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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百家之长走自己的路(2)

几十年来;我尽力做到:凡有求治,风雨寒暑勿避,远近晨夜勿拘,贵贱贫富好恶亲疏勿问。再则,医之一道,其理甚奥,其责甚重,论治立方,性命攸荧。为医者不应草率逞能以沽名钓誉,亦不得瞻前颐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名。对于危急病人,即其病不可治,亦须竭心力以图万一可生。有女青年』十八岁,淳安人,值经来之时,外出遇雨淋,回家又遭父斥责,乍经闭病起,在当地治疗月余,耗去数百元,病却日重一日,不得已而来杭州投亲,设法救治。患者亲友正前不久经我治疗过,见病人危急非常,即于到杭当晚引来我家。病人用门板抬来,口吐白沫,神志不清,气息奄奄。我家人见之,恐其顷刻死去。病人父亲再三恳求,救女一命。如此重危的病人,又是晚间抬到家来,我可以要他们去医院捡查抢救。但贻误时间无异于断送其性命,作为一个医生,只有尽心竭力救治的责任,断无犹豫推诿的借口。我诊断患者系瘀阻迷闷,肝气郁结,投以桃红四物汤加失笑、花蕊石散,先服一剂,嘱当晚即煎服,明天复诊。是夜,我反复展转思考,未敢入睡。翌晨,病人家属来院,说服药后,早上已来月经,量不多。见有转机,我如释重负,增删原方,继服二剂,病人神志渐清,化险为夷。

治学之道在于学“问”

福建中医学院副院长兼附属医院院长、教授赵菜

【作者简介】赵菜(1910~),福州人。少年时,见家人病笃,中西药均罔效,后由名医精心诊治,始转危为安,因此对祖国医学极感兴趣,遂失志攻医。虽承师启蒙五年,实以自学为主。园能勤钻苦研,医术话精,但仍孜孜不体。悬壶以来,颇得群众信仰。解放后,福建中医学院成立,遂执掌教鞭。二十余年来,桃李多出其门下,深为医林重望。学宗补土,但不拘泥于温补,能别树一帜,对疑难直证,治愈颇多。着有《赵茶医疗经验选集》及主编《中医基础理论详解》等书,颇得读者好评。

我年青时,由于家人患病极笃,奄奄一息,危在旦夕,用中西药皆罔效,后经名儒医周良钦精心诊治,始转危为安,遂立志学医。除承师启蒙外,孜孜不倦,五易寒暑,始奠初基。

临诊以来,日益发现中医学术理论中,尚难理解的问题颇多,深感“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之憾。困思古今医家,虽各有师承,然多是自学而成,即所谓无师自通者,我何不效尤一试。但思自学总要有一套方法,才能有所收获。我体会到治学之道,途径很多,而“善学者必善问”这一条方法,是不能缺少的。

我在学医之前,曾涉猎于古典文学,由于古汉语措辞用字,与现代文不一样,往往读了一篇文章,好像都懂,如深入提问,又觉难通,诗词更是如此。为了解决这一难关,乃采取筮问的方法,自行解决了不少的疑问。我认为这种方法,完全可以适用于学医。

现举一例学习诗词发问自解的方法和经过,以资说明:李白的“静夜思”,原文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真是浅显易读,一看即懂。但是进一步追问,这首诗为什么说写得好?好在那里?为什么既然说出了床前明月之光,何以又疑是地上之霜呢?望月思乡,尽人皆知,有何深意?这样层层提问,又感到答不上来了。经过初次思索,稍有领悟。李诗题为“静夜思”,他用“床前明月光”五字,就把夜深人静的情境,衬托出来。用“疑是地上霜”五字,把深秋月色洁白如霜,描绘出来,后两句转入正题,说出望月有所思,思故乡也。但我细细琢磨,仍感到不深不透,实际上还未学通。反复深思,又有进一步的理解。如床前明月之光,为什么能说明更深夜静呢?因为月光透射到屋内的时间,不是上半夜,就是后半夜,此诗以静夜为题,当然后半夜才可称静。为什么既知明月之光,叉疑为地上之霜呢?因为秋凉才有霜,下霜又多在深夜,既在深夜,应当是已睡了一觉,醒来感到凉意,在嚎陇中,映入眼帘的洁白月色,疑为寒霜,如果一直醒着未睡,尚有何疑?这也点出深秋月夜月明之景,因秋而生感。秋天又是诗人最易触景生情之时,古人有秋声赋、悲秋之作,都是以秋来抒情的。但是望月思乡,是想什么?又没有指出。.要知明月两字,诗家多用为团圆之意,也意味著作者在梦中与家人乐叙天伦之趣。标出低头两字,说明眼前却是只身异地,有不能与家人团聚之叹。举头低头,两种情景,在脑中回荡,意念绵绵。寥寥二十字,把时间、地点、环境、思想都说清楚,没有千锤百炼的功夫,是不能写得如此含蓄、言浅意深的,故称佳作。这样解释,或可使人折服。但是我不是诗家,所有解释,不一定对,此处不过藉以说明读书须“好问阙疑”,是一项很重要的方法。话说回来,我们是谈医,解释这么多诗意,与医何干?我觉得医学虽非文学,而学“问”的方法,对学习任何学科,是可以通用的,尤其学习中医,更须如此层层发问。我当时研究古典医籍,探讨其机理,即本着这种方法,收到不少益处。现试讲几倒通过发问,自行理解的问题,介绍于下如阴阳五行学说,是中医基础理论的基础。又是入门第一关,如果不明确它的精神实质,便成为绊脚石,影响整个中医理论的学习。这里单举一个问题来问:为什么说阴阳五行学说是中医学的说理工具,称为朴素的唯物论和自发的辩证法?这个道理不解决,就会怀疑中医太陈旧、不科学,阴阳五行有唯心色彩。原来阴阳学说,把阴字列为第一位,阳字列为第二位,从阴字代表物质,阳字代表功能来看,先物质后功能,把物质列为第一性,这正是唯物主义的观点。因为唯心论者是把功能(精神)列为第一性的。以这种思想方法作为说理工具,符合客观真理,故中医学说能一脉相承,历数千年而不衰,道理即在这里。

