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回 铁如意指挥三军 金凤钗手剔孤灯(2)
后主十分惊惶!忙向左右问道:“如今宋军势如破竹,锋不可挡,为之奈何?” 有老将石斌献计道:“宋师远来,势难持久,请深沟高垒,严拒敌军。”后主叹息 说:“我父子推食解衣,养士四十年。及危亡之时,没有一个人为我杀一敌将。
今欲固叠拒守,谁肯为我效力呢?“说道,好生悲叹,泪下如雨。忽见丞相李 昊跑来报道:”宋师已入魏城,不日便要到成都了。“后主彷徨失措道:”这便如 何是好?“李昊道:”宋师勇猛,无人可挡,看来成都亦复难守。不如见机纳土, 尚可保全性命。“后主想了半晌,实在没法,只得说道:”朕也顾不得什么了,卿 即为朕修起降表,前往军前投诚罢。“李昊奉命,立刻修起表来。后主便遣通奏伊 审征,赍往宋营。王全斌许其纳降,令兵马都监康延泽,带领百骑,随审征入成都, 宣谕恩信,尽封府库,方才回营复命。
次日,王全斌统领大军入城。刘光义、曹彬亦引兵来会。
后主迎谒马前,全斌下马抚慰,待遇甚优。后主又遣其弟仁贽,诣阙上表道: 先臣受命唐宝,建牙蜀川,因时势之后迁,为人心之拥迫。
先臣即世,臣方鼎年,猥以童昏,谬承余绪,乖以小事大之礼,阙称藩奉国之 城,染习偷安,因循积岁;所以上烦宸算,远发王师,势甚疾雷,功如破竹,顾惟 懦卒,焉敢当锋,寻束手以云归,止倾心而俟命。当于今月七日,已令私署通奏使 宣徽南院使伊审征。奉表归降,以缘路寇攘,前进不得;臣寻令兵士援送,至十一 日,尚恐前表未达,续遣供奉官王茂隆,再赍前表,至十二日以后,相次方到军前, 必料血诚,上达睿听。臣今月十九日,已领亲男诸弟,纳降礼于军门;至于老母诸 孙,延残喘于私弟。陛下至仁广覆,大德好生!顾臣假息于数年,所望全躯于今日, 今蒙无戎慰恤,监护安抚,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见军民之受赐。臣亦自量过咎,尚 切忧疑,谨遣亲弟,诣阙奉表,待罪以闻。
这道表文,相传亦是李昊手笔。李昊原是前蜀旧臣,前蜀亡时,降表也是李昊 所修,蜀人夜书于其门道:世修降表李家。
这也是当年的一段趣闻哩。那后蜀自孟知祥传至孟昶,凡二世,共三十二年。
太祖接着孟昶的降表,即简授吕余庆知成都府,并谕蜀主孟昶,速率家属,赴 汴京授职。孟昶接到旨意,哪敢迟延,便携带家属启行,闻得知成都府的名吕余庆, 盂昶不觉骇然道:“国之灭亡,殆由定数,不可逃也。”记得今岁元旦,命翰林撰 春联帖子,所撰的皆不称意,曾自撰一联道:“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今日 出降,不料来知成都府事者,即名“余庆”。况闻宋主以诞生之辰为长春节。可见 这春联帖子,竟成了谶了。孟昶说着,嗟叹不已!沿路由峡江而下,山川崎岖,道 路难行,那花蕊夫人,娇怯怯的身躯,经受了这样风霜之苦,抱着一腔亡国之恨, 镇日间秋水凝波,春山敛黛,十分幽怨。幸得王全斌出师之时,曾承太祖面谕,蜀 主孟昶出降,须要好好的保护着他,并其家属送至汴京。所以王全斌传下将令,格 外优待,不论军民将士,有敢侵扰蜀主及其家属的,一概军法从事,决不宽贷,因 此一路行来,总算安稳。
这日道经葭萌关,在驿中憩息。后主孟昶,自有军士监守,另居一室;花蕊夫 人带了两名宫人,居于左首一间屋内;昶母李氏,居于右首屋内。其余男妇诸人, 都在驿中夹杂住下。花蕊夫人瞧着这般模样,回想盛时,在宫中歌舞宴饮,何等欢 乐,今日国亡家破,身为囚虏,尚不知到汴京时性命如何,心内想着,好不伤感。 独自一人涕泣了一会儿,觉得一盏孤灯,昏惨惨的,不胜凄凉,再看两个宫人,已 是睡得和死人一般。花蕊夫人要睡又睡不去,要想把灯剔亮。却又没有灯檠,只得 将头上的金凤钗取下,把灯剔亮,那胸中的哀怨,无处发泄,便随意填的一阕小令, 取过笔墨,要写了下来,却又没有笺纸,只得蘸着笔,在那驿壁上写道:初离蜀道 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官。
花蕊夫人题罢,掷笔叹道:“当年在成都宫内,主上亲谱《万里朝天曲》,命 我按拍歌之,以为是万里来朝的佳谶,因此百官竞执长鞭,自马至地,妇人竞戴高 冠,皆呼为‘朝天’。
及李艳娘入宫,好梳高髻,宫人皆学之邀宠幸,也唤做‘朝天髻’。哪知今日 万里崎岖,前往汴京,朝见宋主。万里朝天的谶言,却是降宋的应验,岂不可叹么? “她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追想前情,悲伤现在,芳心似捣,柔情如织,哪里还能安 睡?
