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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婚事初筹素臣早筹兵事 大蛇未弄铁丐先弄小蛇(2)

素臣自到岛中,天生即让出卧房,与素臣歇宿。至十五日,素臣见已彩画铺设,成一新房模样,就要搬出。天生抵死不肯,道:“一来敬意,二来仗文爷洪福,得个利市,到二十四日般出不迟!”素臣无奈,只得住下。到了十八日一早,鼓乐喧天,回聘已到。天生请素臣、飞霞两人开盒,只见回的甚是齐整,袍服冠带,靴鞋裤袜,引刀盔甲,书画琴棋,纸墨笔砚,绸缎绫罗,金花红彩等物,摆有三五十匣;其余水礼,亦十分丰盛。岛民、岛妇聚观,拥满门外。兵目传禀:“岛中风俗:凡遇岛主成婚,岛中城内男妇,当日都要进殿磕头。岛民要捧岛主的脚,岛妇要捧岛妃的脚,若捧不着脚,便三年田稻无收。捧脚时,每人有二百文钱,撒地作贺礼,名遍地金钱。捧脚之后,岛主进内成婚,岛民、岛妇都在殿外筵宴,两人一席,每席四碗鱼肉,两盘糕馍,两壶白酒,两碟醋蒜,两碟果品,两碟小菜,都取成双之意,名万民欢乐。满月之后,岛主、岛妃要出城巡视,每日一乡。四乡的岛民、岛妇,也都要捧脚,撒金钱,筵宴。现在城中民妇,俱在外候令。”

天生看着素臣,素臣道:“既是风俗如此,一口允许便了。”天生吩咐下去,兵目传出外面,欢声如雷,纷纷散去。是日大吹大擂,外边看待来使,里边请素臣等筵宴。素臣席散回房,奚襄把玉麟得书,如言准备,锦囊请安,并夫妇二人,于二十日起身,随二位姨一娘一渡海,并押送嫁妆之事禀知。素臣道:“锦囊还有用处;这天丝要他来则甚?”奚囊道:“天丝是两位姨一娘一教的武艺,大姑娘又时常指点,比锦囊也低不多。”素臣道:“原来如此,比阿锦何如?”奚囊道:“那比不得阿锦,阿锦老练,比锦囊还觉高些。”正说话时,忽地西方起一阵疾风,从开着的两扇窗内,直卷进来,把房内大烛直灭下去。回过风脚,却甚悠扬,那烛仍复明亮。素臣觉着有异,随意把西风作一卦,西天乾金,风为巽木,作为卦;风来甚疾,巽为一陰一象,恐有一陰一人行刺;而风脚悠扬,烛仍明亮;卦婚象,克属乾金,铁丐金姓,求婚甚急,此数莫非当之?因吩咐奚囊,关门掩窗,垂下帐幔,灭去画烛,防备刺客。自己拔出宝刀,伏在窗槛之下。不多一会,只听窗上一声响,月光之下,一人直落进房。素臣在槛下发起,迎个正着,从背后一把抱住。奚囊在那人手内,夺过宝剑。

