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素问篇 生气通天论

【本章要点】
一、人的生命活动与自然界有着密切关系，这是“天人相应”的观点，为全篇的中心思想。
二、指出人身一陽一气的重要性，并详细讨论由于种种原因而使一陽一气受伤引起的病变。
三、指出人身的一陰一一陽一平衡协调，是维持健康的重要因素。
四、指出四时气候和饮食五味都能影响五脏而致病。

【原文】
黄帝曰：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一陰一一陽一。
天地之间，六合之内①，其气九州、九窍②、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
苍天之气，清静则志意治，顺之则一陽一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
故圣人传一一精一一神，服天气而通神明。失之则内闭九窍，外壅肌肉，卫气解散，此谓自伤，气之削也。
一陽一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一陽一因而上，卫外者也。
因于寒，欲如运枢，起居如惊，神气乃浮。
因于暑，汗，烦则喘喝，静则多言，体若燔炭，汗出而散。
因于湿，首如裹，湿热不攘，大筋短，小筋弛长。短为拘，弛长③为痿。
因于气，为肿，四维相代，一陽一气乃竭。
一陽一气者，烦劳则张，一一精一一绝，辟积④于夏，使人煎厥；目盲不可以视，耳闭不可以听，溃溃乎若坏都，汩汩乎不可止。
一陽一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⑤。
有伤于筋，纵，其若不容。
汗出偏沮，使人偏枯。
汗出见湿，乃生痤疿⑥。
高粱之变，足生大丁，受如持虚。
劳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
一陽一气者，一一精一一则养神，柔则养筋。
开阖不得，寒气从之，乃生大偻。
陷脉为瘘，留连肉腠，俞气化薄，传为善畏，及为惊骇。
营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肿。
魄汗未尽，形弱而气烁，穴俞以闭，发为风疟。
故风者，百病之始也，清静则肉腠闭拒，虽有大风苛毒，弗之能害，此因时之序也。
故病久则传化，上下不并，良医弗为。
故一陽一畜积病死，而一陽一气当隔。隔者当泻，不亟正治，粗乃败之。
故一陽一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⑦人气生，日中而一陽一气隆，日西而一陽一气已虚，气门乃闭。
是故暮而收拒，无扰筋骨，无见雾露，反此三时，形乃困薄。
岐伯曰：一陰一者，藏一一精一一而起亟也，一陽一者，卫外而为固也。
一陰一不胜其一陽一，则脉流薄疾，并乃狂。一陽一不胜其一陰一，则五脏气争，九窍不通。
是以圣人陈一陰一一陽一，筋脉和同，骨髓坚固，气血皆从。如是则内外调和，邪不能害，耳目聪明，气立如故。
风客一一一婬一一一气，一一精一一乃亡，邪伤肝也。
因而饱食，筋脉横解，肠澼为痔。
因而大饮，则气逆。
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乃坏。
凡一陰一一陽一之要，一陽一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
故一陽一强不能密，一陰一气乃绝。
一陰一平一陽一秘，一一精一一神乃治；一陰一一陽一离决，一一精一一气乃绝。
因于露风，乃生寒热。
