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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月夜刀光闺门战剑客 秋风骑影闾里觅奸徒

这里冒宝昆赶紧也下了酒楼,跑回家里,收拾银钱包裹,带上他那把铁片刀,当时就逃出北京走了。

孙正礼回到泰兴镖店,他就叫伙计到外面去打听花槍冯隆真走了没有。

刘起云老镖头也知道了此事,他就劝孙正礼不要管这闲事,并说倘或因此得罪了金刀冯茂,那可不好。

怎奈孙正礼是被杨家的那惨事给气急了,他说:“我要不打这个不平,我五爪鹰永远不保镖!”

伙计们去了半天,到晚间才回来,告诉他,说是:“花槍冯隆确实离开北京了,昨天是中秋节,八大一胡一 同正热闹,那些捞毛的和老鸨,没有一个看见那土魔王花槍冯隆的。”

孙正礼听了,气得他一跺脚,说:“没有别人,一定是那小子干的!”当时孙正礼又牵马出门,去找德啸峰。

孙正礼满腔怨气,骑著枣釭色的大马,踏著长街月色,进城来找德啸峰。

到了东四牌楼三条一胡一 同德宅门首,他下了马,上前“吧吧”拍门,少时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问道:“找谁?”

孙正礼就说:“我是泰兴镖店的孙正礼,来找你们五爷有话说!”

门里是赶车的福子,他听出孙正礼那粗一壮的冀南口音,就把门开开,说:“原来是孙大爷,你请客厅里坐吧!”

孙正礼叫福子把马匹牵到车房里,他就一逼一到客厅中,另有仆人把客厅里的灯点上,传报他们老爷。

待了一会儿,德啸峰托著个水烟袋,就来见孙正礼,他一见孙正礼,就说:“老弟,咱们今天的事弄错了!”

孙正礼说:“我也怕是错了。我去找冒宝昆,可是冒宝昆他说那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并且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德啸峰说:“冒宝昆且不要说,那个秦振元我看他大概不知情。我今天去见邱广超,邱广超一听说秦振元有杀人的嫌疑,便一点也不加以袒护,立刻派人叫来官人,将秦振元带到衙门去问话。

可是秦振元满口说是不知,他说他与冒宝昆、冯隆彼此相识,倒是不假。此次凤一陽一谭家兄弟到北京来,因由冒宝昆介绍,也曾见过一面。可是他只知道谭家兄弟是来此游玩,并不知旁的事情。

所以衙门里问不出来口供,又碍在邱广超的面上,当日就把他放了。为此事,我倒很对不起邱广超!”

孙正礼也红了脸,咬著厚嘴唇,发了半天怔,忽然他一拍桌说:“别的人倒许冤枉,可是花槍冯隆那小子一定与此案有关。那谭家兄弟若是回来,那就算心中无愧,若是不回来那就是他作完案跑了!”

德啸峰说:“老弟你先别急,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几人是否负有嫌疑,可总算是一条线索。

内外城衙门里的官人,今天我也都见过了,都是现在正认真缉凶办案。

咱们先镇定两天,同时再到别处去打探打探,不久真象自可明白。咱们既不是官人,又不是苦主,有些事情咱们无法去问。反正那杨小姑娘咱们得帮帮她,把她的姐姐找回来!”

孙正礼依然生著气说:“这样的事我瞧不下去,若是私仇还没有甚么话说,若是江湖人干的,那我孙正礼非得找他拚命不可!我不能容江湖上有这样坏蛋!”

德啸峰说:“慢慢说,尽咱们的力量去办。我这里的人都不中用,顶好你叫你们镖店的伙计出去探听探听,他们都在街面上熟。”

孙正礼说:“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我早就叫他们打听去了。”当下二人又谈了一会,孙正礼便告辞走了。

骑马踏月光,回到泰兴镖后,便嘱咐伙计在外再替他打探。那刘起云老镖头却又劝阻孙正礼,不要叫他因为管这闲事,得罪江湖朋友。但孙正礼一腔的怒气,他哪里肯听?