不知不觉,早又天明,监送的军骑,已来催促登程,只得随着众人一齐动身, 沿途前进,并无阻碍,早已到了汴京。
孟昶待罪阙下,太祖御祟元殿,宣孟昶入见。孟昶叩拜已毕,太祖赐坐赐宴, 备加恩礼,并封孟昶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授爵秦国公,赐居汴河之滨,新造第 宅;自孟昶之母李氏以下,凡子弟妻妾及官属,均赐赍有差,就是王昭远等一班俘 虏,也尽行释放。你道太祖因甚如此加恩?只因久闻孟昶之妾花蕊夫人艳绝尘寰, 欲思一见颜色,以慰渴怀,又不便特行召见,恐人议论,便想出这个主意。遍加赏 赐,他们必定进宫谢恩。就可见花蕊夫人了。
果然到了次日,孟昶之母李氏,便带着儿子的妻妾一同入宫,拜谢圣恩。太祖 便择着次序,一个一个召见。到得花蕊夫人入谒,太祖格外留神,觉得她才至座前, 便有一种香泽扑入鼻中,令人心醉。仔细端详,真是天姿国色,不同凡艳,千娇百 媚,难以言喻。折腰下拜,好似迎风杨柳,婀娜轻盈。太祖已看出了神,好似酒醉 一般失了知觉。等到花蕊夫人口称臣妾费氏见驾,愿皇上圣寿无疆,这一片娇音, 如莺簧百啭,呖呖可听,方才把太祖的魂灵,唤了转来。太祖自觉过于出神,太不 雅观,便竭力镇定,传旨平身;且谕孟昶母李氏,一同旁坐。
李氏请旨入谒六宫,当下便有宫女引导,花蕊夫人也跟随前往。
太祖仍在那里等候她们,去了好一会,方才出外,谢恩告退。
太祖称李氏为国母,并传谕叫她随时入宫,不必拘泥形迹,李氏唯唯而退。太 祖却把两道眼光,射住在花蕊夫人身上,一瞬也不瞬。花蕊夫人也有些觉着,便瞧 了太祖一眼,低头敛鬟而退。
这临去时的秋波一转,更是勾魂摄魄,直把个太祖弄得意马心猿,竟致时时刻 刻记念着花蕊夫人,几乎废寝忘餐。恰值此时,皇后王氏,于乾德六年崩逝,六宫 春色,虽然如海,都比不上花蕊夫人的美貌。太祖正在择后,遇到这样倾国倾城的 佳人,如何肯轻易放过?无奈罗敷有夫,又不能强夺过来,思来想去,便将心肠一 硬道:“不下毒手,如何能得美人?”当下决定了主意。便在这一天,召孟昶入宫 夜宴,太祖以卮酒赐之,并谕令开怀畅饮,直至夜半,方才谢恩而归。至次日孟遂 即患病,胸间似乎有物梗塞,不能下咽。延医诊治,皆不知是何症候,不上两日, 即便死去,年四十七岁,从蜀中来到汴京,不过七日工夫。
太祖闻得孟昶已死,为之辍期五日,素服发丧,赙赠布帛千匹,葬费尽由官给, 追封为楚王。昶母李氏,自入朝后,太祖特赐肩舆,令她时常入宫。李氏每见太祖, 辄有戚容,太祖尝慰谕她道:“国母善自珍摄,无过戚戚,如嫌在京不便,他日当 送母归去。”李氏问道:“陛下使妾归于何处?”太祖道:“当送母回至蜀中。” 李氏道:“妾本太原人,倘得归老并州,以遂素愿。妾便感恩不尽了!”太祖欣然 言道:“并州现为北汉所占据。待朕平了刘钧,定当为母所愿。”李氏拜谢而退。
到得孟昶病殁,李氏并不哭泣,但举酒酧地道:“汝不能以一死殉社稷,贪生 至此。我亦为汝尚存,不忍遽死。今汝既死,我生何为?”遂绝食数日而亡。太祖 闻李氏亦殁,命赙赠加等,且鸿臚卿、范禹称经理丧事,与孟昶俱葬于洛陽。
葬事既毕,孟昶家属,仍回汴京,少不得入宫谢恩。太祖见花蕊夫人全身缟素, 愈显得明眸皓齿,玉骨珊珊,便乘此机会,把她留在宫中,逼令侍宴。花蕊夫人在 这时候,身不由己,也只得宛转从命。饮酒中间,太祖知道花蕊夫人能诗,在蜀中 时,曾作宫词百首,要她即席吟诗,以显才华。花蕊夫人奉了旨意,遂立吟一绝道 :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太祖看了这诗,击节叹赏,极口赞美道:“卿真是个锦心绣口了!”那花蕊夫 人本是个天生尤物,饮了几杯酒,红云上颊,更觉妩媚动人。太祖瞧了这样的美人, 哪里还忍耐得住,便命撤去御筵,携着花蕊夫人,同入寝宫,共效于飞。这花蕊夫 人,床第之间,工夫极好,服侍得太祖心酣意畅。到了次日,即册立为贵妃。花蕊 夫人既顺从了太祖,又受封为妃,少不得拿出在蜀中引诱孟昶的手段来,引诱太祖, 每日里歌舞宴饮,取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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