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⑧。
夏伤于暑，秋为痎疟。
秋伤于湿，上逆而咳，发为痿厥。
冬伤于寒，春必温病。
四时之气，更伤五脏。
一陰一之所生，本在五味；一陰一之五宫，伤在五味⑨。
是故味过于酸，肝气以津，脾气乃绝。
味过于咸，大骨气劳，短肌，心气抑。
味过于甘，心气喘满，色黑，肾气不衡。
味过于苦，脾气不濡，胃气乃厚。
味过于辛，筋脉沮弛，一一精一一神乃央。
是故谨和五味，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则骨气以一一精一一。谨道如法，长有天命。

【注释】
①六合之内：六合，即东西南北四方及上下；六合之内，代指天地之间。
②九州、九窍：九州，古代把中国地区分为冀、兖、徐、青、扬、豫、荆、梁、雍九个区域，简称九州；九窍，指眼、耳、口、鼻及二一陰一。
③弛长：弛缓不收之意。
④辟积：辟通襞，指折叠衣裙；辟积指衣裙上的褶子，这里是累积的意思。
⑤薄厥：一种因情绪激动、一陽一气亢奋，使气血上逆郁积于头部而突然发生昏厥的疾病。
⑥痤疿：痤，是一种小疖，皮肤病的一种；疿，即汗疹。
⑦平旦：旦即日出天明；平旦，即太一陽一刚刚升起的时候。
⑧洞泄：指泻泄非常剧烈，如空洞无底。
⑨一陰一之五宫，伤在五味：一陰一之五宫，指五脏，是一陰一一一精一一所藏之所，五味本能养五脏，但如果五味太过反而会损伤五脏。

【译文】
黄帝说：自古以来，都以通于天气为生命的根本，而这个根本不外天之一陰一一陽一。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大如九州之域，小如人的九窍、五脏、十二节，都与天气相通。天气衍生五行，一陰一一陽一之气又依盛衰消长而各分为三。如果经常违背一陰一一陽一五行的变化规律，那么邪气就会伤害人体。因此，适应这个规律是寿命得以延续的根本。
苍天之气清净，人的一一精一一神就相应地调畅平和，顺应天气的变化，就会一陽一气充实，虽有贼风邪气，也不能加害于人，这是适应时序一陰一一陽一变化的结果。所以圣人能够专心致志，顺应天气，而通达一陰一一陽一变化之理。如果违逆了适应天气的原则，就会内使九窍不通，外使肌肉壅塞，卫气涣散不固，这是由于人们不能适应自然变化所致，称为自伤，一陽一气会因此而受到削弱。
人身的一陽一气，就像天上的太一陽一一样重要，假若一陽一气失却了正常的位次而不能发挥其重要作用，人就会减损寿命或夭折，生命机能亦暗弱不足。所以天体的正常运行，是因太一陽一光的普照而显现出来，而人的一陽一气也应在上在外，并起到保护身体，抵御外邪的作用。
如果寒邪伤人，一陽一气应如门轴在门臼中运转一样活动于体内。若起居猝急，扰动一陽一气，则易使神气外越。如果暑邪伤人，则汗多烦躁，喝喝而喘，安静时多言多语。若身体发高热，则像炭火烧灼一样，一经出汗，热邪就能散去。如果湿邪伤人，头部像有物蒙裹一样沉重。若湿热相兼而不得排除，则伤害大小诸筋，而出现短缩或弛纵，短缩的造成拘挛，弛纵的造成痿弱。如果风邪伤人，可致浮肿。以上四种邪气维系缠绵不离，相互更代伤人，就会使一陽一气倾竭。
在人体烦劳过度时，一陽一气就会亢盛而外张，使一陰一一一精一一逐渐耗竭。如此多次重复，一陽一愈盛而一陰一愈亏，到夏季暑热之时，便易使人发生煎厥病，发作的时候眼睛昏蒙看不见东西，耳朵闭塞听不到声音，昏乱之势就像都城崩毁、急流奔泻一样不可收拾。
人的一陽一气，在大怒时就会上逆，血随气升而淤积于上，与身体其他部位阻隔不通，使人发生薄厥。若伤及诸筋，使筋弛纵不收，而不能随意运动。经常半身出汗，可以演变为半身不遂。出汗的时候，遇到湿邪阻遏就容易发生小的疮疖和痱子。经常吃肥肉一一精一一米美味，足以导致发生疔疮，患病很容易，就像以空的容器接受东西一样。在劳动汗出时遇到风寒之邪，迫聚于皮腠形成粉刺，郁积化热而成疮疖。