到了次日,上午就有伙计来报告他,说是不但那花槍冯隆没有回来,连冒宝昆全都逃走不知踪影了。又曾听人说,冒宝昆、花槍冯隆都曾跟谭家兄弟商量过甚么秘密的事情,并且有人看见他们出过永定门。

孙正礼一听,气得大骂冒宝昆,说:“我叫那小子骗了,我非把他抓回来不可!”

当时孙正礼就骑上马,到牛角一胡一 同冒宝昆家里去问。还是那个女人出来,说是冒宝昆昨天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上哪见去了。

孙正礼在门前又吵闹了半天,也没把冒宝昆骂出来。他只得气忿忿地,上马出永定门,又往杨家去了。才到杨家的篱障外,就听里面铙钹乱响,有诵经的声音。

孙正礼下马,将马匹拴在柳树上,他进了柴扉一看,就见里面停著杨老头儿的棺材,有五个和尚在灵前敲著乐器诵经。因为杨老头当年也是江湖人,孙正礼就到灵前叩了三个头。

旁边跪著的杨小姑娘,一面哭,一面叩头还礼。旁边的两三个邻居帮忙的人,就请孙正礼在院中落座。

此时俞秀莲由屋中走出来,就问:“孙大哥,你把事情访查得怎么样了?”

孙正礼说:“一定是冒宝昆、花槍冯隆那些人干的,昨天我受他们骗了!”遂就红著脸,气忿忿地把昨天的事情全都说了。

秀莲听了,不住微微冷笑,说:“不要紧,叫他们跑去,他们还能跑出天边儿去吗?回头经念完了,就把杨老头儿下葬,晚上我就带杨小姑娘进城。明天我就到深州,先找花槍冯隆,然后再到凤一陽一找谭家兄弟,他们谁也跑不了!”

孙正礼说:“师妹,我跟你去,那金刀冯茂不是好惹的。我怕你到深州去,有甚么闪失!”

秀莲却摇头说:“孙大哥你不用同我去,你不是还要保镖往河南去吗?不要耽误你的正事,我不怕甚么金刀冯茂!”

孙正礼说:“保镖算甚么要紧?我可以叫别人替一我去,我少赚几个钱就是了。”

旁边的邻居们却说:“为甚么不报官去捉他们呢?”

孙正礼说:“衙门已知道了,咋天还找了一个姓秦的去。可是花槍冯隆那伙强盗,他们哪里怕官人呢?”

秀莲却说:“若叫官人先去,那倒把他们骛跑了,不如咱们先赶了去,乘他们不防就下手!”

孙正礼点头说:“好,我还要进城找德五哥去!”当下孙正礼又匆匆地走了。

这杨丽芳还跪在灵旁痛哭,几个邻居就劝她,说是:“小姑娘你别再伤心了!现在有俞姑娘跟那位孙大爷帮助你。

再说城里有德五爷跟邱小侯爷又直在衙门给你托人情,你还发愁甚么?过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个强盗捉住,救你姐姐回来了?”

虽然大家这样劝,可是丽芳依然掩面呜呜的哭,她依然穿著往日的旧衣裳,只是发上系著一条白麻布。

秀莲看著这种情形,十分可怜,同时又痛恨那几个凶恶的强盗。

天色过午,五个和尚才把经诵完走了,秀莲就催著人把棺材下葬。

杨家在此也没有坟地,就在篱障后打了一个深坑,将棺材埋在坑里。上面堆起来一尺多高的坟头,又在坟前烧了几叠纸。

那杨丽芳又跪在坟前,痛哭了几声爷爷,然后秀莲把丽芳挽起来,回到篱障内。

秀莲就向那邻居老薛说:“这件事你很受累,现在我送你二两银子。将来事情办完,再给你道谢。

这里的房屋现在也不能卖,就都由你暂时看管,花盆花儿都送给你好了,好在你也是作这买卖的,多者半年,少者一月,我必要回来,那时咱们再慢慢办理。”遂就取出银钱,送给老薛二两,其余别的邻居都送了几钱银子。

