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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回 试三事群宾齐咋舌 食仙桃竖子亦通灵

话说刘金万听余八叔说到这里,觉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忙问道:“镜清道人究竟怎样试这班女弟子呢?”余八叔笑道:“你别着急,让我慢慢说下去。老实对你说,我当时听我师傅说这段事情时,我也觉得十分有趣,很欲一知其下文呢。那时我师傅又续说道:‘镜清道人说了我倒要试试你们一句话后,便又举起眼来,好象对着广场中那些木桩望了一望的样子,然后接着说道:

不怕死三个字,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是人人会说的。可是到了紧要的关头,能不能实践这句话?

却要瞧这人的定力如何了。定力如果不坚,那是一到此时,就会退缩下来,弄得求死不成,反要遭人耻笑,这人的一生,也就完了。我如今欲于仓卒间,试你们究竟怕死不怕死,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好的,我已把试验的器具预备好了。你们瞧,在你们每人面前,不是都植着这们一根木桩么?现在,我以一,二,三为口号。喊一字时,你们都得走上前去,用两足分踏在木桩旁那两块砖石上。喊二字,齐把身子俯了下去。等到我三字一出口,大家须把颈项凑向木桩的上边,越凑得下,凑得紧,越显得出不怕死的精神。可是木桩的上边,是削得很尖的,当你们死命的把颈项凑上去,说不定要刺破你们的咽喉,伤害你们的性命。不过倘有如此而死,你们不怕死的精神是显了,你们的灵魂也一定很是安逸呢。我现在再问一声:你们也愿试一下么?这

话说后,下边又是一阵呖呖莺声,齐道一声愿。我见了这种情形,倒起了一种感想,以为不怕死果然是绝好的一种精神,能建大事业,成大人物在此。能成仙了道。不过这种精神,要在偶然无意中显露出,方是可贵。象这样的当着大众,试验起来,未免出自勉强,有点不近人情了。再瞧瞧众道友时,似乎也与我有同一的感想,只是大众的眼光,仍一眼不霎的,望着广场中,急欲瞧他一个究竟。’“这时镜清道人已喊了声一,下边一班女弟子,果然齐趋木桩之前,在两块砖上分站着了。

镜清道人便又喊了一声二,众女弟子齐把身躯俯了下去。于是镜清道人又很严肃的,振着喉咙喊道:三!这真是最吃紧的时候了。师傅说:‘我和一班道友,更是眼眈眈的望着他们,暗忖:流血惨事,就要现在目前了。这般尖的木桩,刺入了咽喉中,人是血肉之躯,怎能受得住?正不知内中有几个人,要立刻化为异物呢。这班女弟子,却真是勇敢得很,一听这声号令,竟什么都不顾了,一点不踌躇的,把颈项向木桩紧凑上去,直至木桩直贯咽喉而过,把个尖儿露在外面,却寂静异常,连一点呻吟之一声 都没有。这一来,真使我们惊骇极了。有几位道友,心肠仁慈一点的,竟禁不住低喊起来。以为咽喉已成对穿,这班女弟子的性命,—定是不能保的了。’谁知正在此时,却又见镜清道人很庄严的一笑,朗声说道:你们这班人很是不错,不怕死的精神,总算已是显出来了。现在且把身子仰起来罢。说也奇怪,众女弟子一听此语,真的将身仰起,好似十分轻便。那些木桩,也一点不留难的,从颈顷中脱卸出来了,再瞧瞧他们的咽喉,不但没有一点血迹,连创口也不露见一个。这时他们虽没有瞧见自己的形状,也没有用手去拊摹一下。然而他们依然是好好的,也没有感受到一点痛苦,这是他们自己当然知道的。所以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种惊骇之色,似乎有点不自信的样子。只是众人到了此时,却恍然大悟了。这定是当那紧要的时候,镜清道人曾暗暗施了一种什么法术。所以能化险为夷,化危为安,否则这班女弟子也是寻常血肉之躯,并汉有什么道力,怎能经得起这木桩的贯刺咽喉呢?

