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议员也是一个普通人(2)
“可怜的女人,这儿没有人能伤害你们,”博德夫人鼓励他们说,“你们很安全,不要害怕。”
“上帝保佑你!”女人说着便以手掩面哭了起来,男孩见妈妈哭了,便努力爬到了她的膝头上。
在博德夫人那无人可以相媲美的温柔的女性*的尽心呵护下,可怜的女人此时安静了许多。火炉边的靠椅上,人们帮她搭了个临时的床铺,不一会儿,她 便沉沉地睡了。那个孩子显得很疲惫,此时也甜美地睡在母亲的怀中,人们曾出于好心想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但这种企图由于母亲的忧虑和警觉而被拒绝了,即使 在睡梦中,她的胳膊依旧紧紧抱着他,看来即使她已经睡着了,人们还是没能使她放松警惕。
博德夫妇回到起居室。奇怪的是,双方谁也没有再提到刚才的争论。博德夫人忙着她的编织活儿,博德先生则假装看报纸。
“我正在想她是谁,是干什么的。”最后,博德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说。
“当她苏醒过来,休息一会儿后我们就会知道了。”博德夫人回答说。
“我说,老伴儿!”博德先生看着报纸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嗯,亲爱的。”
“她穿不了你的衣服,能否把裙子边儿放长些或采取别的方法?看起来她比你高大多了。”
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博德夫人脸上快速闪过,她答道:“我们会想办法的。”
又停了一会儿,博德先生又说话了。
“我说,老伴儿!”
“嗯,什么事?”
“咱们不是有件旧细纹黑衣服吗,是你专为我睡午觉时披的那件,你可以拿去给她穿——她没有衣服可穿。”
此时,蒂娜伸进头来说那个女人醒了,想见见夫人。
博德夫妇走进了厨房,身后面是两个年龄最大的儿子,那个小孩此时被稳妥地放在了床上。
那个女人正坐在炉火旁的椅子上。她以一种平静而极端伤心的表情凝视着火焰,这跟刚才的激动和疯狂简直判若两人。
“你想见我,是吗?”博德夫人温和地问道,“希望你现在感觉舒服一些了,可怜的人儿!”
那女人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那是她所做的唯一的答复,她抬起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以一种凄惨而惶恐的目光看着博德夫人,一汪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不要怕,可怜的人儿。在这个地方我们都是朋友,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你需要什么东西。”博德先生说。
“我从肯塔基来。”女人说。
“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博德先生继续问道。
“今天晚上。”
“你怎么来的?”
“我从冰上过来的。”
“从冰上过来的?!”大家齐声问道。
“是的,”女人缓声说,“我确实是从冰上过来的。上帝暗中助我从冰上过来,他们紧跟在身后追赶我,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老天爷,”卡乔惊讶地说,“那些冰都是断开的,漂在水面上。”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急切地说,“我竟然过来了,我没有想到我能过来——我还以为自己过不来了。但我没考虑那么多!因为如果我不这样做的 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上帝暗中帮助了我,你如果没有尝试过,你就不会知道上帝给予的帮助会有多么大。”说着,女人的眼中不禁泪光闪闪。
“你是奴隶吗?”博德先生问。
“先生,我是奴隶,我的主人住在肯塔基。”
“难道是他对你不好?”
“不,先生!他是个好主人。”
“那么是你的女主人对你不好吗?”
“不是的,先生,不是,我的女主人对我非常好。”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么好的家庭,而甘愿跑出来冒险呢?”
女人抬起了头,仔细打量了博德夫人一眼,她看到博德夫人正在服丧。
“夫人,”她突然问,“你失去了孩子吗?”
