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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 全文(3)

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气味、绒毛……都是证据,必须销毁的干干净净,可是,这能办到吗?米罗粗枝大叶,可是米罗并不笨。卡妙不自觉的想起那种叫做人的直立动物来,直觉告诉他需要向这种脆弱又可怕的动物借来灵感。

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卡妙眼中闪着可怕的光。

狩猎的人有很多手段,卡妙见过一种叫做陷阱的东西,虽然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人做的了,连人都忘了,废弃了,但重要的是那里面的东西还保留着,并且看上去还有用。

我需要力量,卡妙想一想,然后吃掉了剩下的鹿肉,养一养神,拖着病体慢慢的挪了出去。

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卡妙找到了那个废弃的陷阱,下面铁制的尖利物已经锈迹斑斑,但锈迹斑斑不代表它们不能杀生。经年的风吹雨蚀帮了卡妙的大忙,那个陷阱的壁现在看来已经相对平缓,只要再刨掉一点土皮,小心一点出入绝对没有问题。

卡妙围着陷阱转了两圈,选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慢慢的下到陷阱里面。他用牙咬住那生锈的尖利物相对圆滑的杆,使劲一扯,便拔了出来。两三个就够了,应付市并不需要太大的陷阱,而且,太大的陷阱现在的卡妙也没有力气挖掘出来。卡妙想着,然后衔着这些东西,悄悄的遛了回去。

市平常喜欢淘闹的地方卡妙已经摸的一清二楚,考虑了一下,卡妙选定一块地方开始掘土。市是跛足,弹跳能力比普通豺崽儿差了很多,因此,这个陷阱的要求并不高,这给卡妙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卡妙挖掘的动作很轻,也很仔细,所有的土渣和草皮也都谨慎的塞到了难以觉察的各处。

冰河极端不解的看着父亲忙碌这些奇怪的事情,他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这个时候又冷又饿,而卡妙不允许他钻到自己怀里取暖。

一边玩去,卡妙凶巴巴的瞪了冰河一眼。

同龄伙伴不多,瞬喜欢赖在沙迦身边,冰河一定会跟市一起玩闹,也好,让市发现就不好办了。

卡妙并不担心冰河会泄漏秘密,豺的语言少的可怜,根本不可能表达复杂的意思。听到冰河和市在另一边互相扑打的声音,卡妙不经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专注的干自己的事情。

陷阱布置好之后,卡妙累得几乎虚脱,他挣扎着找来一块草皮——人类常会在陷阱上布置一些掩饰物,让它难以发现。

结束了,卡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体软的像是一团烂泥,提着仅剩的精力环顾四周,卡妙明白自己不能烂在这里。艰难的挪回自己惯常休息的地方,瘫了下来。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想——比如怎么用那个陷阱,头脑已经一团乱麻,卡妙不得不决定先休息一下。

冰河——

卡妙把儿子唤回来,小家伙觉得有点冷,一头拱进卡妙怀里,因为饥饿,冰河在卡妙怀里有呜咽的声音。

瘦了。卡妙疲惫的扒着儿子,然后闭上眼睛。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但也只好明天去想。

阳光耀眼而夺目,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浮云去偷偷遮掩那轮赤金,豺群所在的这块草地里,尚未蒸干的露珠在翡绿的草叶上闪闪发光。花蝴蝶在野花中翩跹,卡妙出神的注视着一朵紫茉莉,蒙上了尘,显得灰白。

市淘闹的声音飘入耳洞——卡妙回过神——他会自己掉进去吗?

卡妙已经不再相信幸运,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既然打造了鬼头刀,就要像个勇敢的刽子手。

精神好了一些,但卡妙明白这叫做回光返照,所剩已经不多,所以每一分力量都要花在刀刃上——无论如何,一定要把……

一声尖利的惨呼打断了卡妙的思绪——那片草丛里,市像触了电一样疯狂的跳了一下,他的背后,一条花斑纹的眼镜蛇昂起了头,兹兹的吐着信子——眼镜蛇的毒性,无药可救。怎么可能——卡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时候,他听到噗的一声闷响,市栽进了那个简陋的陷阱,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三只有铁锈的尖利物只有一只刺破了他的肚腹,另外两只都被压倒了。

8 好不容易搞到的<豺>{做好心理准备再进}

这算是我杀死的吗?卡妙忽然想。

算了——无所谓的闭上眼睛——反正我已经决定去地狱了。

豺群一阵喧闹,米罗恶狠狠的杀了过去,眼镜蛇盘着肥硕的身躯,挑衅似的昂着头,猩红的信子分着叉。感受到对方的杀意,眼镜蛇微微的警惕起来,而米罗像一头发威的老虎,杀气腾腾的盯着眼镜蛇,然后绕着蛇慢慢的转着圈子,四围的豺群则兴奋的发出助威的嗥叫声。

