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 五日长号生者几几欲死 六人同梦死者奕奕如生(2)
诸人之哭,若一直叙去,笼统写来,便成钝置。须看其参差重叠,拉杂纵横之妙。有独哭,有两人哭,有数人哭,有无数人哭。有一哭者,有再哭、三哭、四哭、五哭,乃至无数次哭者。而于其中夹人洪氏等之哭喊则为玉麟;而天生、以神之大哭,则为飞一娘一;成全、伏波之哭,则为冤屈;飞一娘一之僻踊号哭,则为天生。于参差重迭中,更极纵横拉杂之势。岂非绝世奇文?
写诸人之初闻信而哭,或跌倒在地,醒而恸哭;或大叫反死,横竖跳哭;或滴泪哭泣;或喊叫啼哭;或浑身发抖,跳踊号哭;或满地滚哭;或大哭晕倒。各按情理,无一雷同。非物物而雕刻之也,此为化工。
铁丐发性烧毁木索,是女娲补天神手。不许别船进岛之令,虽因慌乱而疏,升木走索之戏,虽因痛苦而废,然竿木具在,绳索俨然,探者回述即起靳直之猜想。一着猜想便有预断后路之事故。假手莽性之铁丐拨而烧之,以灭其迹,非补天之五色石乎?尤妙在补而无迹,使人荡然不知其故,但以为铁丐之莽性。则又但绣鸳鸯不渡金针,细意熨贴,灭尽针线之秘法。
当哭之不已之时,而飞一娘一忽然住哭,情之变即文之变。迨说出缘故,铁丐更哈哈大笑。情之变,变极而根乎至情;文之变,乃变极而发为至文。不徒以杂色见长也。翻手为云,覆手即雨。其斯之谓乎。
直说闻狮发病一回,而于此时作猜想语,实处皆虚,呆处皆活,滞处皆灵。伏笔至此,神矣、化矣。
写吉于公用兵,居然素臣一小像,而处处不脱素臣。至搜查奸细一着,出自素臣密令,其制胜处全在于此。否则方扞外兵而内应猝发,虽于公亦何能为?
丰城之载不从飞一娘一口中说出,则必另起炉灶,叙述战事,堕入《水浒》等按下且说之愚套,断乱无文矣。然非飞一娘一一篇快论,止住众人之口,即无从细述其事,并有闲情问及太夫人等而畅言之也。若必勉强叙述,既非情理,亦无由使痛苦诸人出神呆听,而雌哈巴狗之妙谈亦无从出口。即出口亦不致满堂一笑,以大翻连日痛哭之局也。唐诗云:欲作池西廊,先理池东树。丰城之战,池西廊也;飞一娘一快论,池东树也。欲叙丰城之战而先叙飞一娘一快论,作者之微意也。此无人知,亦如唐诗云耳。
素臣为全书之主,岂有半途而废之理。然读至六人同梦,则此念便成冰炭,若但断为必不至死,而不能究其何以不死之权。便是隔壁陆,劈面相,毫没意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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