“却又听得镜清道人朗声说道:‘你们不要惊骇。这是没有别的缘故,完全是神灵在暗中呵护呢。从此你们可以知道,能够不怕死,倒可于死中求生。一怕死,那死神反就跟着你,准死不得活了,现在第一种资格,你们总算已经有了。便要讲到第二种资格,那就是不怕痛,你们自问也能办得到么?’下边又是石破天惊的,齐喊一声能。镜清道人又续着说道:‘讲到不怕痛,比起不怕死的精神来,果然不及多了。不过死的时间,是绝短的。痛的时间,是较长的。一般视死如归的,只要一死便了,更受不到别的什么痛苦。至于创痛加到身上,那非待创平痛止,不能脱去痛苦,似乎比死的况味还要难受了。所以讲到实在,不怕死还是容易,不怕痛反比较的有点为难咧。在我们一般学道的,任何痛苦必须都能受得,方有成功之望。故这不怕痛三字,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你们既然都答称能够办到的,我倒又要试试你们咧。’说到这里,又回向一班男徒弟立的地方,说道:‘你们快把刚才预备好的那架火炉抬了来。’即有四十男徒弟,一齐啦的应了声,趋向内屋。不到一刻工夫,便把一架大火炉抬了出来,放在广场之中。只见有几十柄象烙铁一般的东西,深深的埋在火中烧着,只留一个柄在外面。镜清道人便又向那班女弟子说道:‘现在我便要试验你们一下了。仍听我的口令行事。我第一声令下,你们须得卷起衣袖,将臂高高露出,齐趋火炉之前。第二声令下,各持烙铁一柄在手,回归原位。等到我第三声令出,就得将这烙铁,各向自已臂上烙去。一不许有畏缩之状,二不许有惧怯之色,三不许有呻吟之一声 。

须待我命你们将烙铁取去,方算了事,这才显得出你们那种不怕痛的精神了。’“师傅说:‘我当时听了这话,觉得这又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在义理上讲来,总嫌有点诡而不正咧。’再瞧瞧那班女弟子时,脸上却露着坦然自若的样子,好象什么痛苦都不怕,一点不以为意似的。等到镜清道人二声令下。他们各人早持着一个烙铁在手,由炉边又重新回到原位了。

那烙铁烧得红如炙炭一般,一烙上去,怕不皮焦骨炙。连旁边瞧的人,也见了有些寒心。然而那镜清道人忍心得很,竟一点不犹豫的,又喊了一声三。这班女弟子,便不顾死活,忙把烙铁向臂上烙去。你想,臂肉是生得何等的嫩,这烙铁又是烧得何等的热。两下一触,早把玉雪似的臂儿,炙成焦炭一般。这时凭他们怎样的勇敢,也有些受不住,脸色都痛得由红转白,然也只是咬紧牙关,勉强忍耐住,绝不闻有些微呻吟之一声 ,更不见有一个人敢擅自将这烙铁移去的,这时不但我们暗赞这班女弟子的勇敢,连镜清道人瞻了这种情状,似乎也很为满意了,也便发了一声口令,终止了这幕惨剧。然烙铁触处,早已有了一个不可消灭的焦印,永远留在各人的玉臂上了。

“镜清道人便又很高兴的说道:‘你们果是不错,这第二种资格,也可以算是有了。现在便要讲到那第三种资格。你们道那第三种资格是什么?那便是不怕羞!’这话一说,倒使一班女弟子一齐呆了起来,顿时露出一种惊疑之色,不比以前二次听他吩咐的时候,那样的神色自若了。

镜清道人由这脸色上,似乎也已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便又说道:‘你们不用惊疑。讲到这个羞字,实不可一慨而论,其间也有分别。譬如: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或是虚生一世,一点正事也没有干,这原是可羞的。至于寻常儿女子所以为怕羞的事情,其实是一点不足羞的。你们如果也脱不了这种旧习惯,那是大足为学道时一个大障碍了。所以我要把你们试一下呢。你道怎样的试法?

便是我一声令下,你们须当者大众,脱去衣服,把上身裸着咧。’众女弟子一听这话,脸上更觉有点不自在了。镜清道人早已窥见,不等他们有什么答语,便又正色说道:‘人的身体,受之父母,原是清清白白的,有什么不可当着大众袒裸的道理?如果存着怕羞的意思,那他们的存心,倒反不可问了。我们一班学道的,更不能存下这怕羞的心思,因为一学了道,什么困苦都得受的,万一到了没有衣服,裸着身子的时候,如果只一味的怕羞,不向前途努力,那还有成功的希望么?

所以我把不怕羞列为第三种资格。你们如愿列我门墙的,总得存下不怕羞的工夫。如今也愿试一下么?’众女弟子被他这们一说,果然说得顽石点头,一个个把成见消除了。又是一阵呖呖莺声,齐答道:‘愿!’