素臣忙道:“不要伤他,快去点火。”那人被素臣神力紧搿,挣扎不脱,即便用手来攥肾囊,早被素臣惯倒,把那人两手拘在胸前,尽力捺住,一膝捺压两胯,动弹不得。奚囊点烛进来,素臣一看,却是那女道士赛要离。大喜道:“来得正好,快请铁爷!”须臾,铁丐赶来,素臣令其搜检。铁丐在小靴统里,搜出两把利刃,胸前搜出一股赤绳套索。素臣把套索反缚其手,说道:“此女名立一娘一,即飞一娘一胞妹,亦是大贵之相,配得过你。方才起数,与你有姻缘之分;今日正是黄道不将吉日,你可带去,即便成婚,明早我自向龙兄说知。”铁丐正要老婆,眼见恁般美貌,如何不愿,没口子称谢不尽,抱了就走道:“谢文爷恩赏,明日磕头罢!”踉跄进房,放在床 上,扯掉裤子,在缠袋内取一丸药吃下,脱一衣 上床 ,尽力狠干,把立一娘一弄丢了才解放他两手,将衣服剥尽,再闯辕门。这三更天把立一娘一连丢三次,狼狈不堪,苦苦求饶。铁丐亦觉尽兴起来,喝了口水方才得泄。铁丐一陽一道本伟,怕立一娘一经过大敌,征不服他。因在山东路上杀过一个游方和尚,得有补天丸放在身边未曾试过,吃了一丸药,性发作起来,便直干至天明。立一娘一虽经过妙化法宝,因其相与妇女极多,不能专用在一人身上。自妙化死后又经久旷,被素臣神力压捺、未免伤筋损骨,怎当得起铁丐童,吃了补天一婬一药,三丢之后百骸弛放,连身都翻不过来,直僵僵的躺在床 上。铁丐紧紧抱住。说道:“文爷神数,说你与我有姻缘之分。妙化已死,你若肯放心,入门为正,咱就把你做结发一般。等你姊到来,骨肉一团一 圆,可不是好?”立一娘一垂泪道:“咱本去刺妙化,被他拿住強一一姦一,因既为所污,难以再嫁他人,才做了道士,与他往来。到得妙化死后,早已安心一世不嫁人的了!谁知又因来刺红须,被汝奸污,也是咱前世的孽帐!那文爷可就是文素臣?”铁丐道:“正是。”立一娘一叹口气道:“咱被他拿住两遭了!他的神数,即说与你有姻缘之分,咱便情愿与你厮守一世。只是咱姊恨我切骨,他若嫁来,只怕不肯相容哩!”铁丐道:“不妨,有文爷做主,肯包容你。只是咱们须起去,拜见文爷合大哥,还有石婶子、卫婶子,也得相见。你这样子,是真是假,可挣扎得起来呢?”立一娘一道:“咱现在眼花头晕,两手如瘫、浑身麻木那里挣扎得起?”铁丐道:“咱先去,等你将息好些,再见罢。”忙忙起来,先到素臣房中,素臣正与天生讲说夜来之事,铁丐跪下磕头。素臣带笑拉起问:“新婚之乐何如?”铁丐道:“乐不可言!不瞒文爷说咱还是童男子,要从没尝着女人滋味,那知有如此快活,怪不得三弟夫妻,恁般恩爱哩!”素臣大笑道:“休说呆话!快些同着出来,还要审问他口供哩。”

铁丐道:“咱原要同他出来,只半死不活的,瘫在那里,便怎么处?”素臣道:“这又奇了!不信你有这般本事。也罢,你去问他一个备细,他是谁人所使?来刺何人?须把景王及靳贼现在的逆谋,并两家军师名姓,说得明白,才许他与你做夫妻;若有一点遮瞒,留在此便是祸胎,就要即刻开除,顾不得你快活不快活了!”因教导了一逼一问的话头。铁丐吓得满面失色,没口的答应出去,向立一娘一述了一遍道:“你须尽底把实话说出,那文爷是神圣一般,穿得人肠子过的,你若藏头露尾,咱就没法救你了!可怜刚做得一夜 夫妻,便怎么处?”眼里酸酸的,要流下泪来。

立一娘一哭道:“”咱怕不知道,若早知他在此,也不上这一钓了!景王与靳直都想做皇帝,虽故连牵一块,却各怀歹意。屠龙岛是靳家安放那里,防备景王的;你们元师去剿,来请过兵,虽也发兵,不教尽力。后来知道靳家用计诈败,专等这里发兵,便起乍浦等处岛兵,来袭取护龙。怕这大功全归靳直,故遣咱来刺红须,不料又被文爷擒获!”铁丐吐舌道:“果不出文爷所料!你可知靳家于何时来袭取呢?”立一娘一道:“原要等这里发兵三五日后来袭的;如今听见岛主成婚,各处买花炮灯彩,与民同乐,才定了二十四这一日,来里应外合,袭取岛城哩。”铁丐吐了舌头,收不进去,道:“怎被文爷一古脑儿都算定了!你知他里应的,是些什么人?怎样装扮着来呢?”立一娘一道:“这里不兴和尚道士。他那里有些和尚,都分拨在外;道士及将弁,都扮着本岛及青霞岛民妇,卖花泡灯烛等项的商贾,秧歌高跷等项的撮弄,还有混在送亲队里的,陆续进城,四散埋伏,到那日结亲时,一齐发作。”

铁丐道:“靳贼这些恶计,怎肯张扬开去?你是景王家人,何由得知详细?”立一娘一道:“他两家各有心腹,各有奸细。一奴一前日在蓬莱阁上,遇见飘风岛守备吴其仁,是景王的人,在那里做奸细的。他告诉一奴一如此如此,不日就要成功,咱们还是助他不助他?一奴一说:“王一爷 叫咱来行刺,原是怕大功全归靳直,咱进去行刺得成,是不消说了,若一时没处下手,便须助他成功。一来去了一处外患;二来也分他些功;三来也不失大家牵连的局面。

'吴其仁连声答应。咱就把四个徒弟,一交一 托与他,说:“咱若事成,到你岛中相会;若没处下手,临期你可同咱徒弟到护龙岛大相国寺中相会。'大家约定了,才分散的。”铁丐道:“吴其仁可是三十多岁年纪,脸上有记色的?”

