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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匹妇含冤惟自缢 老鳏报怨狠投词(2)

禹明吾说:“这件事晁大哥也没得了便宜,叫大爷己了个极没体面。这事晁大叔也不得知道,是晁大哥干的。”计老道:“这是晁亲家不知道的事,别提。我再说一件晁亲家知道的事。那一年得罪着辛翰林,不应付他夫马,把他的‘龙节’都失落了。辛翰林复命要上本参,刚撞着有他快手在京,听见这事,得七八百两银子按按,咱县里郑伯龙正在京里做兵马,快手合他商议。郑伯龙道:‘亏你打听,这事上了本还了的哩!一个封王的符节,你撩在水里,这是什么顽!用银子咱刷括。’那郑伯龙把一自一家见有的银子,银酒器,首饰,婆子合儿一妇一物珠箍,刷括了净,凑了八百两银子,把事按住了;后来零碎把银子还了,他也没收一厘一分的利钱。后来郑伯龙干陛,也向他借八百两银子,写了两张四百两的文约。他把文约诓到手里,银子又没己他。过了一年,晁大官儿拿着文书问他要银子,叫郑伯龙要合他开老爷庙里发牒哩,说誓哩,才丢开手了。京里数起来的东西,什么是不贵的?这几年差往京去的,一去就是五六个,七八个,都在郑伯龙家管待,一住就是两三月。晁大官儿一自一己去了两三遭,都在郑伯龙家安歇,每日四碟八碗的款待。待要买什么东西,丢个四指大的帖子与他,一五一十的买了捎将来。昨郑伯龙回到家,晁大官儿连拜也没拜他拜,水也没己他口喝!他那年京里坐监,害起伤寒来,咱县里黄明庵在京,就似他儿一般,恐怕别人不用心,昼夜伏事了他四十日。新近往通州去看他,送了他大大的二两银,留吃了一顿饭,打发的来了,恼的在家害不好哩!”告诉不了。大家都起来散了。

晁大官被计家的人们采打了一顿,也有好几分吃重,起不来,也没打门幡。珍哥躲在禹明吾家,清早晚上都不敢出门,恐怕计家有人踅着要打,幸得与禹明吾都是旧相知,倒也不寂寞。禹明吾的娘子又往庄上看收稷子去了,禹明吾故此也不多着珍哥。

老计与那些族人商议告状,族人说:“这凭你一自一己主意。你一自一己忖量着,若罩的过他,就告上状。若忖量罩不过他,趁着刚才那个意思,做个半截汉子罢了。若是冬月,咱留着一尸一别要入敛,和他慢慢讲话。这是什么时月?只得入了敛。既是入了敛,这事也就松了好几分。”那几个秀才道:“说的什么话!他拿着咱计家不当人待,生生的把个人一逼一杀了,就没个人喘口气,也叫人笑下大牙来!咱也还有闺一女一在人家哩!不己个样子,都叫人家掐巴杀了罢!不消三心二意,明日就递上状!他那立的文书就是供案!”老计道:“咱这状可在那里递好?”那些秀才道:“人命事,离不了县里,好往那里递去!索一性一说是珍哥一逼一勒的吊杀了!不要说是打杀,问虚了,倒不好的。”商议了,与众人别过。

计老父子也不曾往家去,竟到了县门口,寻着了写状的孙野鸡,与了他二钱银子,央他写状,写道:

告状人计都,年五十九岁,本县人。告为贱妾一逼一死正妻事:都一女一计氏一自一幼嫁与晁源为妻,向来和睦。不幸晁源富享百万,贵为监生,突嫌都一女一家贫貌丑,用银八百两,另娶一女一戏班正旦珍哥为妾;将都一女一囚囤冷房,断绝衣食,不时捏故殴打。今日初六日,偶因师姑海会郭氏进门,珍哥造言都一女一奸通僧道,唆勒晁源将都一女一拷打休弃,致一女一在珍哥门上吊死。痛一女一无辜屈死,鸣冤上告。计开被告:晁源、珍哥、小梅红、小杏花、小柳青、小桃红、小夏景、赵氏、杨氏。干证:海会、郭姑子、禹承先、高氏。

于六月初十日,候武城县官升了堂,拿出投文牌来,计老抱了牌,跟进去递了,点过了名,发放外面看牌伺候。十一日,将状准出,差了两个快手,一个伍小川,一个邵次湖,拘唤一干人犯。两个差人先会过了计老父子,方到晁家。门上人见是县里差人,不敢傲慢,请到厅上坐下,传于晁大舍得知。

晁大舍忍了痛,坎了顶孝头巾,穿了一件白生罗道袍,出来相见。差人将出票来看了,就陪着款待了酒饭,坐间告诉了前后事一情一。差人道:“吊死是真,这有甚帐!没的有偿命不成?只是大爷没有正经行款,十条路凭他老人家断哩!晁相公,你一自一己安排,明日也就该递诉状了。”要作别辞去。晁大舍取出二两银来,说:“以后还要走哩。这薄礼,权当驴钱,明日递过诉状,专意奉屈致敬,再商议别事。”差人虚逊了一逊,叫过他跟马的人来,将银收过,送别去了。

即刻请过禹明吾来商议,一面叫人往县门前请了写状的宋钦吾来到,与他说了缘故,送了他五钱银子,留了他酒饭。宋钦吾写道:

诉状监生晁源,系见任北直通州知州晁思孝子,诉为指命图财事:不幸取刁恶计都一女一为妻,本一妇一素一性一不贤,忤逆背伦,不可悉数。昨因家事小嫌,手持利刀,要杀源对命。源因躲避,随出大街撒泼。禹承先、高氏等劝证。一自一知理屈,无颜吊死。计都率领虎子计巴拉并合族二百余人蜂拥入家,将源痛殴几死,门窗器皿打毁无存,首饰衣服抢劫一空。仍要诈财,反行刁告,鸣冤上诉。被诉:计都、计巴拉、计氏族棍二百余人。干证:禹承先、高氏。

于十二月,亦赴武城县递准,佥了票,仍给了原差拘唤。晁源虽有钱有势,但甚是孤立。他平时相厚那些人又都不是那老成有识见的人,脱不了都是几个暴发户,初生犊儿。别的倒有许多亲朋,禁不得他父子们刻薄傲慢,那个肯强插来管他?真是个“亲戚畔之”的人。计老头虽然穷了,族中也还成个体面,只看昨日入敛的时节,不招而来的男一妇一不下二百多人,所以晁大官也甚是有些着忙。但俗语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倒将来,使那磨大的银子罨将去”,怕天则甚?只是人心虽要如此,但恐天理或者不然。且看后来怎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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