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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一股麻绳廊下牵来偷寨贼 两丸丹药灯前扫却妒花风(2)

次日天未明时,悄悄钻过东边,洗过手面,吃过茶点,慢腾腾的踱进大一奶奶房里来。大一奶奶道:“你如今做了官了,也该放些正经出来,以后要吃酒却在这边吃,不许你掉铁嘴、弄空头,背地里干那偷天换日的事。”公子呆了一呆道:“难道正经坐功调气、下炉活火之事,不要整夜在那边修炼的么?”大一奶奶道:“那是朔后三日、望前三日,有定期的,别的日子却不许宿在那边。”正是说着,玉梅拿着一个毡包说公服做完了,裁缝们一夜 没睡,赏钱要重些哩。大一奶奶打开看过,叫春红封了二两银子赏了。公子提起霞帔来替大一奶奶妆束,大一奶奶一手夺下,说道:“啥仔罕物,从小儿在奶一娘一怀中哺着奶头,把眼睛就看熟了,家中婶一娘一、嫂子、姑娘、姐妹,那一个不穿件儿,到年下挂起神子来,祖宗三代都是紫袍玉带,胸前露出仙雀锦鸡的补服,可没有这个小鸟儿。凤冠还没打来,一团一 祆没穿,就叫人披着霞帔,不把人的门牙都笑掉了!”公子嘻着嘴儿道:“谁不知道我家大一奶奶是大来头,动口就卖弄出来了。却不道哥哥做官与我无干,我家虽是个暴发户,你公公也挣一只锦鸡儿哩!我将来就挣不起仙鹤补子,一世就穿这囗囗补儿么?”大一奶奶道:“你看他说的话,都是吃着生葱的。我说是凤冠没有戴来,怎这样等不及,一手抢起那霞帔兜头,直罩过来。亏着公公还现做着朝廷的大臣哩,怎么就是那种小家子样儿!你是读书人,那样官儿不许你做?你挣着仙鹤补子,我怕只穿这小鸟儿么?你做了皇帝我才是喜欢,有丹凤朝一陽一的补儿穿哩!”公子道:“皇帝是不能够的,我将来做一个大元帅罢,挣个狮子补服穿穿也比小鸟儿威武的多哩!”

大一奶奶胀红着脸儿道:“你看说得统不成话了,你就是个怕老婆的都元帅么?我到你家也过了六七年了,还是采过你头发撞过你拳头;罚你在房门外跪过,撵你在地板上睡过;没许你娶妻,不容你收房,把丫头婆一娘一裤一裆里都贴了封条?我出了好心不得好报,一发容你说出这样臭话来了。我赤着脚儿在你肚里走过?定是你心上人儿,嗔我几日没送你到他屋里去,熬不过了,蹙着眉头,挂着眼泪,在枕头上递了一纸状儿,教你使官势,压我下来,他和你一窝一块的过活,整日闩上房门去干那把刀儿,不管你家祖宗三代,子子孙孙的于系,连夜送你到阎老子家去了。他且只图着眼前的快活,我的姐儿,你的想头错着哩!莫说我一娘一家还有几个人儿,就是老民百姓,人家的闺女嫁到你家做了正头娘子,也不得受你这姐儿的磨灭。他说你做了官大了,可知做了官越要守着朝廷法度,做不得一宠一 妾灭妻的事,知法犯法,更要加等治罪哩!”说罢倒在牙床 ,连声“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吓得公子面色改变,连唱数喏,跌脚懊悔道:“这是我一时高兴,和你说几句顽意话儿,怎么就认起真来?自从那一晚啕了你的气,谁敢到后边走了一步儿?他怕不知道你的脚跟?教我把官势来压你,我也敢拿官势来压你?我与他齐着这日色儿……”大一奶奶连忙喊住道:“今日要祭祖哩,休得赤口白舌的罚那毒誓。他是何等人,你要与他同死同生。我也没说啥仔,你就咒生咒死,说我冤屈了他了。他在你跟前成日成夜的诽谤,休说肯替我赌誓,你只牙齿露一露儿,就感激你不尽。除了今日,也不肯与你干休。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上毛坑要讨三个吉利,省得你替他发极,再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外面祭席可也完备快了,你先出去,我也撩上些气,就起来了。”玉梅道:“外面都完备了,掌礼、吹手,等候久了。”公子道:“快催凤冠,要同大一奶奶出去拜的。”春红呶着嘴道:“那桌子上不是凤冠。玉梅早拿进来,爷眼睁睁地对着他。”公子慌把凤冠、一团一 袄、霞帔、湘裙捧至床 边,道:“如今是有了凤冠了,夫人请戴起来,好穿霞帔,不是下官性急了。”春红把手指轻轻的弹一个囗子,道:“爷是几时学就的念得下官、夫人这几个字儿,好不顺口。”公子道:“那日靳公子早有信息通知,‘下官’这几个字儿也念了四五日了,怕还不顺口?”大一奶奶也笑起来,道:“我听着你刚才的话实是生气,看看你这样儿又教我好笑,你做了官了,年纪不小,还像那三五岁的孩子,也不顾丫头们扮你的鬼脸。”