立一娘一道:“吴其仁左脸上有一搭青记,却是真记色;不像你脸上装的颜色是假。”铁丐失惊道:“你怎知我脸是假?”立一娘一道:“文爷说,去请铁爷来,这里只有你是铁爷,人都知道是尉迟恭一样,那里有这粉红色脸儿?靳家门下,和尚道士,多半有改变面色的方法;文爷那脸,敢也是假?”前年咱被他拿住,没看见这金黄色的脸儿。”

铁丐大笑道:“一些不错。青记色脸儿,是守前关的;还有那两家的军师呢?”立一娘一道:“靳家是单谋,及景府长史吴凤元;景王这里是张贤士。张贤士专为景王,单谋专为靳仁;凤元看风使舵,俟那家成局,即为那家。贤士只怕单谋,单谋只怕文爷,若知道文爷在此,便也不来下这一钓哩!”铁丐忙出细述。天生吃惊道:“文爷真是天人,俺也还怕白埋了窝弓!前日幸是没有让房,俺是大意惯了的,险些儿不被这小姨割了头去!”

素臣道:“这些话都是实话,大约此女已真心向你;入门为正,兼有他令姊一脉,当如结发一般待他才是。”铁丐笑逐颜开,连声答应。里面飞霞、石氏知道,进房相见叫喜。把立一娘一羞得要死,涨红了脸,泪落如雨。飞霞等劝慰了一回,拨两个丫鬟伏侍,料理饭食等事。到夜来,素臣问知尚未起床 ,因叫了铁丐来问道:“这女子也是劲敌,怎便疲惫至此?莫非有诈?”铁丐道:“小人也为他经过妙化摆弄,怕征他不服,吃了一丸补天丸,直弄到天亮,总不肯泄。他又像死的,又像活的三回,那知就是这般瘫化。”素臣跌足道:“他被压捺已是受伤,再被一婬一药之力连丢三次,可知是这样疲惫了。

以后断断不可,快把药给我,夜里不许再闹,急急调养他起来,正要用着他哩。”铁丐连忙答应,在袋内掏出一包丸药,递与素臣,素臣并在自己包内再三叮嘱,然后就寝。次日,巳、午之间,天生从古城回来,替换铁丐去练兵。只见一阵天风,裹着满天黑云,直压下来。黑云之中,隐见神龙盘曲殿前阶石之上,落满血雨。天生大惊失色,忙问素臣道:“此非佳兆,必有祸患之事!”素臣也是吃惊。

正是:

欲向梅花推祸福,便知龙血有元黄。

总评:

飞一娘一闻劝至于大叫一声,蓦然倒地。写英雄天性之深、悔过之勇,至美!尽美!而红须乃更进一筹,至援刀勒喉,喷血满地。所谓文无定境也。而同一深勇,刚柔各判,更复掇移不动,此为至文。

行聘成婚,素臣派出如许排场,真耶!戏耶!难之耶!令读者恍兮、健兮、茫乎其若迷矣!及至红须、铁丐俱以为难而即大怒作色,发话起身,则尤使人两目瘁暗,无一线光者矣。玄之又玄,真欲玄杀一世。

素臣摇手示意,悄问机密之处必且一上神楼,畅说本怀而乃先看楼顶、次推楼窗、远观近视,复详悉致问岛数。岛主此固急脉缓受之法,我却更耐不得,欲如铁丐所云:“咱要听得慌,休急断你冬烘先生黄韭肠子也。”

骄兵之计一段议论一精一凿,非一精一于兵法者不能道其只字。莫敖狙蒲一騷一之役,尤切日京病均。不攻屠龙,先平飘风,此先著也。行军应敌,所争者先后一间耳。为书者读之,亟书之帏幕决拾之间。

兵机数语方说本怀,而读者仍未敢定。急性读不得书,尤读不得奇文也。故知作奇书者是极慢性人。

铁丐求妻,素臣之牵连而来,不意反在飞一娘一之先。此事之至变亦即文之至变。

飞一娘一之婚,银成数万,立一娘一则不须一钱,此事之至变,文之至变,亦见失节之人一钱不值也,可慨哉!

血雨一事,非但作篇末振起之势。为素臣回舟作伏也。此又一笔两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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