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为驱邪众女袒胸求赤字 因报德孤舟渡海觅红须(2)
铁丐道:“咱自蒙文爷嘱咐,忙找着了大哥,同去救了尹兄弟,连夜入洋。路遇商船劫夺,杀败了下去,又添出岛船来救,独力难支。亏着景大元帅从外杀入,三弟从内杀出,才得脱了重围。咱若不会三弟,不说访他令妹的话,还只认是白爷哩。以后之事,三弟说过。如今只求文爷助一臂之力,这屠龙岛是再无不破的了!”素臣仍是微笑。
红须客道:“俺自前年八月,到盘山去看尹兄弟,知道铁二弟在洋有事,连夜赶入海去。正值与圆成厮杀,两下夹攻,杀了圆成,平了这岛。仗着景大元师神算,连平二十六岛,只这屠龙岛未灭,功在垂成。文爷与元帅至一交一 ,自无不去之理!今日初到,且把酒吃个畅快,明日再说。”素臣笑而不言。
卫飞霞道:“前年八月,拜别文爷,愚夫妇打算分身入洋。却是伏波、成全两个头目转来,述知文爷钧谕,心安了些。便止着他两个入洋探听,得破了此岛信息,欢喜不过。到去年四月内,景大元帅已平了八岛,复要大举,发令箭到盘山来知会。一奴一家领兵前来,随着各位伯伯,又平了十八岛。因兵事未息,元帅没有发放,不敢回去。去岁九月,奚囊过海,也被元帅留下随阵,也得了功,赏了许多功牌。元帅说:“等平了屠龙岛,要修书备礼,打发人随同奚囊到一江一 西,来问候文爷及老太太。'故至今担搁在此。”因命随身一个丫鬟磕头,说道:“一奴一要把阿锦先配给奚囊,奚囊不肯,说一来要回家,候太太赐婚,二来辜负不得玉一奴一;才歇了下来。”素臣问:“尹兄安否?”飞霞起立而应,并问鹣鹣近况。素臣道:“他妻妾和好,是石大嫂知道的;以后却无由而知,想来也是平安。”石氏道:“去岁丈夫,假称做官,差人到吴一江一 ,将一奴一接至岛中,举目无亲,愈加想念姑娘。前月来此看还尹婶,得见文管家,说老太太、二一娘一待姑娘极好。但不知几时才得见面?姑娘身子安否?可曾生喜?”素臣道:“大姐想你,也与你想他一般;出门时再三嘱托,要我寻访。家母、贱内待他极好;现在有娠,分娩只在早晚。”石氏欢喜无限。风酒席已备,与飞霞告辞进去。红须客递酒,定素臣南面一席,兄弟三人,东西两席。素臣止住道:“只有一席,吃不够,只顾添菜,坐开了,不便讲话,也不用那些客套。”铁丐拍着脖项道:“是文爷才知咱的鸟性,那年船头上,几碗并做一碗,吃得咱又爽快,又自在!谁耐烦这打恭作揖秀才老子的营生!”红须客掀髯大笑道:“无过是敬意,俺不是惯干这营生的!”因合并一席,竟行入座。素臣道:“三位先猜一猜,我此来何为?猜着了,我吃十大杯;猜不着,各位只吃双杯。”红须道:“文爷是为靳贼而来。”素臣道:“此固弟之素志,但今日之来,又有专诚之事,当饮双杯。”红须饮毕,铁丐道:“这便难猜了,敢是找寻三弟么?”素臣道:“我也不知他在此,虽有带便寻访之意,亦非专诚。”铁丐也吃了两杯。虎臣道:“莫非为景相公而来?”素臣道:“非也,弟此来专为报龙兄喜事。刘兄且干了双杯。弟止知龙、铁两兄在此,不意忽遇刘兄,一快也;复遇刘嫂,二快也;方才看刘嫂模样,也似怀着身孕,三快也;得日京消息,四快也;见卫嫂知尹兄平安,五快也;更见奚囊,六快也;喜你们成了个局面,可与靳贼为难,七快也;替你们添助羽翼,八快也;扶危排难,九快也;遂你们心事,十快也。弟当满饮十大杯,龙兄也要满饮十大杯,大家干了酒再说。”三人面面厮觑,请问:“何危何难?是何心事?”素臣道:“且请干了酒。
红须客道:“文爷有十快,该饮十大杯;俺有何喜事,怎也要吃十大杯?”素臣道:“你吃了十大杯,还你有十全喜事,报你知道。”
铁丐道:“大哥快吃罢,咱要听得慌,休急断了你兄弟的肠子罢!”
红须捋须而笑,拿起大杯,接连而饮,登时二十大杯酒俱干。素臣道:“弟此来特为龙兄作伐,鳏夫得妻,一喜也;得妻而美,二喜也;美而兼勇,三喜也;勇而有文,四喜也;文而且贤,五喜也;中馈有主,六喜也;苹蘩得托,七喜也;自此生男育女,合着笑府三句,为朝廷广户口,八喜也;为祖宗绵嗣续,九喜也;为天地广化育,十喜也。弟有十快,该吃十杯;兄有十喜,不该吃十杯么?”
红须道:“夫妻之事,在文爷以为十喜,在俺以为百忧,这是毫不相干的了!但说是美而兼勇,文而且贤,岂肯与俺作配?若肯与俺作配,定是不拣相貌,不择门户,不论年纪的了!铁二弟现没家室,见三弟夫妻恩爱,他那要老婆的念头,高兴不过,文爷代他作伐,这媒人却是稳做得成的!且请问那女子姓名。”
素臣道:“那女子姓熊,名飞一娘一,江湖上都称他为赛隐一娘一,你自然知道他的大名。”红须客哈哈大笑道:“文爷不说那赛隐一娘一便罢,这是明明作耍小人了!快求吃还了小人十大杯再处!”直立起身,便去斟酒。素臣不觉骇然。正是:
只知侠女生成性,岂识通儒变化功?
总评:
桓兄纠弟,桓弟纠兄,纷如聚讼,程朱两夫子几于口众我寡矣!得此”信传不若信经”之说,便如铁案山招,摇撼不动;具此卓识,俯视一切史论皆苍蝇耳。稗官云乎哉?
以《春秋》实证易,以《论语》虚证难;实者易见,虚者难窥故也。以意逆民是谓得之,子舆氏有以癠作者之灵府矣。
”素臣在此”用本前景清事。而有才求于胸前硃写,遂致众女皆书。前根二十回之解邪咒,后伏一百八回之驱恶鬼,钩连起伏,极尽文家能事。
虎臣、铁丐、红须,无不求素臣前往天津,除灭屠龙,而素臣终于微笑不发一言。此等处最宜着眼,宁若思其故而不得,勿茫于其故而不思也。
十快、十喜、百忧,随笔写来,俱成采色。至说出隐一娘一,而红须即哈哈大笑,以为作耍,尤令人茫于其故。此为游戏神通。
素臣之来,为红须作伐,非为铁丐也。而红须自不承认,转荐铁丐。初读之,不过以为文家陪衬激射之法耳,孰料其草蛇灰线,别起一端邪?且别起一端,而其成功反在此端之前,则尤出人意想之外者矣。下一笔而使人不知为正笔、旁笔、虚笔、实笔、先笔、后笔、借笔、伏笔,乃真善于用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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