转了好几圈,眼镜蛇微晃的头忽然猛地一个激射,米罗反应奇快,空间中滑出一道棕褐色的凌厉弧线,眼镜蛇扑了个空,而米罗尖利的牙齿已经从背后死死的咬住了眼镜蛇头部微下的地方。蛇感觉到巨大的痛楚,又没有办法转过头使用毒牙攻击,痛苦的扭动着肥硕而柔软的身体,在湿润的地面打得啪啪作响。米罗狠狠的咬合着利齿,仿佛要把所有的痛一齐借利齿喷出,不甘就死的眼镜蛇蛇身在地面弹了一下,求生的本能让它使出全身解数缠住了米罗。微惊之下,米罗的牙齿似乎松了松,眼镜蛇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努力的收缩着蛇身。米罗开始感觉呼吸困难,连眼珠似乎也要挤出来一般,但头脑却还清楚,只是再度加紧了齿间的狠劲。草地的走势是一个缓坡,米罗的腿有一点发软,于是连同蛇一起顺着坡势滚了下去,最后狠狠的撞在坡中央凸起的一块黑色的巨石上,弹了一下,又擦了过去,巨石的棱角在蛇背上擦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米罗也撞得有一点头晕,一股强悍的意识支撑着他咬得更狠,同时,他感受到蛇身的桎梏有稍微的松懈,米罗明白那是刚才那一撞的功劳。米罗咬着眼镜蛇的后颈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根粗壮的橡树,米罗振奋精神朝那里冲过去,侧着身子狠命的撞到树干上。树干发出沉闷的声响,满树枝桠哗啦啦的撼动,然后米罗跟蛇一齐摔到了地面,米罗打一个滚爬起来,再度狠狠的撞上去。摔到,爬起,冲撞,眼睛蛇的背部已经撞得稀烂,每一撞都在橡树上留下红里带黑的肉泥,米罗明显感觉身上的缠绕已经松了,但他还是警惕的狠咬着,直到嗑嚓一声,眼镜蛇的头被硬生生的咬了下来。

米罗把蛇头吐到地面,甩开那条稀烂的蛇身,忽然感觉很无力。他慢慢的叼着蛇头来到那个陷阱前,卡妙已经把市拖了出来,神色黯然的卧在一旁。不许动我的儿子——米罗凶悍的朝卡妙咆哮了几声,然后吐出蛇头,开始一点点的梳理儿子的皮毛,虽然是个丑陋的孩子,虽然是个残疾的孩子,可是毕竟是……我的儿子……

低低的呜咽着,米罗把那个蛇头放在了儿子僵直的尸体旁。

野鸽子在天空咕咕的啼鸣着,米罗一动不动在市身边守了很久,然后慢慢的挪到刚才的战场上,寻到那条蛇,撕成好几截,嚼的稀烂,咽进肚里。

卡妙一直守在市的尸体旁,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吻部几乎有象征死亡的白沫出现。

这一个也快要死了,米罗想,然后把市的尸体拖开,连同那个蛇头。

天色已经黯了下来,冰河蹭到父亲身边,试图像往常一样钻到父亲怀里取暖,卡妙恶狠狠的把他推开——陷阱里面那三只尖锐的利器已经藏到了卡妙的身体下面,谁也不可以看到。

冰河又饿了整整一天,难受的绕着卡妙呜呜的呻吟。

天色很黯,但豺的轮廓还依稀辨认的出,那一边,米罗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有一点无精打采。

去吧——卡妙把冰河朝米罗的方向推了一推。

冰河惊异的看着父亲,完全不理解,以为那是责罚。

去吧——卡妙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再度推了一推孩子——那里会很温暖,而且,你再也不用挨饿了。

冰河懵懵懂懂的朝米罗的方向走,走两步又回头看卡妙一眼。卡妙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去吧,然后看着冰河钻到米罗怀里,米罗迷迷糊糊的把孩子揽入怀中,然后习惯性的温柔的舔一舔……

心里酸酸的,幼豺对父母的依恋本来就建立在最普通的有吃有喝有个地方能取暖的基础上,连母亲都可以忘的干干净净,何况是父亲?

但是……这样就好。

不用担心身下那不可暴露的罪恶,豺群没有啃噬同类尸体的习惯,更没有葬礼,等自己的尸骨被蚂蚁蛀空的时候,豺群早就已经不知道迁徙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切的罪过由我带走,而你只要乖乖的长大就好了。

这样最好……

米罗陡然惊了一下,猛地推开了冰河。

卡妙的内心陡然结冰,帕西菲卡那时的表现还历历在目,连母豺都可以做到这样决绝,何况是公豺?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也再没有精力,去为冰河物色一位新的抚养者……

月亮从云中露出洁白的脸,米罗的神情变化迅疾又古怪:

——惊诧,厌恶,迷惘,犹疑,惊喜……

米罗叫了一声,然后把冰河搂入怀中,又低低的朝卡妙所在的方向充满敌意的咆哮,活脱脱一副抢劫得逞又害怕失主追讨的神情。

枕着已经渐渐冰冷和麻木的前肢,卡妙忽然笑了。

灵魂快要出壳了吧?身体轻的宛如羽毛。

瞳孔已经放大了,黑暗慢慢的侵袭了所有的视野,眼中最后的画面清晰的凿刻着冰河幼小的身躯——那是他的骨他的肉他的灵他的牵挂他的宝贝他的一切……

清朗的一束阳光照在草地,一只火热的冰冷的温柔的残酷的豺已经陷入了永眠,而他的眼直面的对面,一大一小两条眼镜蛇悄无声息的从一只搂着幼豺的成年公豺身边游离开去。

豺群,已经离去。

一片死寂中,阳光冷酷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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