“师傅说:‘可是这一来不打紧,我们这班在旁观礼的,倒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了。暗付:一班妙龄女子,当着这许多人,上身脱得赤裸裸的,这是成何体统?在镜清道人,纵然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他们自己,也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而教我们怎能瞧得入眼咧?’正在十分为难之标,镜清道人却早巳发了一声令,那班女弟子便解去衣钮,宽去衣衫,预备将那清白之躯,呈露在人前了,我和一班道友,那忍去瞧视他们?正想将头别了开去,不料在这问不容发之标,忽见镜清道人将手一挥,一声大喝,天地立时变色,原是白日杲杲,忽然变成长夜漫漫,伸手不辨五指了。便又听得镜清道人在黑暗中朗声说道:‘好极,好极!你们总算把不怕羞的精神,也显露出来了。不过在这许多贵宾之前,如果真是赤身露体的,未免太不恭敬了。所以我在紧要的当儿,特地略略施了一点法术,把日光遮蔽了去。现在你们赶快仍把衣服穿上罢。’这

话说后,只听见众女弟子齐的应了声。不到多时,又听得镜清道人一声的喝,天地立时开朗,依然白日杲杲。那班女弟子,仍是衣冠楚楚的,立在广场中咧。于是镜清道人台笑说道:‘如今你们三种资格已全,可以列得我的门墙了。不过我教中尚有三戒,也最绝重要的。第一是戒犯上,第二是戒犯一婬一,第三是戒贪得,你们此后须谨谨遵守,不可背越。’众女弟子又是唯唯应命,遂行了拜师大礼。师傅说:‘至此,这收女弟子的煌煌大典礼,总算是告成了。三山五岳前来观礼的道友,也就纷纷辞归。从此我对于这镜清道人,觉得他是可怕之至,真可算得是当世一个大魔王咧。’”

余八叔说到这里,略停一停,方又道:“这都是我师傅当时对我说的。我听了以后,也觉得他非常的可怕。更想到李成化既是他的徒弟,定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上一夜 我去偷窥他练拳,幸亏他没有和我认真,否则真要不堪设想呢。”刘金万听了,又问道:“但是这镜清道人怎么到这冷泉岛去的?又怎样把这些鸟兽驱逐了去?你师傅也曾对你说过么?”余八叔说道:“这倒是和我说过的,不过事情说来很长,一时间万万讲不完。你如果爱听时,可以到我舍间来,我总得一桩桩的讲给你听呢。”刘金万一瞧酒席已是吃残,时候也已不早。这些话果然讲得太长一些,再也不便讲下去了,就也把头点点,即同余八叔,别了周保正,及陪席的一班绅商,各自分头回家,不在话下。至于刘金万后来究竟曾否去到余八叔家中,询问镜清道人的种种较事,我们且不去管他。不过镜清道人在这部书中,也可算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总得把他的历史叙上一叙。

且说镜清遭人本姓沈,小名牛儿,生长在山东潍县金雀村中。自幼不识不知,愚蠢异常,到了十四岁,还是一点人事都不知道。家人皆不喜他,因此也不教他读书,也不教他做什么事,只教他驱了一头牛,天天到野外去放牧。这明是厌弃他,不要他在家里的意思,他倒很是高兴。有一天,还不到晌午时分,腹中忽觉饥饿起来.但是瞧瞧晒在地下的日影子,似乎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明知回家去也是没得饭吃的,说得不好,或者还要受家中人一顿臭骂。便想先摘几枚野果来充充饥咧。抬头望处,忽见南面一棵桃树上,结了有几枚硕大的桃子,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倒不觉暗吃一惊,心想:这桃子怎么结得如此之快?这棵桃树,我昨天还尚向它望上一望的,连一个小小的毛桃子都没有。想不到一夜 之间,就有这些又红又大的桃子生出来了。但他素来是懵懵懂懂的,凡事不求甚解,加之这时腹中饥得可怜,只望采些果实来充充饥,所以对于这桃实速成的问题,也不暇去研究。不管三七二十一,即爬上那棵桃树上去,把上面结的三枚桃子,一齐采摘下来,食在肚中了!

