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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忏罪 白姑子造孽渔财(2)

谁知这狄希陈是被唬破胆的人,白姑子只说了一句是锡蟆,素姐只接过手来看了一看,他就焦黄了个脸,通没了人一色一,从裤裆里漓漓拉拉的流尿,打的那牙巴骨瓜搭瓜搭的怪响。素姐看了他一眼,说道:“了不得!这一情一管又是你这忘八羔子干的营生!我再看看别的,要是都换了假的,我还念你娘那扶经哩!”怒狠狠的又取了两封出来,一连拆开了封皮,每封里边都是四个锡锭。再把那七封取出,照例一般,那有二样!狄希陈不及防备,被素姐飕的一个漏风巴掌,兜定一脚,踢了一个嘴抢地。白姑子手里流水拉扯,口里连忙念着佛道:“阿弥陀佛!不当家。狄大嫂,快休如此。你今请僧建醮,却是为何?银钱小事,夫者一妇一之天哩!打夫就是打天一般。原来你是如此利害,所以动了天王怒哩。乡里人家多有倾下白铁锞子,防那歹人的打劫,这只怕是常时收拾下的,老施主不曾知道,当了真的留下也不可知,怎么就知道是狄大哥干的事?”素姐道:“这要不是他干的营生,他为甚唬的那尿……这分明是贼人胆虚。这闷气,我受不的!我要不打他几下子,这暗气就鳖杀我了!白师父,你且暂回庵去,待我发落了这事,消消气,我再使人请你去。”

白姑子就待走,狄希陈望着白姑子挤眼扭嘴,叫他别要回去,劝解素姐,替他做个救命星君。白姑子会意,道:“狄大哥,这银子或者是你不是你,你可也说说是怎么。你这们涎不痴的,别说狄大嫂是个快一性一人,受不的这们顿碌,就是我也受不的。饶我那昝拿着汉子,象吸石铁一般,要似这们个象生,我也打他几下子。”素姐道:“有话只该合明白人说,叫人心里一自一在。这不是白师父你亲眼看着?你不相干的人也说是受不的,也说是该打。只有旁边的人说这们几句公道话,咱本等有气,也就消了许多。常时但是合他合合气,他本人倒还没怎么的,那旁里的有多少说长道短,扯那臭扶淡的!我本等待要少打,一激一得我偏打得多了。”白姑子道:“正是如此。人没得合他有仇,好意打他么?那银子其实不干狄大哥事,但只为甚么妆这腔儿?倒象是狄大嫂平日不知怎么利害,唬的人这们等的。狄大嫂,你当着我在这里把话说开,你也再休絮叨,把这银子的事丢开手罢。”素姐叫那白姑子顺着毛一顿扑撒,渐渐回嗔作喜。狄希陈也渐渐转魄还魂。素姐拣了十个雪白银锞,用纸包了,一交一 一付白姑子拿去散与众人,作一半经资。这白姑子把这五十两经钱拿回庵去,那里分与甚么众人!拣了个建醮的良辰,请了那别庵的八位秃一妇一,连一自一己师徒共是十人,启建法事。素姐动用米、面、柴、薪送去庵内。

狄员外明知是薛如卞要使那神道设教,劝化那姐姐回心,与白姑子先说通了主意,做成圈套,想说:“倘得因此果得回心转意,便得清门净户,宅安家稳,儿子不受折,老身有了倚靠。”这等有钱之家,使得几两银子,有甚希罕。闻知素姐要建醮忏悔,甚是喜欢,叫狄周媳一妇一与素姐说道:“凡是道场所用之物,都问狄员外要,俱当一一应承。又与了三十两银子,叫他做经钱;又说:如要一自一到庵中,可请薛亲家婆合薛如卞娘子连氏、薛如兼娘子巧姐同去相陪。

素姐一自一从进了狄家的门这们几年,没得他一口好气,止有这遭搔着他的痒处,笑了,一面说了一声“难为爹”的良心好话。狄员外就差了狄希陈往薛家请他丈母合连氏巧姐先到家中,同了素姐好到庵去。薛夫人因是狄员外专意相请,也要指望这遭叫一女一儿改行从善,满口应承。至期,娘儿三个先到了狄家,吃了早饭,四人同到莲华庵中,还有狄周媳一妇一合小玉兰、薛三省薛三槐两个的娘子跟随。外面薛如卞兄弟三个,狄希陈又请了相于廷,共是五人,同在庵中监醮。另叫了厨子在那里整备素筵。