五行学说原是说明地球绕日一周,成为春、夏、秋、冬四季,在这四季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均随着四季的变化而变化,四季本身也在变化,都是有物质为基础,且又互相联系的。古人为了说理方便,以木、火、土、金、水五字为代名词,以东方、春季等为木;南方,夏季等为火}西方、秋季等为金,北方、冬季等为水;地球为中土、为长夏。它的主要精神实质,是承认一切事物都有联系,不是孤立的,并且时时都在变化。这正是辩证法的观点。中医学中引用阴阳五行学说为说理工具,并推广其含义,由于指导思想颇符合辩证法和唯物主义观点,故经得起实践的检验。弄通了这一关,学习中医的绊脚石,便可以搬开了。

其次,再谈谈学习《素问·阴阳应像大论黟一章内的如下一段话:“天不足西北,故西北方阴也,而人右耳目不如左明也,地不满东南,故东南方阳也,而人左手足不如右强也。”遗段经文,有的注释,把天地当作实际的天地,把东南、西北当作我国版图的地势,以东南地势低洼、气候炎热为阳,西北高原、气候寒冷为阴。照这样解释,如何与人体的耳目、手足联系得上呢?原来古人写文章,有个习惯,不喜欢在一篇文章里,反复重用一个名词,总要另选一个适当的名词来代替,以新耳目,这种方法,在古人文章里是不乏先例的。所以“阴阳应像大论”里的天地、东南、西北,实际还是指阴阳,就是以天为阳,以地为阴。按古人定方位的习惯,都是以上为南,下为北,左为东,右为西。综合起来,以东南代替左,左又可代替阳;以西北代替右,右又可代替阴。这篇文章里主要是论述阴阳,为了避免阴阳两字,过于重复使用,故更换新名词代替,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医学是讲具体的东西,既然天地、东南、西北都指明阳,而与人体的耳目、手足有何关系?按中医理论,阴阳在这里应该是指气、血而言。气为阳,血为阴,清阳为天(在上),浊阴为地(在下),阳气上行头目,而盛于左,故耳目虽俱禀于清阳,但左明于右。阴血下行手足,而盛于右,故手足虽俱禀于浊崩,但右强于左。所以有“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的说法。这样联系起来,就不会感到“天不足西北,地不满东南”之句,难以理解了。至于气血在人身有左右、上下、盛虚之别,是否与地球的转动方向,或地球的磁场有关?此中奥妙,尚难尽解,只可存此疑问,以待高明。这又是用为什么来探讨经典著作的一例。

再如学习脉学,感到很抽像,如讲到浮脉是浮在皮肤上,又如水漂木。听了好像易懂,但追问它的实际标准如何?又难定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在字里行间去寻求答案。古人为什么说如水漂木,如果只在字面上去理解,只能认为浮者,浮于上也,脉浮在皮肤上,如术浮于水一样,其实这是一知半解。须知中医言脉,在于脉气,即脉之动态。要真正理解浮脉,必须深思其意,再加实验。可试取一块小木板,放在盆中,盛水后术浮于上,此时以手指轻轻下压,手指亦紧随木块下沉,如将手指轻轻提起,木块亦紧随手指上浮,这种应指上浮之力,即是浮象。临床验浮脉,即重按之后,随即轻轻提起,手指不离皮肤,脉气亦随手指上浮,这就是浮脉。古书文字简练,必须深究。验舌亦是如此。如舌苔的厚薄,从字面来看,理解并不困难,但厚薄的界限,应如何确定?我想应该从舌的乳头方面去探讨,乳头被苔垢遮满,丬『算厚苔,否则仍属薄苔。如此鉴别,才有着落,决不可因古书未言,便囫图吞枣。

再如方剂中的“大承气汤”,不名大黄芒硝厚朴枳实汤,而名承气,是何用意?须知方剂的组成,是针对病机的,大承气汤是用于胃家实、里热内结之证,名为承气,即点出腑气不降之病机。《内经》有“六府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之说,推而广之,凡能使胃气通降者,皆可谓之承气。前人有以硝、黄的作用为承气,或以朴、枳的作用为承气,论说不一,我认为还是以胃气宜降为是。这是符合病机的。

从以上几个例子来看,都要发问探讨,然后得到理解,可见“善学者必善问”这句话是对的。但是我所体会的问题,因限于水平,难免有错误之处,因为要阐明发问的过程,不得不详细叙述,以便说明。我们还应当承认,样样发问,都能自己解答,这是不可能的。个人学识,终有限度,应当虚心请教师友,以冀他山之助。如果确实遇到人体奥妙,在今天科学知识尚无法解释的问题,只可存疑,以待他日解决,尽可能做到应该懂的要真懂,不懂的也心中有数,所谓“好读书不求甚解”的作风,对学医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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