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照妖镜团玉镜台 割股心邂逅冰心女(2)
素臣伏候一会,不见声响,缩回身,跳过墙来,走近一亭。亭内有人提灯而出,素臣闪避半边,见那人去远,偷看亭内,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反绑一张春凳之上,一条一陽一物,直挺挺的竖着,桌上放有一包药,一把解手尖刀。素臣知是Yan割,正待转身,忽动一念,踅进亭去,把那孩子细看。却两道秀眉,一双凤眼,红馥馥的嫩脸,如火玉一般,美润可爱。暗忖:此子岂可辱于宦寺?因解去其缚,驮在背上,跳过围墙,至一空僻之处放下。那孩子被太监灌醉,任素臣跳荡,兀是不醒,直至放落在地,冷气一一逼一,方渐渐苏醒。素臣问其姓名,因何甘心Yan割。那孩子垂泪道:“我姓马,名赤瑛,原是南边人,被牛常输救到此地,卖入王府陈太监名下的。”
素臣道:“既是尚书救你,因何又卖出来?必是你在他府中,做甚不端之事了?”赤瑛道:“这姓牛的,酷好赌一博 ,总不赢钱,人起他的诨名,叫做牛常输。前日输极了,才把我卖的。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因何得至王府,救拔小人?太监把我灌酒,想是要Yan割了,并不是自己甘心。”素臣道:“原来如此!我的姓名来历,此时且未便说与你听,往后自知。我却要问你一事,你前年曾否在西湖溺水过来?”
赤瑛道:“小人原住湖边,因溺水才被牛常输救来的。”素臣暗讶:湖中之言,强半验矣!莫非此人真有尚书福分?因问其:“有无投托之处?”赤瑛垂泪道:“此处一无亲戚,牛家又不敢去,如何是好?”
素臣道:“既如此,你便由我调度,务使你得所便了!”赤瑛跪而泣谢。素臣扯起,问道:“你可认得王府西街?”赤瑛道:“就这里转西,抄出大街便是。”素臣命其引路,走至宿店门首,敲门进去。店主人埋怨道:“客人好没正经,怎去了就不回来?自己有行李的,怎这样放心?”素臣认个不是,说道:“被亲戚留住吃酒,总不肯放我,因记挂着行李,苦辞回来,还叫他一个小厮跟来,怕我明日不早去哩。”店主道:“你令亲也是个傻子,这禁城半夜三更,许你撞来撞去的吗?”进去拿出一盏灯来,说道:“你的铺盖原在炕上,没有移动,你自家检点检点。你这小剧,吃得红红的,倒有些酒意;客人脸上却不像有酒的。”素臣道:“我是不上脸的。”店主道:“这才是真量哩!饭是不吃,汤水也不便,明日早些收拾罢。”说罢,自去。
素臣因不明花园中泼股之事,心疑:莫非即是铁一娘一?须回去访个下落。嘱咐赤瑛:“你睡在此,我还有正事未了;店家问起,只说一早有事出门,叫你代看行李。吃了茶饭,我自还钱。”在身边取出一粒红药,令其用唾调搽,以防熟人认识。说毕,悄悄开门,走至院中,跨出墙去,仍由原路,转至景王府后,跳入围墙,一迳往原宿的板房中来,闭上窗户,和衣而睡。
睡梦之中,似有人将窗户弹响,惊醒转来,问是何人,外面低叫:“先生是何处人?”素臣答:“是苏州。”外面又问:“可是吴一江一 ?”素臣不敢答应。外面又问:“可姓文?”素臣猛吃一惊!正是:
虎入南山诸兽尽,龙探北海夜珠来。
总评:
从来稗官小说,其正传本人断无夭死之理;故凡历危险,必有绝处逢生,一若但令人担愁吃吓而已。此书至上回回末,则刀已过头,颈已落地,更从何处逢生?岂如《西游》、《封神》之颈断可连,头落可换耶?抑已有背生儿将更属望后人耶?读至此,掩过下文为之搜索枯肠,时升九天,忽堕九渊者弥日,绝不意其有痛极一惊直醒转来之一法也。盖拍案大叫、披发狂喜者又弥日云。
痛极一惊直醒转来,太玄之笑宜也;其伸手欲拍素臣之肩,亦宜也。做得好梦,如今醒么?素臣将为卢生之续矣!而乃拿住其手,瞋目大喝,奇矣;更复掣出刀来直劈下来,则又奇中之奇,是岂老羞成怒,特与拼命耶?拢过下文,思其收局,真有智尽神索,摸头不着之事。此为绝世奇文!
太玄猝不及防,忽地现出原身,哀号泣命。其落想之高,则九天也;其深,则九渊也。奇则飞来之峰,正则如砥之道也,灵则明珠之走盘,巧则鬼工之造物;而因此破出假婚,圆成真婚。千变万化而不离其宗,尤属诗音正始、字学中锋。
卢生一梦脍炙人口,若亲见者;然小说传奇,道情纷然杂出,欲破群迷,殊属不易。此即以梦破之,如雷击败壁,立时粉碎。素臣云:“卢生事本属虚诞,即真有其事,亦今日之类耳。”两路夹说,遂使千年疑冢一旦发露,岂不快哉?
成之忽起一念,放声大哭。此一转关,既入情理,复省笔墨,灵妙殊常,痛快无比。
遇皇甫似属枝节,而不知表铁一娘一之贞,伏山东之脉,空宝华之孽,挂要离之影,收奚囊之局,理寤生之根,胥系于此。牛常输一语至此始明,而赤瑛于是出身,红瑶于是得偶,可云枝节耶?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