只觉入口之际,汁多味美,甜香非凡,较之寻常吃的桃子,真有天渊之别咧。可是这三枚桃子吃下肚去不打紧,却把他完全改了样子了。他素来是十分愚蠢的,如今却变成聪明了。素来是一字不识的,如今却能写能诵呢。然而也有一桩不如意处,从前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牵了一头牛到野外去放,浑浑噩噩,觉得很是舒服。现在却不然了,心中觉得非常闷损,像有件什么事情没有得到解放似的,但又不能说出究竟是件什么事。因之虽仍是照常去放牛,只是恹惯闷坐,也无心去照顾那牛。谁知有一天,却轻轻易易的,把他这个问题解决了。只听耳畔好象有个人唤着他的名几,向他说道:“牛儿,你不要气闷,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你不是看破尘缘,想从个名师修仙学道么?那我就是你的师傅,不久你就可到我那里去,从我学习 大道呢。”这时的牛儿,已不比未吃桃实前的牛儿了,早巳有了仙根。一听得这几句话,居然立时解悟,知道被他一语破的,他自己所忧愁闷损,以为未能解决的,确便是这修仙学道的问题。当下连忙跪了下来,赫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方说道:“弟于已蒙收录,实是出自鸿恩。不过弟子该死之至,尚没有知道师傅的法号,还请明示。”只听得空中哈哈一片笑声道:“你要问我法号么?我便是东汉时的蓟子训,道号铜鼎真一人。遁迹在这西面的白凤山上,也有几千年了。这里的这棵大桃树,是我手植的,虽比不上西池王母那边的蟠桃树,然而也是仙种,须五百年一结实。我也就定下一个规律,也是每回五百年收一次徒弟。并以桃实为标准,谁吃了我这桃实,谁就是我的徒弟。昨天结成的那三枚桃实,偏偏没有被别人吃得,却被你吃了去。这是你的缘法已至,和我合有师徒之分咧。”牛儿恭听了这番训谕,忙又说道:“师傅既是如此说,那么快求师傅度我去罢。我是急于学习 大道,在这尘世中,一刻都不耐居住呢。”铜鼎真一人又在空中说道:“你不要性急,我既收了你做徒弟,终要度你去的,不过现在尚非其时。你从今天起,且正着心,诚着意,每天不住的向这头牛拜着,但不可被人瞧见。拜得这牛通了灵性,自会驮起了你,送到我住的所在呢。”

说完这话,又说了一声:“我去也。”空中即寂然无声了。

牛儿谨识于心。从这天起,窥着无人的时候,便正心诚意,很虔诚的,向这牛拜着。并把遇仙一节事隐秘着,不向别人说起。可是这样的拜了不少时候,这头牛依然是蠢然的一头牛,只会吃草拉屎,一点没有什么通灵的表示。倒害得他发急起来,向着这牛泣道:“牛啊,牛啊!我这样天天的向你拜着,你怎样仍旧一点灵性都没有,不肯驮我到师傅那里去呢?难道师傅的说话是骗我的么?还是嫌我不虔诚呢?如果再是如此下去,死的日子也快要到了,还有求道的希望么?”

说也奇怪,这头牛一听这话,竟抬起头来,向他望上一望,口作人言道:“哦!你要我驮你到你师傅那里去么?那你何不早说,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怪不得你天天向我求拜,原来为的此事,我倒正在有些疑惑不解咧。”牛儿听这牛居然会说起话来,自然十分欢喜,便又说道:“牛啊,牛啊!你居然通灵了。如今闲话少说,快驮我到师傅那里去罢。”这头牛将头点点,便把身子俯了下来。牛儿即聘上牛背,喊道:“走罢!”这牛就展开四蹄,腾云驾雾一般,向前面飞快的跑去了。

一会儿,奔上了一座山岗,穿林越坡,直向山巅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道路,经了多少时间,这牛因为走得太快了,忽的蹄儿向前一蹶,一个倒栽葱,将牛儿跌下地来。幸喜没有跌伤,身上并不觉痛。略一定神,举目瞧时,和他相依为命,驮他来到此处的那头牛,早巳跑得不知去向了,他自己却卧在一座峭壁之前,这峭壁险峻异常,高插云表,而上面童童然的,一点树木都没有,望之更觉森然可畏。他不兔暗忖道:我师傅究竟住在哪里呢?这峭壁上望去一所房屋也没有,一定是不对的。大概还在这峭壁的后面罢?他因立起身来,沿着峭壁走去。将近边缘的时候,忽听得一派繁碎的声音,从壁后发出来,不觉暗喜道:对了,对了!我师傅一定就住在这附近了。这大概是他老人家弹琴的声音罢?等得他飞快的转到壁后,只举眼一望时,不免又大大失望。原来只是一道飞泉,在那里凉淙响着,那有什么人弹琴呢了再向峭壁上下望去,也和前面一样;不见有一所房屋。于是他又废然踅了回来,对着这座峭壁呆望。心想:这蠢牛真误事,竟把我驮到这荒山中来。如今来得去不得,怎么是好呢?不过瞧我师傅那样子,也和神仙差不多,难道会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么?