众人齐都向俞秀莲道谢,老薛并说:“俞大姑娘你放心!你跟杨家早先没有甚么一交一 情,都这么帮助他们。难道我们老街坊就都没有点义气吗?这儿的柬西甚么也短不了,将来你回来我们一交一 给你,杨豹要是回来呢,我们就一交一 给他。”

杨丽芳又哭泣著,托付众邻居,说是:只要他的哥哥杨豹回来,千万叫他到城内德宅去。邻居们也全都答应。

待了一会儿,德宅的车就来接俞姑娘。秀莲留下贵升在这里,帮助邻居们收拾东西,她就带著随身的包裹和双刀,拉著丽芳出门上车。

赶车的人是德宅的福子,杨丽芳坐在车里,秀莲坐在车外,也不放下车帘。那福子跨著车辕,摇动了皮鞭,这辆车就往城里走去。

进了永定门,秀莲就在车上往两旁看,她觉著北京城的人是太多了,也太杂了,所以甚么惊奇险恶的事都能发生。

她在车里就嘱咐丽芳小姑娘,说是:“你到我家里,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千万要诸事谨慎。不可出门,因为北京城里坏人很多!”

丽芳却抹著眼泪说:“我也跟姑姑去!找我姐姐去!”

秀莲叹了口气,说:“其实你若跟我去也好,因为我们也不认得你的姐姐是甚么样子。不过就是怕我们与人争斗起来的时候,顾不了你!”

丽芳擦了擦眼泪说:“那不要紧,我也会几手武艺,只要给我一口刀就行。那天一强盗到我们家里,因为我手里没有刀,又因为他们的人太多,我才没敢打他们。”说著,她在车里更哭得厉害。

回忆前日清晨她家中那幕惨剧,并且悔恨自己那天为甚么不帮助爷爷打贼,却躲藏起来,以至于贼人杀死了爷爷,抢走了姐姐!

秀莲回首劝慰她说:“你别哭!等回去咱们再商量!”然后转过脸来,又向街上去望。

这时车已进了前门,忽听得一阵马蹄响,有一匹白马赶到了车前,马上的一个少年,不住回首向这车中来望。

秀莲见这少年不遇二十余岁,生得白面一皮,大眼睛,十分英俊。身穿一件青绸夹袍,挽出白袖来,薄底靴子登著雪亮的铜镫,似是个富家公子,可是看他那神气,骑在马上的姿势,却又像是个缣过武功的人。

这人就在秀莲这辆车的前面走,随走随回头来望,直由前门走得快到了柬四牌楼,这个人的马始终没离开车。

福子都看不下去了,他骂了声:“他一娘一的,丁郎儿的眼睛,找你爸爸呀?”吧的一声,打了骡子脊背一下,就催车快走。

少时进了三条一胡一 同,在秀莲住的门前下了车。

这时那骑白马的青衣少年也进了一胡一 同口,秀莲大怒,她向福子说:“先别把刀拿进去!”她站在车旁,瞪著目,看那马上的少年到底敢有甚么动作。

可是那少年却没事人儿似的,他从从容容地扬著头骑著马,掠过车前往东去了。

福子仗著俞姑娘的势力,向马后骂了一声:“装他一妈一的甚么孙子!”又向秀莲笑著说:“这小子他瞎了眼啦!”

秀莲脸上微红了红,此时里面一邓一 一妈一巳把门开开,秀莲拿著双刀同包裹,带著丽芳进去,一邓一 一妈一随手把门掩了。

秀莲虽想著刚才骑著马的那个人可气,可是以为那不过是京城富家的浮一浪一子弟,不足介意,便又劝慰了杨丽芳一番。然后找出几件自已的衣裳,叫张一妈一给改短了,好给丽芳穿。

歇了一会儿,她就向丽芳说:“我带著你见德五爷和德五一奶一奶一。”

于是一邓一 一妈一开了街门,秀莲就带著丽芳到了德家。

德大一奶一奶一一瞧这杨姑娘长得十分俊俏,而境遇又是这么凄惨,就由心中发出无限的怜惜。她问说:“你今年十几岁了?”

