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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只手扼游龙暗破贼坟风水 寻声起涸鲋惊回弱女余生(2)

那男人嗤的一声冷笑道:“谁要你酬谢?你口音是苏州,他是一江一 西,怎冒认兄妹起来?不瞒你说,我老陶是杀人不救人的,今日湖中发水,我在堤边看他淌过来,因见他的姿首,正合我的用处,才肯捞他一捞。若说银钱,老子在靳府里见得多,怕不够使用,要你谢礼么?你这汉子快走,老子拳头,兀是无情的!”素臣愤从心起道:“你管我一江一 西不一江一 西,兄妹岂可冒认?你救命之恩,本是可感。若然乘人之危,一逼一勒起来,真与强盗无异!还说谢礼做甚?”那人指鸾吹道:“你也是个泼贱货,见他年轻貌美,赛得过我老头儿,就把路人叫起亲哥哥来了!”素臣忍耐不住,伸起拳头,劈面打来。那人不防,向后一退。素臣又是一拳,跌入草中,爬不起来。鸾吹吓得发抖。素臣趁他跌势,飞起一脚踢将去,扑通一声,但见湖中水痕泛起,那人穿了两穿,霎时不见。鸾吹遂把那人救他之后,如何盘问,如何哄骗,要领他回去作妾,并自己夸说的话,述了一遍。素臣愈想愈气:“天下那有这种人?幸而遇我,否则,一个伶仃女子,如何禁得强暴?”鸾吹还在胆小,素臣譬解道:“这人虽有救命之恩,但既幸灾乐祸,则非救你之命,实是贪你之色。倘我迟来一步,如此扭缠,妹子看得事急,惟有与他拼命,始终一死,与见死不救无异,尚有何恩可感?”鸾吹方始释然。

两人不及细说,将身上衣裳,略搅掉些水气。不知不觉,天已昏黑,人虽救出,却到那里安顿?要回昭庆去,怎奈四下无人,沿堤的路还有水潦,那龙去时,又拔起了些柳树,堵塞住了,料得世妹不能行走!倘竟露宿在此,孤男寡女,天明了,被人看见,更不方便,这却如何是好?看看鸾吹,神思昏疲,不禁动弹,遂道:“世妹暂坐片刻,待愚兄想出安顿之法。”鸾吹道:“方在水中,灌得肚胀气闷,正是九死一生,突遇那人,撑过小船来,捞到这里,不料他陡起歹心,将妹子百般挫辱,苦得叫天不应!幸而世兄到了,脱妹子于强人之手,此后自顶至踵,都出世兄之赐!只是方才与那人扭结,气力用完,如今步不能移,这却奈何?”素臣道:“今日救得世妹,乃愚兄分内之事,这话休提。你看,此时已是掌灯,山色水声,一陰一沉可怕,衣裳又湿。愚兄气体素强,尚可忍受。世妹初苏,如何禁得风露?愚兄借寓昭庆,由此回去,路却不多。因为发水的时候,此间人逃得干干净净,屋舍坍塌许多,愚兄在此,足有三两个时辰,才见了三个过路人,此外连影儿没见过。堤路被水冲刷,是否可行,月未上弦,黑暗中辨不清白。依愚兄主见,这里却有一俯社庙,不如权且进去安歇罢。”鸾吹低头不语。素臣催道:“此时尚有淡淡月光,不多几步路,世妹还可勉强过去。再是迟疑,一发昏黑了。”鸾吹被他摧一逼一,要知除了此策,亦无别法,也就依允。

正待起身,但觉两腿麻木,异常软弱,用手在素臣膝上,揿了几回,仍是立不起来。素臣看他这般光景,万分不忍,遂道:“世妹休得硬撑,愚兄斗胆代劳了!”便趁势立起,把鸾吹右手挟在腋下,慢慢移步。不妨鸾吹落水已久,足下两瓣莲花,早经褪出罗袜之上,绣花裤管本来扎紧,却是被水浸透,胀胖不过,鞋小足大,竟如柄凿。又碍素臣当面,不例细加整束,此正是女子说不出的苦处!素臣那里见得到,只管扶掖着要走。鸾吹羞得面上发烧,心里老大着急,跨不得两步,力已用尽。素臣却也会意,便道:“世妹既不能行,愚兄一发背进里边去罢。”说罢,把腰弯倒,凑着鸾吹,挽住他一手,却自己一只手翻到后面,轻轻托起鸾吹双膝,放步而走。鸾吹虽则弱质轻盈,无奈浑身浸湿,衣裙重滞,倒也十分累坠。不是素臣力量,那两个肩膀,几乎要压折了!三脚两步,早到社庙门首。那知这庙是三间头门,接着穿廊一道,便是大殿。穿廊之旁,一边一棵大银杏树,约有四五尺围圆,高过飞檐,密叶丛枝,遮盖天日。一边是座花台,杂莳花草。素臣自外走入,初觉空处尚有微光,及进了门,登时暗如黑狱。鸾吹遍身无力,压着素臣,恍如死人一般。素臣到此,满想背进殿上,觅下坐处,然后释手,省得他受些劳顿。一直背过穿廊,觉得自己足如重茧,跨步很不灵便,眼前火星闪烁,只是不见库中一件东西。忖着已是大殿,地下砖泥平坦,方胆好走。那殿上却有长生琉璃点着,挂得太高,殿门上护接的横槅,可巧遮煞,从外望进,全无影子。刚刚举步前向,不提防穿廊尽头,尚有阶石三级,尽力一踢,那五个脚指痛将起来!手势稍松,连背上的人,直扑进殿门之内,阿唷一声,急忙顺势将鸾吹按住旁边。猛然眼前一亮,才知道殿中本非黑暗,趁着照光,忽见鸾吹面色已如灰土,两眼插入眶中,口角间白沫迸流。素臣大惊失色道:“不好了!”正是:

不逐三闾沉楚泽,难防灵辄触庭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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