一念未已,忽听银钟般的一派声音,在山谷中响动道:“牛儿!你来了么?好!你不用疑虑,我在这里呢。”牛儿一听,知是师傅铜鼎真一人对他说话,不觉十分喜欢。连忙跪下,叩头道:

“不错,弟子来了。如今请师傅快现法身,领弟子到洞府中去罢。”只听铜鼎真一人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什么洞府,就住在这峭壁中,向来不喜人家入内的,也不喜和人见面。你既来到此处,就在外面住着。我且赐你一个道号,唤做镜清。牛儿这个小名,以后可捐去不必再用了。并赐你神经一卷,让你朝夕练一习一 ,以为入道之初步。”镜清细辨他这声音,果是从峭壁中发出来的。但用眼光细细瞧去,却不见壁上有一线的裂隙,倒猜不出他师傅是怎样出入的?正在这个时候,忽听砉然一声,便见那峭壁间裂开了一条小缝,就有一卷书掷了出来。跟着又是一阵响,那峭壁仍密阖如故了。随闻铜鼎真一人说道:“你且照着这册书中所载的,先一习一 练起来罢。俟你全能领悟时,我自会再以他种道术授你的。”

镜清叩头谢了恩,然后去拾起了此书。只见上面署着几个古篆道:神经第一卷。翻开书来一看,前面载着些辟谷导气的方法,后面乃是讲的几种防身拳术,中间变化很繁。从此镜清便在这荒山中,安心住了下来,朝夕把这两件事来一习一 练。久而久之,果然能辟谷却食,而于这些拳术的变化,也居然十解八九。当他练一习一 的时候,铜鼎真一人虽未曾露过一次面,然而好象在旁监视着似的,一等到镜清已能将边第一卷书完全领悟,便又听得他二次发言,又把神经第二卷相授了。这第二卷书中所载的,却是些降龙伏虎,役鬼驱神的方法,也是学道的一种看家本领。跟着又是第三卷,乃是讲用了什么法术,可以呼风唤雨,用了什么法术,可以倒海移山,到第四卷,是讲到奇门遁甲,诸般变化了,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跟着就讲到飞剑杀人之方,吐气殪敌之法,这算是第五卷了。一口剑,要练得倏长倏短,吐纳自如。一股气,要练得倏远倏近,神化无方,实在很是烦难,非下苦功不可。再练上去,是第六卷,便研究到如何驾云御风,如何烧鼎炼丹。学道者到了这步工夫,差不多已成了半个神仙。可是练一习一 的方法,到此己略略有些改变了。从前是注重在这动的方面,现在却注重在这静的方面。因此在这第七卷中,便讲到养性修心,脱胎换骨上而去,是完全在静字上用工夫的。然而遇着镜清,却是喜动不喜静的。这第七卷的工夫,刚刚只学到一半,就生起厌心来,没有先前这们的勤敏了。暗想道:这荒山中,虽没有什么时历,不知我来到这里究已过了多少年,然而时候总已是很悠久的了。如再这样下去,学到何日为止呢?

而且现在就我已学得的这几种本领讲,就是走到外面去,自问也狠足对付一切了!

谁知这铜鼎真一人最是通灵不过的,他刚想到这里,早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即听得在峭壁中发出声音来道:“唉!我原望你循序而进,学成正果的,不料你忽然起了这种念头,这明明是缘法已尽,照我的规律讲起来,再也不能留你在这里了。不过替你想来,实在可惜是很。你如果再能安心学上去,上界真仙虽不敢望,一个地仙,总可以稳稳做得到的,不是比这们半途而废,只会些小巧法术的,强得多了么?”镜清听了,倒又有些后悔起来了,忙跪下哀求道:“这是弟子一时的妄念,不好算数的。现在已知懊悔,总安心学习 上去,不闻大道不止就是了。请师傅可怜我,大发慈悲之心,仍留我在这里罢。”铜鼎真一人笑道:“这