一连七日,薛夫人合素姐四位,每日早去拈香,晚上辞佛回家。薛如卞合相于廷都每晚各回家中宿歇。惟狄希陈恐怕素姐见怪,只说晚间替素姐佛前拜忏,不回家去。众姑子们每日掌灯时分,关闭了庵门,故意把那响器敲动,鼓钹齐鸣,梵咒经声,彻于远近,却一面在那白姑子的禅房里面置备了荤品,沽了醇醪,整了一精一洁的饭食,轮流着几个在佛殿宣经,着几个洞房花烛,逐日周而复始,始而复周。狄希陈虽是个一精一壮后生,也禁不起群羊攒虎,应接不暇,未免弄得个嘴脸丰韵全消,骨高一肉一减。白姑子对着素姐说道:“常言说得好:‘满堂儿一女一,当不得半席夫妻。’这一连几夜,倒是我们也还有轮替打盹的时节。这狄大哥真是那至诚君子,从晚跪在佛前磕头礼拜,不肯住一住儿,真是夫妻一情一重!若是人间子一女一为父母的肯是如此,这也真是大舜复生,闵曾再出!如今把人也累得憔悴不堪观了!”素姐道:“他若果真如此,这也还不象个畜生。”心里也未免暂时有些喜悦。

到第七日道场圆满,设了一个监牢,把素姐洗换了浓妆,脱了艳服,妆了一个囚犯坐在牢中。白姑子穿了五彩袈裟,戴了毗卢九莲僧帽,执了意旨疏文,在佛前伏章上表。疏曰:

南赡部洲大明国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绣一江一 县明水镇莲花庵奉佛秉教沙门,伏以乾坤肇位,分剂健顺之仪;夫一妇一宜家,允著刚柔之匹。惟兹一妇一德无愆,方见夫纲莫。今为狄门薛氏,本以儒宗之一女一,傧为胄监之妻。河洲原是好逑,鸾占有素;葡架本非恶趣,狮吼无声。恃娇挟一宠一 ,未尝乏衾枕之缘;怙恶逞凶,讵真有刀俎之毒。纵干一妇一人反目之条,宁犯神明杀身之律?不谓六庚妄报,兼之三一尸一谬陈,触天廷之峻怒,丑鬼奉符;扞扞冥室之严威,神鹰受敕。追悔何从?愿茹灰而湔胃。省愆曷既?徒饮泣以椎心。切思苦海茫茫,殊难挽救;仰仗慈航泛泛,犹易援拯。敢用敬求佛力,于焉普度人天,牒文到日,如敕奉行。

白姑子伏俯在地,过了半日,故妆醒了转来,望着素姐问讯,说道:“施主万千大喜!适间章奏天廷,俯候许久,不见天旨颁行;又过了一时,只见值日功曹,押着重大的一杠,两个黄巾力士,还扛抬那杠不动,取开看时,都是下界诸神报你那忤逆公婆,监打丈夫的过恶,叠成文卷,满满的积有一箱;注该十八重地狱,重重游遍,满日托生猪,狗,骡,驴,轮回。然已今奉佛旨救度,已准暂彻神鹰,听从省改;如再不悛,仍行擒捉。”众尼僧都穿了法衣,拿了法器,从狱中将素姐迎将出来,从新打扮得浓妆艳抹,锦袄绣裙,众尼作乐称贺,名为“报喜”。素姐取出五两纹银相谢。这个当面送的,白姑子又不好打得夹帐,每人足分五钱,一会众人各甚欢喜。法事已完,白姑子等送佛烧榜,两边条桌摆开,盛筵打散,先送得薛夫人娘儿四个回去,又次打发薛相公四个先回。狄希陈托名看人收拾。落在后面与众尼姑吃酒取笑。

原来这个醮事,白姑子在素姐面前只说是请僧建醮,计卷还钱;他在那众姑子面前,只说是包做道场七昼夜,完日讲送经资十两。先拿回来那五十两银,从里边称出八金,除了他师徒二位,其余的八众尼僧,每人一两,俱先分散。后来这六十两俱已一一收完,只不令众人知道。这一件事,白姑子净净的得了一百两花银,米、面、柴、炭、酱、醋、油、盐不计其数。却也着实感一激一薛如卞的作成,买了两匹加长重大秋罗,两匹新兴金甲绫机,使毡包端了,去谢薛如卞。原来白姑子骗他这许多银子,素姐是着实瞒人,再三嘱咐白姑子,叫声“千万不可与人知道”,所以这白姑子放手大骗,绝无忌惮。倒也还亏他稍有良心,买了这四匹尺头作谢薛如卞。薛如卞也还不肯收他,白姑子再三苦让,止收了他一匹天蓝秋罗。

但素姐费了这许多银物,对了佛前发了这如许的大咒,不知果然回转心来孝顺公婆一爱一敬丈夫不曾。白姑子得了这许多横财,不知能安稳飨用与否?只怕又有别的事生出来,且看后回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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