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法雨有缘遇真儒回头是岸 了因无命逢介士撒手归空(2)
两尼暗地商量:“怎样勾挑一下?”寻思无计。忽见双人拿去一撮西瓜子儿,放在铺上,一个一个的取来咬吃了。因忙取些瓜子,用香口咬开,剥出仁儿,在窗槅中递将过去,安在铺上。双人听出了神,只顾伸手取食,竟像自己剥在那里的一般。了因心里好不喜欢,暗忖:“这事有几分想头了!”了缘看见,也忙剥瓜仁送过。双人也不管是子缘递的,是了因递的,一概随意取食。两尼更是喜出望外,那知子因又撮瓜仁过去,恰值双人一手正转过去,取那铺上的瓜仁,可可的捻住了了因的纤纤春笋。双人回头一看,把脸胀得通红,缩手不迭。了因把手慢慢的收将进去,对着双人,迷迷而笑。了缘搭着了因香肩,也向着双人嫣然巧笑。双人老大没趣,一迳走出前舱,到船头上解手。侍者意儿、静悟,俱被惊醒,看着天色将晚,各人收拾晚饭。素臣尚在高谈,法雨尚在静领。直到摆了饭,双人方才进舱,大家吃饭。
两尼见此光景,私下商量道:“看来是个雏儿,脸太嫩哩!我们夜间如此如此,在黑暗之中,自然不害羞了!”双人到晚间,也悄悄的,与素臣说知日间之事。素臣问道:“你意如何?”双人道:“自我始之,自我终之方好。你知我家家法,母亲又严,况且是个尼姑,我又年少,非娶妾之时。倘他只顾歪缠,我只得叫破他了。”素臣道:“据我看来,弟即能始终之,非断乎不可。我们初上船来,并未相熟,你又未加顾盼,有何情丝,而即为投桃之事?是只知好色,一味贪一婬一。如此之人,岂可列于妾媵?但遽然叫破,长途千里,使他何以为颜?且使全船皆知,亦是坏人名节。不如包容荒移,付之不见不闻为要!”双人点头称善。
那知到得更余,了因伺两个睡熟,悄悄的将窗槅挪开,竟摸到双人铺上,轻轻揭开单被,将身子紧贴双人。双人睡中惊醒,竟摸到了因胸膛,令其下去。了因眼泪直挂,将嫩脸紧贴双人之脸,两手紧搿双人腰胯,抵死不放。双人因素臣之言,不敢叫破,只得将手拍胸,连叫:“素兄,天气暑热,睡不着,我们起来坐坐罢。”了因知事不谐,只得放手爬下床 去,伏在半边,静听消息。双人已坐将起来,又听见素臣答应,也要坐起,才吓慌了,急急的钻进舱去。却值了缘潜立舱口,窃一听 声息,暗中厮撞,大家都吓了一跳,两人忙将槅子悄悄闭上。素臣知有缘故,坐起说道:“我也正睡不着,合你联句,联到天明罢了。”了因见没挽回,同了缘跨上床 去,睡在一起,紧紧搂抱,各把香腮揾住。将下体乱研乱擦,弄出一身极汗,方才睡去。
次日,双人早起,叫船家进舱,指说:“此窗虽有毡条遮着,但天气暑热,我们出身露体,到底不便。你可有木板,将来隔断方好。”船家笑道:“那有木板?况且里面女师父们并不说起,反是相公们这样着急。”几句话,说得了因、了缘在内,胀红了脸,半晌没趣。素臣道:“我有道理在此。”叫船家将竹片夹了芦席,周围用细钉钉起,竟像板壁一般,正收拾得完,法雨已来请吃面,素臣辞谢。法雨道:“扬州知府送的几斤口麻目笋,小僧未曾尝动,并非残物,烧了些自然汁,下几条素面,也是钞关上主事所送,都是现成的,不须费钞,一胡一 乱请相公们吃些,还要请文相公讲诗哩。”素臣、双人只得同去扰了。双人就坐在二舱听讲。
素臣因把作诗之法,开示出来,说道:“八句律诗,就如一个人模样:头两句是头,次二句是颈,次二句是腹,末二句是足。古人命为首联、颈联、腹联、足联,其意可知。或称颈联为项联者,项即颈也。或称腹联为腰联者,腹取其无所不包,腰取其旋转如意。故颈联之下,非扩充,即展变,腰腹虽有异名,部位不可移易也。一人止有一头,断不可头上装头。有头必须有颈,断不可头下装腹。推之腹足,其理可知。今尔之诗,或两头而一颈,或两颈而一头,腹内时时钻出头来,颈下往往接将足去,岂得为人?又岂得为诗?至于绝句,则或截首足二联,或截首项二联,或截项腹二联,或截腹足二联,皆就律诗起承转合之法,随其所截而用之。如截首足二联者,一起一合,便为如法。截首项二联者,一起一承,已无余事。截项腹二联者,不可有起合。截腹足二联者,不可有起承。今尔之截诗,都不合法,失古人之意矣!至若古诗,则纯乎古文之法,比赋兴不拘一体,必与古俱化,来不知其所自来,去不知其所自去。草蛇灰线,断崖回溜,迅雷急雨,阵马风樯,无定势亦无定情。要在奇正相生,主宾间出,反正虚实,参伍错综,无一句平铺,无一笔直叙,而细意熨贴,反不得正,宾不凌主,仍是一丝不走,斯可与入古人之室矣!合而言之,诗者,思也;律者,法也;非法无以限思,非思无以妙法。故一诗有一诗之意,无意则浅,有意则深,意显则浅,意藏则深。古人用意,惟恐人知;今人用意,惟恐人不知。此诗这所由升降也。一诗有一诗之法,无法则意浅,有法则意深,法疏则意浅,法密则意深。古人以法运意,匠心经营;今人止知推求字句,不将全局炉锤,纵有好意,浅而乱矣,是又律之所由升降也。初学既不知用意用法,好高者复不受羁勒,以致髭须捻断,终身面墙,叠砌丛堆,乱如茅草,不特尔诗为然,世上这些名公巨卿、文人墨士,能有几个不犯此病?不知诗律,而冒昧吟哦,是犹避影而就日,入户而闭门也,岂不妄哉?”法雨如梦方醒,如病忽瘳,如劳得息,如盲复明,把自己诗集细细检阅,叹息了几声,说道:“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这两句成话,向来不肯甚信。如今看来,岂止十年?若不遇相公,不经指示,就读他一千年,也不中用!”
素臣未及回答,忽见船头上纷纷的跳下人来,不知何故,问着船家,方知已到淮关,船已停泊,船家去请了关上人役,下船来查看税物的。法雨懊悔没有讨关。素臣、双人上岸,到关前闲步一回,走下船来。只见老尼静悟,手里拿着一贴药儿,正待进舱。素臣问:“是谁吃?”静悟道:“是了因师父,不知怎么,忽然生起病来,口渴心烦,浑身潮热。叫我到药铺里去,说了病源取来的。”素臣悄向双人说道:“这病是因你而起的了。”双人道:“天气暑热,小弟也觉烦躁。或者受暑致病,亦未可知。”那知隔了几日,了缘将席挖一小孔,还在偷看双人。那了因竟自卧床 不起了。正是:
丝尽春蚕空有壳,泪干银蜡已成灰。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