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回 十万水军歼采石 一曲离歌别江南(2)
后主在着围城里面,还有这闲情逸致,按谱填词,丝毫不以军务为念。你想这 座金陵城,还有不被宋师攻破的道理么?
这日,后主正在宫内看着一众僧道铙钹宣天,香烟缭绕的诵经礼忏,只听得城 外号炮连声,方才吃惊,命人探听,始知宋师已逼城下,不禁着急起来,亲自上城 巡视,登陴而望,但见宋师已在城外,立下营寨,杀气横空,旌旗蔽日,这时才知 不妙,回问守卒道:“宋师已抵城下,怎么还不入报?”守卒道:“皇甫将军吩咐 不要入报,所以不敢上达圣听。”后主发怒道:“宋师逼临城下,尚不报告,必是 怀着异志了。”急召皇甫继勋,问他为何隐蔽军情?兵临城下,尚不报闻?皇甫继 勋答道:“北军气势甚锐,难以抵挡,臣即日日报知陛下,亦不过徒使圣心着急, 宫廷惊惶,所以不行入报。”后主闻言,怒不可遏道:“依你这般说来,只好一任 宋师进城,也不用御敌了,明是与宋师通连,卖国求荣,这种背主的贼臣,不即斩 首,何以儆尤?”就令左右,将皇甫继勋拿下,置诸死刑;一面飞召都虞侯朱令赟, 速率上江兵马,入援金陵。
那朱令赟,接到后主入援的急旨,便率领水师十万,由湖口顺流而下,意欲焚 毁采石江南的浮梁,断绝宋师的归路,令他军心摇动,然后纵兵截击。早为曹彬探 知消息,便召战棹都部署王明,授了密计,命往采石矶防堵来军。王明领了密计, 飞速前去。那朱令赟带着战舰,星夜下驶,将近采石江头,遥望前面,帆樯如云, 好似有数千艘战舰排列在那里。朱令赟瞧了,心下很是惊疑,又值天色已晚,恐为 敌人所截,不敢前进,传令将战船在皖口停泊一夜,待至天明,再行进兵。哪知到 了半夜,忽闻战鼓如雷,水陆相应,江中来了许多敌舰,火炬照耀得满江通明,现 出一杆大旗,上面有个斗大的“王”字。岸上又到了无数步兵,也是万炬齐燃,飞 出一杆帅旗,写首“刘”字。岸上江中,两下夹攻,喊声不绝,也辨不出有多少宋 师。
令赟不知敌军虚实,惟恐黑夜交兵中了敌人的计策,急命军士纵火,将船堵住, 不令近前。不料北风大作,自己的战舰都在南面,那火势随风卷来,没有伤着敌船, 反向自己的战舰燃烧起来,全军顿时惊溃。令赟亦慌了手脚,急命各舰拔椗返奔, 无奈舰身高大,转动不便,早被敌军乘势逼近,跳过船来,刀槍齐施,乱砍乱截, 兵士的头颅,纷纷滚下水去,霎时之间,各舰大乱,只为着逃命。刚才往岸上跳去, 又有陆路的宋师,奋力砍杀,只得投入江中,凫水逃生。令赟此时,束手无策,正 想跳入水中。忽然一员宋将,奔向前来,一声吆喝,把令赟拿下,穿索绑活擒而去。 这员拿令赟的大将,就是王明;他领了曹彬的密计,在浮浮上下,竖着无数长木, 悬挂旗帜,远远望去,好似帆樯一般,作为疑兵。又预约刘遇,带了步兵,从岸上 杀来,水陆夹击,果然令赟坠入计中,不战自乱。只用半夜工夫,便把令赟的十万 水军,迅扫而空,其实宋师不过五千水师,五千步卒,统共一万人马,击败了江南 十万水师,曹彬也可算善于用兵了。那后主在金陵城内,只盼望令赟前来,击退宋 师,方可解围。忽地接得令赟被擒全军覆没的消息,直吓得后主面如土色,没法可 施,只得命徐铉星夜驰赴汴京,面见太祖,哀求罢兵。
太祖道:“朕令李煜入见,何故违命不来?”徐铉道:“李煜并非违抗命令, 实因病体缠绵,不能就道;且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一般,并没有什么过处,还 求陛下愈格施恩,诏领罢兵。”太祖道:“李煜既视朕如父,父子应该一家,哪有 南北对峙之理?”徐铉听了这语,一时难以辩驳,只得顿首请道:“陛下不念李煜, 也当顾念江南数百万生灵,若大军逗留必致生灵涂炭,尚祈陛下体天地好生之德, 饬令罢兵。”太祖道:“朕于出师之时,已谕令将帅,不得妄戮一人。李煜见大军 既至,早日出降,又何至涂炭生灵呢?”徐铉又道:“李煜连年朝贡,未尝失仪。 陛下何妨恩开一面,俾得生全。”太祖道:“朕并不加害李煜,只要他献出版图, 入朝见朕,便可罢兵了。”徐铉见太祖绝无矜全之意,便道:“臣视陛下,如李煜 这样恭顺,仍要见伐,也未免宴恩了。”太祖见徐铉说他宴恩,不觉动了怒气,拔 剑置案道:“汝休得哓哓不休,卧榻之旁,岂能任他人酣睡,能战即战,不能战从 速出降。如再多言,可视此剑。”徐铉见太祖动怒,无法可想,只辞别而行,不分 晓夜奔回江南。