这个意外的问题正好触到了夫人的痛处。就在一个月前,博德家埋葬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博德先生转身走到了窗子前,博德夫人则禁不住哭出来。过了一会,他们才恢复了常态。夫人说:“你为什么问这种问题,我确实是刚失去一个孩子。”
“那样的话你会理解我的。我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我把他们留在了那边的坟墓里,现在我只有这个孩子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带他一起睡觉,他是我的 全部,也是我的慰藉和骄傲;亲爱的夫人,他们想把他夺走,从我身边把他卖到南方去,夫人,就让他,这个从没离开过母亲的孩子去?夫人,我知道我不能承受这 个的,如果他们这样做,我知道我就完了;我知道他们签订了契约,我知道他被卖给别的人了,于是我连夜带着他逃跑了,那个买他的人还有我的主人的人,他们都 在我身后追赶我,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一下子跳到了冰筏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河上过来的,事后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是有人把我拉上了堤岸。”
女人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流眼泪,她的眼泪已经全都流完了,身旁的人们也以各自独特的方式表示了对她的遭遇的同情。
两个小男孩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来翻去地找寻手帕,但妈妈早已知道口袋里肯定没有手帕,事实正是如此,他们只好扑到妈妈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鼻 涕、眼泪弄得妈妈全身都是——博德夫人用手帕遮挡着脸;老蒂娜诚实、黑亮的脸庞上眼泪横流,她热情地高声喊着:“上帝,请可怜一下我们吧!”——老蒂娜拉 长着脸,并用衣袖使劲揉着眼睛,不时激动地高声呼喊着那句话。作为一名zheng府高级官员,我们当然不能期望我们的议员先生也大声哭出声来,就像大家所 做的那样。他只是背对大家,凝神望向窗外,似乎仍在忙着清一清喉咙或擦一擦眼镜片,如果人们留心注意的话,他擤鼻子的动作都会让人们有所怀疑。
“你怎么会说你的主人很仁慈呢?”他突然转身问道,他使劲吞咽着,好像嗓子里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因为他的确很仁慈,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这样评价他——我也有一位很好的女主人;但因为他们欠别人钱,所以他们无可选择;也说不清为什么,有人 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控制了,他们必须要满足他的要求。我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听到他在和女主人说话,而女主人在为我向他哀求,他告诉女主人,他已别无选择, 他已经签了契约——然后,我就带着孩子从家中跑了出来。我知道如果他们夺走我的孩子,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对于我来说,孩子就是一切。”
“你没有丈夫吗?”
“我有丈夫,但他另有主人。那个人对他很厉害,不允许他来看我,对我们也不好,他还说要把我丈夫卖到南方去——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让一个只会观察事物表面现象的人来判断的话,这女人一定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因为她说话时语气是那样平静;但她那双乌黑发亮的双眸以及从中透露出的藏于内心的悲伤却向我们说明,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可怜的女人,你打算到哪里去呢?”博德夫人问道。
“我想去加拿大,只要我知道加拿大在什么地方。那儿离这里很远吗?”她抬起头望着博德夫人的脸,目光是那样的单纯并充满了信赖。
“可怜的人啊!”博德夫人小声自语着。
“真的很远吗?”女人急切地问道。
“可怜的孩子,那比你想象中要远得多了,”博德夫人说,“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蒂娜,在你房间靠近厨房那边为她搭一个床铺。让我想想早上时能为她做些什么事情。可怜的人儿,你不要再担惊受怕了,相信上帝吧,他会保护你的。”
博德夫妇再次返回起居室。夫人坐在火炉旁的小摇椅上,随着摇椅的晃动她不断思索着。博德先生则在屋里踱来踱去,口中不停地说着:“呸!太不好处 理了!” 最后,他快步走到博德夫人面前说:“哎,老伴儿,她今天晚上就得离开这儿,那帮追赶她的人明天早晨就会到达这里,如果只有那个女人,那她可以老实地躺在这 里直到事情的风头过去;但即使有一队步兵和骑兵也不会看住那个小孩子的,我敢说,他会让事情泄露的,只要他在门口或窗子前伸一下头就行了。而且,如果有人 看到我和他们混在一起,那我就麻烦了。不行,他们今天晚上就得离开。”
“今天晚上,这怎么能行呢?让他们到哪儿去?”
“嗯,这个我知道。”议员边说着边穿着靴子,才伸进一半,他就停下来了,用双手抱着膝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讨厌,真是太难处理了!”他终于又说道,并开始系鞋带,“但现实就是这样的。”穿好了一只靴子,议员又手拿另一只靴子坐在那儿盯着地毯的图案沉思起来,“必须要这样做,尽管,但也未必——不管那么多了!”他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穿好了另一只靴子。
博德夫人言行谨慎,她一生从没有说过“我说得对吧!”现在,她很清楚地知道丈夫的想法,但她还是非常理智,努力不让自己去干涉他,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随时准备听从丈夫——她的国王的想法,现在只是等他想好后宣布了。
“你知道,”他说,“过去,我有个叫梵·特鲁普的委托人。他是肯塔基人,他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奴隶,他还在小溪上游几英里处的森林深处买了块地, 除非特意去那儿,否则几乎没有人会去那儿,所以短时间内那里还不会被发现。在那里,她会很安全的。不过麻烦的是,今天晚上只有我能驾马车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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