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葬神仙马秀才送丧 思父母匡童(3)
当下开箱子取出十两一封银子,黄评:若仍是選文章銀子便好了又寻了一件旧棉袄、一双鞋,都递与他,道:“这银子你拿家去,这鞋和衣服,恐怕路上冷,早晚穿穿。”天二评:周倒匡超人接了衣裳、银子,两泪交流道:“蒙先生这般相爱,我匡迥何以为报?意欲拜为盟兄,黄评:马二先生不止年长一倍,公然欲拜为兄,其心本不厚将来诸事还要照顾。只是大胆,不知长兄可肯容纳?”马二先生大喜,当下受了他两拜,又同他拜了两拜,结为兄弟。天二評:「盟兄」而已邪!匡超人只二十二歲,馬二先生补廪已二十四年。以年,以学,以恩德,自當拜以為師,乃徒曰「结为兄弟」。他日为人不终,即基於此。虽在馬二先生绝不介意,毫無德色*,真不可及!留他在楼上,收拾菜蔬替他饯行。吃着,向他说道:“贤弟,你听我说,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总以文章举业为主。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天二评:與前同蘧公孫语相映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馆、作幕,都不是个了局。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这就是《孝经》上所说的‘显亲扬名’,才是大孝,黄评:不中进士便是不孝了自身也不得受苦。齐评:这段议论实是秀才家切己工夫古语道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黄评:好引证而今甚么是书?就是我们的文章选本了。天二评:此是馬二先生真种子,一生学問在此,三坟五典皆不及此。黄评:选本之外何必读书贤弟,你回去奉养父母,总以做举业为主。就是生意不好,奉养不周,也不必介意,总以做文章为主。那害病的父亲,睡在床上,没有东西吃,果然听见你念文章的声气,他心花开了,分明难过也好过,分明那里疼也不疼了。齐评:更為确切不磨。天二评:不意時文八股有許多妙用。言虽可笑,其意却可感这便是曾子的‘养志’。黄评:曾子时没有时文,奈何!天二評:曾子時只做得题目,不曾做文章假如时运不好,终身不得中举,一个廪生是挣的来的,到后来做任教官,也替父母请一道封诰。我是百无一能,年纪又大了。贤弟,你少年英敏,可细听愚兄之言,图个日后宦途相见。”说罢,又到自己书架上,细细检了几部文章,塞在他棉袄里卷着。说道:“这都是好的,你拿去读下。”黄评:一片至诚,不愧称马二先生匡超人依依不舍,又急于要家去看父亲,只得洒泪告辞。马二先生携着手,同他到城隍山旧下处取了铺盖,黄评:细又送他出清波门,一直送到江船上。看着上了船,马二先生辞别进城去了。黄评:真至诚。暂了马二先主,以下专写匡超人,所以深惜也
匡超人过了钱塘江,要搭温州的船。看见一只船正走着,他就问:“可带人?”船家道:“我们是抚院大人差上郑老爹的船,不带人的。”匡超人背着行李正待走,船窗里一个白须老者道:“驾长,单身客人,带着也罢了!添着你买酒吃。”天一評:雖是衙門中人,却也厚道船 家道:“既然老爹吩咐,客人你上来罢!”把船撑到岸边,让他下了船。匡超人放下行李,向老爹作了揖。看见舱里三个人:中间郑老爹坐着,他儿子坐在旁边,这 边坐着一个外府的客人。郑老爹还了礼,叫他坐下。匡超人为人乖巧,在船上不拿强拿,不动强动,一口一声只叫“老爹”,那郑老爹甚是欢喜,有饭叫他同吃。饭 后行船无事,郑老爹说起:“而今人情浇薄,读书的人都不孝父母。天二评:略起一波,作本题點缀,以免船中寂寞这温州姓张的,弟兄三个都是秀才,两个疑惑老子把家私偏了小儿子,在家打吵。吵的父亲急了,出首到官。他两弟兄在府、县都用了钱,倒替他父亲做了假哀怜的呈子,把这事销了案。亏得学里一位老师爷持正不依,黄评:好老师,不想分肥详了我们大人衙门。大人准了,差了我到温州提这一干人犯去。”那客人道:“这一提了来审实,府、县的老爷不都有碍?”郑老爹道:“审出真情,一总都是要参的!”匡超人听见这话,自心里叹息:“有钱的不孝父母;像我这穷人,要孝父母又不能。真乃不平之事!”齊評:此時原有赤子之心。黄评:果然不平。后来看你变为两截人也,令我又不平,又奈你何?此等文章真作者救世苦心,切勿随意看过过了两日,上岸起旱,谢了郑老爹。郑老爹饭钱一个也不问他要,他又谢了。一路晓行夜宿,来到自己村庄,望见家门。只因这一番,有分教:敦伦修行,终受当事之知;实至名归,反作终身之玷。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马二先生与后文余大先生皆迂儒也,于“义利”二字不特不讲,并不能辨。可见举业与人品毫无相干。二人皆称“先生”者,讥之亦所以惜之。
匡超人过了钱塘江,要搭温州的船。看见一只船正走着,他就问:“可带人?”船家道:“我们是抚院大人差上郑老爹的船,不带人的。”匡超人背着行李正待走,船窗里一个白须老者道:“驾长,单身客人,带着也罢了!添着你买酒吃。”天一評:雖是衙門中人,却也厚道船 家道:“既然老爹吩咐,客人你上来罢!”把船撑到岸边,让他下了船。匡超人放下行李,向老爹作了揖。看见舱里三个人:中间郑老爹坐着,他儿子坐在旁边,这 边坐着一个外府的客人。郑老爹还了礼,叫他坐下。匡超人为人乖巧,在船上不拿强拿,不动强动,一口一声只叫“老爹”,那郑老爹甚是欢喜,有饭叫他同吃。饭 后行船无事,郑老爹说起:“而今人情浇薄,读书的人都不孝父母。天二评:略起一波,作本题點缀,以免船中寂寞这温州姓张的,弟兄三个都是秀才,两个疑惑老子把家私偏了小儿子,在家打吵。吵的父亲急了,出首到官。他两弟兄在府、县都用了钱,倒替他父亲做了假哀怜的呈子,把这事销了案。亏得学里一位老师爷持正不依,黄评:好老师,不想分肥详了我们大人衙门。大人准了,差了我到温州提这一干人犯去。”那客人道:“这一提了来审实,府、县的老爷不都有碍?”郑老爹道:“审出真情,一总都是要参的!”匡超人听见这话,自心里叹息:“有钱的不孝父母;像我这穷人,要孝父母又不能。真乃不平之事!”齊評:此時原有赤子之心。黄评:果然不平。后来看你变为两截人也,令我又不平,又奈你何?此等文章真作者救世苦心,切勿随意看过过了两日,上岸起旱,谢了郑老爹。郑老爹饭钱一个也不问他要,他又谢了。一路晓行夜宿,来到自己村庄,望见家门。只因这一番,有分教:敦伦修行,终受当事之知;实至名归,反作终身之玷。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卧评】
马二先生以一穷酸而能做慷慨丈夫事,却取偿于洪憨仙,作者于此,点醒世人不少。吾为马二先生惜之,诚质美而未学也。 【齐评】
上回與蘧公孫論舉業,此回與匡超人論用功养志,真是後生藥石之言。馬二先生逢人教誨,諄諄不倦,自是热腸一片。莫以其頭巾氣而少之也。
马二先生与后文余大先生皆迂儒也,于“义利”二字不特不讲,并不能辨。可见举业与人品毫无相干。二人皆称“先生”者,讥之亦所以惜之。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