揩子要大一奶奶喜欢,越发装憨搭痴,帮着春红替大一奶奶穿一团一 袄、披霞帔、系湘裙、围角带、戴凤冠、插宝辔,鞋头上也去摸摸,膝裤上也去扯扯,引得小莲都笑起来。然后夫妇二人复归于好,春红又服侍公子装扮完毕,双双出去拜过北阙,祭过祖先家堂灶神。同着大一奶奶,立受了三个姨一娘一之礼。夫妻并坐,先是春红领着贵哥儿在毡子上一同拜了,次及翠环、大怜、玉琴,;次及总管、家人、家婆,然后撤去红毡,一众家人、仆妇、丫鬟、小厮排班叩见。大一奶奶分付家中一齐改口:称京中老爷夫人为太老爷、太夫人,三姨俱称奶奶,春红改称春姨;自己与公子居然老爷夫人矣。当日就在大厅上大排筵宴,笙箫竞奏,水陆毕陈,甚是奢华,十分快乐。

席散之后,公子跟着大一奶奶进房。大一奶奶道:“相公此番得官,是件正经喜事,合家大小,俱要加些恩泽。明日开了库房,取出纱罗绫匹,替三个姨一娘一一人做一套衣服,春红做一衣一衫一裙,翠环、大怜、玉琴、玉梅做一衫一裙,其余丫鬟都做一件衫子,众家人仆妇分别等次,各赏匹头。就是夜来宿歇,也要使他们均沾雨露,妻系结发,体统所关,不得不多几日,我也替你酌定日数:我房中宿了三夜,到大姨、二姨、三姨、春红房中各宿一夜 ,翠环、大怜、玉琴三个同伏侍你一夜 。自此以后,就要爱惜精神,在书房静养,或是读些书史以广学问,或是看些律令以娴政事,不可只以色欲为事了。”

