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我敲敲门，却没人来应门，只有布鲁尼汪汪汪地叫。

“不要叫！”有人喊了一声。我一推，门开了，我就走了进去。

“他快要好了。”麦可辛一只手里拿着一块肥皂，一只手里拿着把梳子。她把罗纳德按在厨房的椅子上。他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是个战俘在看着他的救星一样。“安静点儿！”麦可辛呵斥罗纳德。她把他的耳朵洗干净，又给他梳了梳头，问我：“弗农，他好不好看？”

我点点头。

“全部完成。”麦可辛一说，罗纳德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还揣摩过，罗纳德离开麦可辛会不会害怕，可是他一点也不慌。他只回头看了一次。麦可辛站在树篱边上，看着我俩，罗纳德回头的时候，她朝我们挥挥手。

我对罗纳德解释说：“我们要先到菲尔摩，然后去普莱斯顿，从那里再到山顶，那里就有公路。海军商店就在第一街区，鞋店就在街对面。要是买了鞋还有钱多的话，我们就买冰淇淋。你喜欢吃冰淇淋，对不对？”

罗纳德点点头，他伸手来摸我的大衣口袋。

“不是现在——要等一下，等我们买完东西。不管怎么说，我可没法把冰淇淋放在我的口袋里，要化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化？”

罗纳德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疑问。

“化的意思就是冰淇淋变软，滴滴答答流下来。如果冰淇淋全化了，它就化成了一摊水。那样就不好吃了。而且我的口袋也会变得一塌糊涂。”

我们继续走。我们看到了一些熟人，他们朝我们挥挥手，说：“弗，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噢。祝你们开心。”

还有几个小毛孩紧贴在我们后面。“我们也可以去吗？好不好吗？我们想看看他买了点啥！”

“你们要是不走开的话，我就让你们知道自己有什么下场！”

“不公平！”

不过他们还是走开了，一溜烟地跑回马路另一边去玩投球，要么就在人行道上玩跳房子，一直玩到大人要他们让路为止。罗纳德朝他们看了一会儿。我看得出，他们吓得他很紧张又很难过。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为了让他好受一些，我把他喜欢的东西都报出来给他听：“莱希、通心粉、汽水、饼干、布鲁尼。”接下来，我又报了人名：“麦可辛、马洛小姐、安妮小姐。”我把我自己的名字也算了进去。他停下脚步，瞪着眼看我。我估计他就像是一下子听到了所有的好消息。

我笑了，这时，我们也到了。

“我们先去买裤子和衬衫，然后买鞋子。”我推开了海军商店的大门。柜台后面的胖子皱着眉看着我俩。想着自己口袋里那叠钞票，我一点儿也不慌张。“我朋友要买三条裤子，三件法兰绒衬衫。”我一边把麦可辛给我的尺码单递给那个胖子，一边说了我们要买的东西。

“我见过那个孩子，”胖子对我说，他的话里没啥恶意，但是充满了好奇，“他是不是有时会跟着他老妈出门在大街上晃悠？”

“可能吧。”

“她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不出声，不过我猜他以为我赞同他的看法。

“这孩子在她手上还真遭罪，雨里雪里让她拽着走。我想社会服务署这回可逮到她了。你就是服务署的吧？”

“不是。”

他朝我又看了看，开口说：“对哦，你自己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呢。”裤子和衬衫都很棒，一件一件叠好了，，有股崭新的味道，这种味道只要下水一洗就再也不会有了。我让罗纳德自己挑选衬衫的样式。他挑的每样东西都是蓝色的：蓝绿格子、浅蓝深蓝格子，还有红蓝格子。接着我们又给他买了短袜、T恤和内衣。一共要花92块。我数出了100块钱，胖子盯着我看。我心算了一下，100-  92 =8，他正好找了我那么多钱，1张5块和3张1块的。他说：“下回再来！”

“一定。”

鞋城那幢楼原来是泰利高地的戏院，入口处原来都是电影广告，现在摆得都是最新款式的网球鞋，价格应该很优惠，耐克41块，锐步39块9毛90橱窗前和平时一样围了一群梦想着发财的人。所以我开始的时候根本没去留心，谁知忽然就有人喊：“嗨，弗。”站在那儿的可不正是鲍比、杰瑞和克里斯。

“我们想好了，罗纳德要买什么鞋可是个大问题，不能只交给你一个人来决定。我的意思是，整个春天你都在穿牛仔靴。”

我咧嘴笑了。他们老是笑话我的靴子，搞得我很难为情。

“我们都快等死了，”鲍比说，“快点吧，大家进店了。”

到底该买什么鞋，决心真是难下。杰瑞想着阿迪达斯，克里斯倾向于买一双贵得离谱的耐克。罗纳德根本就不晓得自己要买什么鞋——他才指着要这双，可下一双鞋一开盒，他又要新的了。售货员的耐心真是超好的。他一直给我们拿鞋来：黑的、白的，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的。最后还是鲍比找到了罗纳德的鞋子，他一找到，所有人，尤其是罗纳德，都知道就是这一双了——是一双匡威帆布鞋，红白格子的图案，红鞋带。罗纳德才把这双鞋穿到脚上，我们就欢呼起来：“伙计，正好啊!拍手庆祝一下吧！”罗纳德笑得嘴巴都从左耳咧到右耳了。

他就这么穿着新鞋走回家了。我们在熟食店买了冰淇淋，然后一起走下山，我们就走在马路中央。当我们回到自己街区的时候，站在拐角的可不就是麦可辛本人嘛。罗纳德立刻站定不动了，他先抬起一只脚，然后又抬起另一只。

“看看看！”麦可辛说，“棋盘鞋。”

“这是匡威鞋！”一个小毛孩大喊起来，“罗纳德买了匡威鞋！”

“匡威是啥东西？”法拉克先生听到动静，从走廊里探身出来问我们。

“是高帮厚鞋舌的式样呢！”哈里斯太太说，她也懂运动鞋，他儿子盖里有一柜子的网球鞋呢。

“罗纳德看起来很喜欢这双鞋嘛。瞧，他在笑呢！”

米切尔的小妹妹基莎从房子另一头跑过来，冲到罗纳德面前才停下。她盯着鞋子看。“我也要一双。”她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说给谁听的，可是麦可辛一定以为这是说给她听的。

“叫圣诞老人送给你好了，要么叫牙仙女也行。”麦可辛说，“要么干脆打电话给里根总统。告诉他你住在泰利高地，你想跟罗纳德要一双同样的鞋子。”

基莎咯咯一笑，说：“我想总统才不会给小孩买鞋子呢。”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基莎耸耸肩，她那大大的棕色眼睛朝罗纳德脸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你有新鞋子了。”罗纳德点点头。

“他知道他有新鞋子了！”麦可辛喊出声来，“他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她指着我手里拿着的购物袋，冲我微笑。我发现她抹了紫色的口红。

“弗农，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