丽芳回答说:“我今年十六岁!”

德大一奶一奶一说:“比我们文雄大一岁。”说时,她用手摸著丽芳那系著白麻的头发,用眼瞧著秀莲。

秀莲却因听说丽芳今年才十六岁,她就想起自己十七岁时便随父母出来,当年父母也就双双故去,如今已在外飘泊三载了!未免脸上现出一种悲痛之色。

但她不愿叫德大一奶一奶一看出来,遂就在凳上坐下,把刚才葬杨老头儿,以及明天就要到深州去找花槍冯隆之事说了。

德大一奶一奶一就说:“妹妹,你太急一性一了吧?你五哥现在上邱宅去了,由那里再到衙门去打听打听!

他说甚么花槍冯隆、冒宝昆倒都是坏人,可是这件事还没有见证,得弄明白了之后再说!”

秀莲说:“这还有甚么见证,孙正礼昨天找冒宝昆去了,当时冒宝昆假作不知道,把孙正礼骗去了,可是晚上他就跑了,到现在没有下落。他要是没有亏心的事,他可跑甚么?”

德大一奶一奶一知道秀莲的一性一情烈,劝她是没法劝,便说:“等你五哥回来再说吧。你们要走,不是也得明天才能走吗?”

秀莲点了点头,便在这里等候德啸峰。

三个女人又谈了半天话,德大一奶一奶一又知道丽芳有一个胞兄,她就更是惋叹,说:“你爷爷生前的脾气也怪,为甚么把你哥哥给一逼一走了呀?”

丽芳又流著泪说:“我哥哥是个好人,他又有力气,又会使刀,平日也很听我爷爷的话。我爷爷叫他别露出会武艺的样子,省得惹事吃亏,他也答应。他就老老实实地帮助我爷爷卖花儿,可是他总也忘不了给我父母报仇的事,就跟我爷爷要钱……”

德大一奶一奶一听到这里,就问:“你爷爷有钱吗?”

丽芳摇头说:“我爷爷大概手里存著点钱,这回也都叫强盗给抢走了。他活的时候,我哥哥跟他要过好几回,他都不给。

后来大概我哥哥自己弄来点钱,我爷爷就骂他是强盗,把他赶出去了!”又说:“他走了也快三年了,也不知把仇报了没有?去年托了一个姓雷的来看我们,也叫我爷爷给骂走了?”

秀莲在旁说:“或者你哥哥真是学坏了,所以你爷爷才那样恨他?”

丽芳却流著泪摇头,表示他哥哥是个极好的人,不会学坏。

又待了一会儿,天色傍晚,德啸峰才由外面回来。他连帽子都顾不得摘,就向秀莲和丽芳拱手,连说:“受等,受等!”

秀莲问说:“五哥才回来?”

啸峰说:“可不是,我早就出去了,足足跑了一天。”遂又转向仆妇说:“你们出去找著寿儿,叫寿儿把客厅坐著的孙大爷也请进来,自家的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一个仆妇出屋去了,秀莲就问德啸峰,说:“我孙大哥也来了吗?”

德啸峰说:“可不是,他也等了我半天啦!”

旁边另一个仆妇给倒遇过茶来,德啸峰才摘了帽子,在椅子上落座。

这时五爪鹰孙正礼就由外面进来,德啸峰就指著大一奶一奶一说:“这是内人。”

孙正礼深深地打躬,然后德啸峰请他落座。

旁边的秀莲就说:“现在事情都已明白了,花槍冯隆跟那谭家兄弟,自从走后就没回来。

昨天孙大哥找冒宝昆去,那冒宝昆花言巧语把我孙大哥骗走,随后他也跑了。五哥请想,他们若是没亏心的事情,为甚么都要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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