揩子唯唯受命,暗想:大姨、三姨是断不肯让的,凤姨是逢大赦一般,有此异数,我也不忍启齿,翠环等三人是一群饿虎,一发不消说起,只得要苦春红不着的了。从次日起,日间拜邻族,拜亲友,拜官府,拜乡绅,会客吃酒,兴匆匆做那热闹场中的勾当,夜间依着大一奶奶派法,三日之后轮着大姨、二姨、三姨,喜孜孜赶那一温一 柔乡里营生[奇·书·网-整.理'提.供]。转瞬之间,已降临春红房里。只见灯烛辉煌,红毡闪烁,春红穿着新做的衣衫,插着一头的簪饰,在那里袅袅婷婷,潜潜等候得公子进房,便是插烛般拜将下去,说一声“老爷恭喜”,喜得公子眉花眼笑,一手抱在膝上,亲嘴调舌,摸乳揾腮。小莲托着酒菜进来,公子命收去毡单,一面说道:“他们撑着房头,支着架子,不得不费几个钱,你为何也是这样?”春红瞅着眼道:“难道只做姨一娘一、叫奶奶的便是个人,一奴一便没有眼儿鼻儿的?穷女儿家茶饭虽不可口,却倒是难得吃的。爷称休奚落人。”公子满心欢喜,接他酒盏,一饮而尽道:“说啥仔话,我领你的情儿!”春红又斟上一杯说道:“爷吃个双杯。”公子笑道:“自然要成双的。”接来吃了,也斟一杯回递春红。两人你怜我爱,吃了好几杯酒,春红眉目之间春情洋溢,公子悄悄的取出一丸丹药,化在酒杯之内,递与春红。吃不多时,药性已发,只见星眼乜斜,柳腰招扬,脸上桃花一朵朵泛将起来,心头欲火一阵阵压不下去,膝摇可颤,按捺不住,竟是扑向公子怀中,说道:“夜深了,早些睡罢。”公子假作不知,一手将酥乳摩挲,一手执杯细酌。春红只得哀告道:“一奴一今日不知何故,这里边忽然作起怪来,连心窝里一齐作痒。爷可怜见,早些睡罢。”公子慢慢的替他解带宽裙,屈其一腿,坐于身上,含着酒儿,哺与他吃。春红不住的把身掂播,滴泪苦求道:“爷可快些到床 上去,救一奴一之命罢!”公子见他情急,暗服一丸固髓灵丹,脱去衣裤,抱至床 沿,架起双足,行那九浅一深之法。春一江一 一婬一兴猖狂,哭道:“爷哟,怎么还是慢慢腾腾的,一奴一这回真个死也!”公子然后直捣红心,大加冲突,顶得春红眼闭口开,香汗浸一婬一,一泄如注。公子提起气来,把所泄一陰一精一一齐吸入龟中,觉得浑身和畅,精神发旺。春红已四肢瘫软,罔知人事。公子恐其易醒,把嘴哺着春红嘴儿,用气提吸。春红星眼微开,说道:“一奴一几乎断送了命。”公子问道:“如何?”春红把手勾住揩子颈儿,闭着眼道:“美不可言。一奴一自与爷一交一 合,从未有此乐也。”公子道:“我欲了事,你可支持得去么?”春红微笑道:“如此而死,亦是极乐。爷只要留神,不伤一奴一命罢了。”公子抱至床 中,重整旗槍,用神龟舐穴之法,舐得春红痒不可当,笑声吃吃;后用老僧撞钟之法,撞得春红始而笑乐,继而叫唤,久而声息俱无,一陰一精一涌出,如趵突泉一般直射出来。公子仍如前提吸,觉得满脊骨中异常酣畅。看春红时,已是两颊绯红,四肢瘫化。公子慌忙爬起,穿了衣裤,扯条单被要盖好了。他自去践老实之约。那知春红两足一伸,双手托开,竟是脱一陰一而死了。正是:

百年生死大无比,一霎风一流 值几何?

总评:

写夫妻角口,此回如春莺弄舌妖鸟啼春,酷类《金一瓶 》诸妇人勃豀唇吻;写主婢宣一婬一如浪蝶迷花狂蜂采蕊,酷类《金一瓶 》诸男女秽亵世界,非摹仿《金一瓶 》也。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如此洋洋一百几十回文字而有一情未写、一孽未观,何以揽其全、窃其变、而为古今大观邪?兼见作者力量将全部《金一瓶 》所作之事、把说之话,撮其要领、撷其一精一华,收撮数页中。更有后文两番丧事以尽其变,而在《金一瓶 》之壶奥悉见。其余百数十回,则皆《金一瓶 》所未得梦见者,此所以为第一奇书也。

非特其余百数十回《金一瓶 》未得梦见,即此回亦《金一瓶 》所未得梦见也。《金一瓶 》之勃豀秽亵专于勃豀秽亵,此回则勃豀者因谋璇姑而勃豀,秽亵者因谋璇姑而秽亵,一则笔在此意亦在此,一则笔在此意不在此。此孰呆孰活、孰滞孰灵,其相去奚啻天壤?

笔在此意不在此,则勃豀唇吻中隐然有一非礼勿言之女道学,秽亵世界中隐然有一守身如玉女圣贤。手挥者勃豀秽亵,目送者非礼勿言、守身如玉,则勃豀秽亵正以对勘道学圣贤,会心者可作一部先儒语录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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