人的一陽一气，既能养神而使一一精一一神慧爽，又能养筋而使诸筋柔韧。汗孔的开闭调节失常，寒气就会随之侵入，损伤一陽一气，以致筋失所养，造成身体俯曲不伸。寒气深陷脉中，留连肉腠之间，气血不通而淤积，久而成为疮瘘。从腧穴侵入的寒气内传而迫及五脏，损伤神志，就会出现恐惧和惊骇的征象。由于寒气的稽留，营气不能顺利地运行，阻逆于肌肉之间，就会发生痈肿。汗出未止的时候，形体与一陽一气都受到一定的消弱，若风寒内侵，腧穴闭阻，就会发生风疟。
风是引起各种疾病的起始原因，而只要人体保持一一精一一神的安定和劳逸适度等养生的原则，那么，肌肉腠理就会密闭而有抗拒外邪的能力，虽有大风苛毒的浸染，也不能伤害，这正是循着时序的变化规律保养生气的结果。
病久不愈，邪留体内，则会内传并进一步演变，到了上下不通、一陰一一陽一阻隔的时候，虽有良医，也无能为力了。所以一陽一气蓄积，淤阻不通时，也会致死。对于这种一陽一气蓄积，阻隔不通者，应采用通泻的方法治疗，如不迅速正确施治，而被粗疏的医生所误，就会导致死亡。人身的一陽一气，白天主司体表：清晨的时候，一陽一气开始活跃，，并趋向于外；中午时，一陽一气达到最旺盛的阶段；太一陽一偏西时，体表的一陽一气逐渐虚少，汗孔也开始闭合。所以到了晚上，一陽一气收敛，拒守于内，这时不要扰动筋骨，也不要接近雾露。如果违反了一天之内这三个时间的一陽一气活动规律，形体被邪气侵扰则困乏而衰薄。
岐伯说：一陰一是藏一一精一一于内不断地扶持一陽一气的，一陽一是卫护于外使体表固密的。如果一陰一不胜一陽一，一陽一气亢盛，就使血脉流动迫促，若再受热邪，一陽一气更盛就会发为狂症。如果一陽一不胜一陰一，一陰一气亢盛，就会使五脏之气不调，以致九窍不通。所以圣人使一陰一一陽一平衡，无所偏胜，从而达到筋脉调和，骨髓坚固，血气畅顺。这样，则会内外调和，邪气不能侵害，耳目聪明，气机正常运行。
风邪侵犯人体，伤及一陽一气，并逐步侵入内脏，一陰一一一精一一也就日渐消亡，这是由于邪气伤肝所致。若饮食过饱，阻碍升降之机，会发生筋脉弛纵、肠游及痔疮等病症。若饮酒过量，会造成气机上逆。若过度用力，会损伤肾气，腰部脊骨也会受到损伤。
大凡一陰一一陽一的关键，以一陽一气的致密最为重要。一陽一气致密，一陰一气就能固守于内。一陰一一陽一二者不协调，就像一年之中，只有春天而没有秋天，只有冬天而没有夏天一样。因此，一陰一一陽一的协调配合，相互作用，是维持正常生理状态的最高标准。所以一陽一气亢盛，不能固密，一陰一气就会竭绝。一陰一气和平，一陽一气固密，人的一一精一一神才会正常。如果一陰一一陽一分离决绝，人的一一精一一气就会随之而竭绝。
由于雾露风寒之邪的侵犯，就会发生寒热。春天伤于风邪，留而不去，会发生急骤的泄泻。夏天伤于暑邪，到秋天会发生疟疾病。秋天伤于湿邪，邪气上逆，会发生咳嗽，并且可能发展为痿厥病。冬天伤于寒气，到来年的春天，就要发生温病。四时的邪气，交替伤害人的五脏。
一陰一一一精一一的产生，来源于饮食五味。储藏一陰一一一精一一的五脏，也会因五味而受伤，过食酸味，会使肝气一一一婬一一一溢而亢盛，从而导致脾气的衰竭；过食咸味，会使骨骼损伤，肌肉短缩，心气抑郁；过食甜味，会使心气满闷，气逆作喘，颜面发黑，肾气失于平衡；过食苦味，会使脾气过燥而不濡润，从而使胃气壅滞；过食辛味，会使筋脉败坏，发生弛纵，一一精一一神受损。因此谨慎地调和五味，会使骨骼强健，筋脉柔和，气血通畅，腠理致密，这样，骨气就一一精一一强有力。所以重视养生之道，并且依照正确的方法加以实行，就会长期保有天赋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