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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萧萧 三(2)

不值!

那碗粥还原封未动地搁在桌子上,已经彻底凉透了。

这是我亲眼看到的第一个远去的兄长,他的死最直接的原因是兄弟间的相煎,这实实是让人痛心的。舜镈生在老宅,长在老宅,将西去的起程点也选在了老宅,他对这座宅、这个家倾注了深深的爱,怀揣着家的气息,怀揣着满腔惆怅与不解,走了。四周都是风,萧萧的风从树上的舜镈身上吹过,又吹到我们身上。惶惶然的人,惶惶然的心,望着身似飘零树叶的舜镈,大家相对无言。我看到站立在一边的舜錤、舜镗那恐惧无助的眼神,真正读懂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内涵。一阵酸楚由心底涌出,我又强迫自己将泪水咽下,努力地咽下。哭泣者只有母亲一人,操持者有我和舜铨,至于舜錤和舜镗,完全是傻了。

依着造反派的要求,舜镈尸体所盖的衾单必须写上“国民党特务金舜镈死有余辜”几个大字,操笔者便选中文人舜錤。舜錤与舜镈是同胞兄弟,同出于第二个母亲张氏,在牛棚里持笔揭发亲兄长时那种愤怒、敌忾,那种不共戴天,那种不将对方置于死地决不罢体的精神,此刻已完全被软弱、空虚、失落、悲伤所替代,那支被造反派蘸饱墨汁的笔竟重得使他拿不起来。在外人的胁迫下,老三拈着笔向着亲哥哥的尸体走过来。

老二舜镈静静地躺在小屋的土炕上,面色已变得像昔日骑在房脊上打鸟般的红润与活泛。当舜錤的笔在他所盖的衾单上颤抖着落下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炕上那张脸竟露出了讥讽的笑。

大约老四舜镗也看到了死者奇怪的表情,他大叫一声歪在炕沿下,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老三舜錤在布单上勉强写完那几个字,丢了笔直向门外奔去。他这一走便是十几年,再没回老宅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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