后主闻太祖不肯罢兵,更加惶急,忽地又接到常州急报,乃是吴越王钱俶,奉 了宋廷之命,攻取常州。后主此时,无兵可以救援,只得寄书于俶道:“今日无我, 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庸,恐王亦变作大梁布衣了。”钱俶置之不答,进 军攻拔江陰、宜兴,下了常州,江南州郡,所余无几,金陵围困愈急。曹彬令人语 后主道:“事已至此,困守孤城,尚有何为?若能早早归命,保全实多!否则城破 之日,不免残杀,请君早自为计!”后主尚是迟疑不决。
曹彬意欲攻城,又念攻破城池,必致害及生灵,虽出令禁止,也难遍及,就想 了一个计谋,诈称有疾,不能视事。众将都入帐问候。曹彬道:“诸君可知我的病 源吗?”诸将闻言,或说受了感冒;或说积劳成疾。曹彬摇头道:“诸君所言,皆 非我的病源。”诸将不觉惊异,便请延医诊视,曹彬道:“吾病非药石所可医治, 只要诸君诚心自誓,克城之后,决不妄杀一人,我病就可痊愈了。”诸将齐道: “主帅尽管放心,我等当在主帅之前,各设一誓。”就焚香宣誓而退。
次日,曹彬出令攻城,攻了一日,金陵已破。侍郎陈乔入报后主道:“城已破 了,国家灭亡皆臣等之罪,愿陛下速加诛戮,以谢国人。”后主道:“这是国家气 运使然,卿死于事无济。”陈乔道:“陛下即不杀臣,臣亦何面目自立于天地之间。” 就即退归私第,自缢而亡。勤政殿学士钟茜,闻得城破,朝冠朝服,坐于堂上,召 集家属,服毒俱死。学士张洎,初时与陈乔相约同死,后洎仍扬扬自得,并无死志。 后主到了此时,已是山穷水尽,无法可施,只得率领臣僚,诣军前投降。曹彬用好 言抚慰,待以宾礼,请后主入宫,治装。即日前往汴京。
后主就辞别回宫。曹彬带了数骑,在宫外等候。左右向曹彬道:“主帅放李煜 入宫,倘或觅死,如何是好?”曹彬笑道:“李煜优柔寡断,既已乞降,怎肯自己 觅死,此言未免过虑了。”
后主果然治了行装,匆匆的辞别了宗庙与宰相汤悦等四十余人,同赴汴京。
后主在江南快乐惯了,哪里经过这路风霜之苦?况且又被监押的军健,逼着他 晚夜奔驰,早起迟眠,甚是辛劳。后主虽没志气,到了这般地步,回想从前在江南 的快乐,心下也不禁悲酸起来,掩面涕泣了一会。他生平误在自命风雅,以致贪恋 酒色,不问政事,弄到了国破家亡,身为俘虏,还是不知追悔,在路途之上,悲伤 了一会,仍旧不改他的老脾气,又做出一阕去国词,道:四十年来家国,八千里地 山河!曾几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 离歌,挥泪对宫娥!
后主一路之上,感慨悲歌,同随从臣僚,前赴汴京;这日到了都城,恰巧曹彬 亦奏凯回朝。
太祖就御明海楼受俘;因李煜尝奉正朝,诏有国勿宣露布,止令李煜君臣,白 衣纱帽,至楼下待罪。李煜叩首引罪就宣诏道:上天之德,本于好生;为君之心, 贵乎含垢。自乱离之云瘼,致跨据之相承,榆文告而弗宾,申吊伐而斯在;庆兹混 一,加以宠绥。江南伪主李煜,承奕世之遗基,据偏方而窃号,惟乃先父,早荷朝 恩;当尔袭位之初,未尝禀命,朕方示以宽大,每为含容,虽陈内附之言,罔效骏 奔之礼。聚兵峻垒,蓄谋日彰。朕欲全彼始终,去其疑问,虽颁召节,亦冀来朝; 庶成玉帛之仪,岂愿干戈之役。蹇然弗顾,潜蓄陰谋,劳锐师以徂征,傅孤城而问 罪。洎闻危迫,累示招携,何迷复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掇,昔者唐尧光宅,无非丹 浦之师;夏禹泣幸,不赦防风之罪;稽诸古典,谅有明刑。朕以道在包皮荒,恩推恶 杀,在昔骡车出蜀,青盖辞吴,彼皆闰位之降君,不预中朝之正朔;及颁爵命,方 列公侯。尔实为外臣,戾我恩德,比禅与皓,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侯 之号;式优待遇,尽舍尤违。
今授尔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仍封违命侯,尔其钦哉,无 再负德此诏。
李煜听诏,惶恐谢恩。太祖还登殿座,又召李煜入见。
未知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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