半的木门,此时已经掩上。
石轩中朗朗咳嗽一声,屋内木鱼声立刻停住,跟着有人问道:“谁呀?”
屋内那人一说话,不但石轩中讶然睁目,连那面目冰冷的白衣女也忍不住流露出惊诧之容。原来屋内之人竟是个女子,从声音推测,可以断定年纪尚轻。.这个女人既然不时敲响木鱼,则可想而知是个年轻女尼。石轩中立刻道:“打扰大师清修,心实不安。且不知大师可否指点迷津,示知出山之路?”
屋中寂然半晌,白衣女冷冷哼一声,走到屋门之前,伸手把门推开。
石轩中真怕这白衣女与屋中的女尼一言不合,便施毒手。连忙纵过去,沉声道:“你想干什么?”眼光瞥处,只见石屋内光线暗淡,向着门口的墙上摆着佛像,底下供着一个铜制香炉,炉中冒出淡淡的香烟。佛像下面有个女尼趺坐蒲团上,因是背着面,所以看不出样貌和年纪。
白衣女似是被石轩中英威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
那女尼默然不语,也没有回头看他们。石轩中站在门口,心想这女尼独自躲在这等荒僻之地礼佛潜修,必定不喜与外人接谈会晤。因此丝毫不觉得她的举动奇怪。
白衣女突然道:“我进去问问她总可以吧?”
石轩中心想她说的这句话,很可能是她平生之中说得最委婉的一句话,当下侧开身躯,道:“当然可以,不过……”
他稍稍停顿,然后接着道:“不过老实告诉你,假使你敢当我之面,要施毒手,我决不容你再遗害人间!”
白衣女冷冷一笑,道:“不见得吧,说不定你已没有时间再管闲事……”
那女尼听到他们的对答,忽然回转头来,疑惑地打量他们。
白衣女走进石屋,四面察看一眼,然后道:“这座石屋已不能遮蔽风雨,你当真住在这里?已住多久?”
那女尼回转头,道:“不错,我就住在此处,还打算住上一生!”
白衣女嗯一声,向石轩中道:“像她这样的一生,活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告诉你也不会了解,因为你为人行事,只根据一时喜怒爱恶。……”
白衣女寻思片刻,冷冷道:“晋代张翰思食莼鲈,立刻命驾而返,连官也不做了,他说人生贵适意耳,这句话传诵千古,谁敢说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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