话说得太容易了,须知我们学道的,最重要的是缘法,最忌的是勉强。你刚才已生下厌倦之心,被我这番话一说,方又后悔起来,情愿仍在此安心学习 ,这已是出自勉强的了。就是我仍允许留你在此,也一定不能再学到什么的。所以还是请你赶快下山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想不到我收了几次徒弟,最初都是十分高兴的,一学到了这步工夫,便都厌倦起来,总弄得一个半途而废。这真可叹之至,很足使我灰心呢。”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风起,把放在镜清面前的那神经第七卷,向空中吹了起来。跟着这峭壁上起了小小的一个裂隙,把书收了进去了。便又听铜鼎真一人接着说道:“现在你也不必留恋,赶快就下山去罢。不过我这里又有个规律:凡是跟我学道的弟子,如有半途而废,须要把他驱逐下山,不许片刻逗留。你得仔细提防着这种驱逐的方法,说不定很是暴烈的咧。”镜清听他师傅说得如此决裂,知道是不能再留的了。忙又说道:“弟子实是该死,不应忽起妄念。师傅要把弟子驱逐,也在情理之中,弟子一点不有怨恨的。不过自蒙收列门墙以来,只时时闻到训诲,从没有拜见过尊颜。私心常引为缺憾,现在师弟们快要分别了,如能许见一面,弟子虽死无憾。”铜鼎真一人道:“这话倒在情理之中。等到你下得山去,我自和你相见便了。”

一言未了,忽闻一声狂吼,即从峭壁后蹿出一头斑斓大虎,直向他跪的地方扑来。他一见,就知道这虎是师傅派来驱逐他的。在理不便和虎抵抗,忙立起身来,向着山下便走。谁知他连让了三次,这虎竟向他连扑了三次,仍一点不肯放松,不免暗想道:“这如何是好?莫非师傅有意要试试我的本领么?”当下忙回转身来,口中念动伏虎咒语,又戟指指着那虎,喝道一声:

“咄!”说也奇怪,这猛烈无比的一头虎,被他这们一喝,立时蹲伏在地,变成一块顽石了。他正自十分高兴,忽觉异腥扑鼻,又有一件东西,倏的飞到他的背后,把他身体缠着了。他忙回头一看,不免大吃一惊。原来一个毛毵毵的龙头正对着他,把口张得很大,似乎要把他吞了下去咧。

他这时也不暇顾念什么了,忙又念动降龙咒语。跟着又是一声大喝,并把身子用力的一抖动。这一抖动不打紧,早把那龙摔得不知去向。却在前面横见一道大海,涛声澎湃,听去很足生怖。他暗想:这道海是在这一瞬间发见的,而他当日来的时候,也来瞧见有此晦,大概又是师傅弄的神通,来试我的本领罢?他想到这里,即向四下一望,便在地上拾起了一块小小的泥土,向着海中一撒,喝道一声:“水退!”立时间,水果平了,泥果涨了,又成了一块平地。镜清便又安然走了过去.可是还没有走到十多步,突的有件黑魑魃的东西飞了来,成了一座小山,又把他的去路堵住了。他见了,倒不觉暗自好笑道:“你能教这小山飞来,难道我不能教这小山飞去么?”随即施展法术起来。只见他用手轻轻一指,这座山又是齐根而起,呼呼的几声,飞去是无影无踪了。

可是,当他再向前进时,忽又见一群青面撩牙的恶鬼,怪声四起,把他围了拢来。暗想:这倒有点不易对付。还是用飞剑扫除他们罢。即从口中把飞剑吐出,向四周扫射过去。不到一赢刻工夫,早把这群恶鬼杀得东倒西跌,只余下一个大鬼,好似这群鬼中的领袖似的,窥个空,向上一跃,即有两个翅膀,从他身旁伸了出来,逃向空中去了。镜清这时已杀得有些性起,那肯放他逃走?也就驾云而起,追在后面。一壁逃,一壁走,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看看快要追及了,忽又从旁边闪出四个人来,都生得身长巨丈,腰大十围,一般拿着长大的兵器,恶狠狠的碍着他,拦住他的去路。不是四尊凶神是什么呢?镜清艺高人胆大,倒一点没有畏惧之心。忙凝一凝神,对着他们口一张动,即有一股紫气直射出去。这股紫气好不厉害,一射到这四尊凶神身上,早使他们灭却锐气,减却威风,一个个立脚不稳,在云端中跌下去了。惹得镜清哈哈大笑,也就降下去头。到得平地一瞧,却已到了山下。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在后面唤着他的名儿。忙回头一瞧时,只见山脚下,立着一个巨人,大与山等,高与山齐,恰恰把这山峰遮着了,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好象要和他说话的样子。倒又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知这个巨人是谁?且待第一百十二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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