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高手在民间(2)

　　奇谈怪论
　　如此神箭，如此速射，褚友赞听都没听说过，只惊得大张着嘴，作声不得。
　　老汉对褚友赞说：“粮草没夺回来呢，你愣着做什么，还得替我牵驴。”
　　到了这时，褚友赞还如梦如幻，机械地按照老汉的吩咐，大汗淋漓地牵着毛驴又攀上了下一座山岭。他心里疑惑，忍不住问老汉：“老丈如此神箭，为什么只射眼睛？射咽喉难道会不中吗？”
　　老汉望了他一眼：“我说你不懂用兵之道，你像是不服气似的。你读过兵书吗？”
　　岂止读过，《孙子兵法》褚友赞倒背如流。可兵书上没有射眼不射喉的说法呀。
　　老汉再看了褚友赞一眼：“我是有意为之。你想想，如果射咽喉，辽兵死掉10人，尸首往车上一扔，他们还剩90人对不对？可射伤就不同了，这10个人至少需要20人照顾，他们就等于剩下70人了。再加上伤了眼睛疼痛难忍，必然惨叫不绝，必定动摇他们的军心，他们就等于只剩下50人的兵力了。我伤他10人抵得上杀50人，你明白了？”
　　原来如此。褚友赞如醍醐灌顶，他带兵多年，只知道杀敌的极致是一招致命，真没悟到杀伤比杀死更有力，老汉更让他刮目相看了。
　　又翻过两道岭，老汉说：“前面又有岔路了，不能让他向东，得逼他向北。”
　　褚友赞奇怪地问：“既然鞑子只剩下50人能战了，老丈精兵何不速出？”
　　老汉脸色冷下来：“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褚友赞此时只能唯唯诺诺，就听老汉说：“鞑子锐气还在，何况现在精兵杀出，粮草必然不保。你赶紧藏好了吧。”
　　褚友赞只好再次藏身草丛中，心里猜疑着，老汉怎么就断定粮草不保呢？但见老汉再次驱驴到岔道口，一支箭已搭在弦上，对辽兵喝道：“这边路还是我的。你们若是识相，那就走另一条，我会箭下留情。”
　　辽兵领教过老汉的厉害，乖乖地拐上了北向的另一条道。
　　褚友赞从草丛中站起来，问老汉：“这次为什么不放箭呢？再射他十个，鞑子就几乎不能战了。”
　　老汉摇摇头：“没到时候。下一个路口，我会出手的。”见褚友赞茫然不知的样子，老汉叹口气，“你可真够笨的。士兵刚中箭时，还能支撑着躲避，颠簸到现在，有命的也都昏厥不醒，想躲避也下不了车。现在粮草保住了。”
　　伤兵昏迷，跟粮草有什么关系？褚友赞认为老汉是故弄玄虚。老汉又是摇摇头，说：“你这将军真笨。你难道没看到，鞑子把伤兵分别安放在运草的车上？那上面软和舒服。辽人善用火，他们火筒里有现成的火种，假如精兵杀出去太早，他们会把粮草车点燃。粮草烧掉，即使把鞑子杀光，还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好了，伤兵躺在车上，鞑子再凶，也不忍烧死自己的同伴，所以说粮草保住了。”
　　褚友赞恍然大悟，老汉真是个将才呢，就听老汉说：“我箭本不多，辽兵穿着一样，我分不清哪个是首领，就是再射他十个，也未必伤到贼头儿。他绝望中会下令把粮草烧掉。现在我认出哪个是头儿，这驴不用牵了，你去号令你的兵士，在前面路口，看我一箭射死对方首领，你带人一拥而上，那时，我的精兵也会杀出来，粮草就是你的啦。”
　　褚友赞大喜过望，飞跑着下山，找到他的部下。本来，距离辽兵不到两里路，大家摩拳擦掌，很快追了上去。
　　只见那老汉在弓上搭一支小箭，骑着驴第三次拦在了路口。
　　老汉是瘸子
　　如此再三骚扰，让辽兵首领实在忍无可忍，他对部下说：“无非是一个老不死的，哪里可以由他呼来喝去？他以为咱们还是绕道，咱们就趁他不留神，一阵乱箭射死他。”
　　辽军假装驱车改道，有善射的暗地里把弓箭搭上，霎时乱箭齐发。
　　褚友赞焦急万分，老汉命休矣，那精兵不经他号令，怎么可能杀出来助他夺粮草？
　　可看老汉时，人家左手握弓箭，右手把皮鞭一抡，鞭绳子笔直如同一杆枪，旋转起来，比打蚊蝇更轻松，前面的箭被鞭子打得掉头飞快旋转，把后面的箭拦在了地上，人和驴毫发无损。
　　辽将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命令转道。老汉却说：“迟了。我知道你是贼首。”箭随声到，那军官咽喉中箭，倒地毙命。
　　没了首领，辽兵阵势大乱。
　　老汉朗声大喊：“那位大宋将军何在？还不率众趁乱杀敌！”
　　褚友赞此时也看清楚敌将已死，听到老汉信号，挥军冲杀过来。辽兵死伤过半，连首领尸体和受伤的同伴也顾不上，各自争着逃命去了。
　　老汉骑着毛驴过来，对褚友赞说：“我让他们绕道而行，其实是借他们的力，运你们的粮。他们开始只想摆脱我的纠缠，不知不觉中已听我号令，绕到你们本营方向了。现在离雁门关只有一天多的路。”
　　褚友赞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四处张望：“老丈的精兵呢？刚才如果杀出，辽兵一个也跑不掉。”
　　老汉举拳哈哈大笑：“我说的是两拳精兵。”
　　老汉说，他总共二十多支箭，如何射得死百十号敌兵？所以，先伤一部分吓破敌胆，然后陆续将他们拖垮。宋军听将军描述了老汉的神箭，以为他的援兵也必是身怀绝技之众，所以有恃无恐，一齐奋勇向前，这仗才轻松取胜，哪里想到，老汉用的是心理战术。
　　老汉从驴上下来，要撒尿。褚友赞等人这才发现，老汉是个瘸子，瘸到行走相当困难的地步，怪不得他这种骑法，怪不得他一直在驴身上不曾下来呢。
　　褚友赞关切地问：“老丈的腿……”
　　“别提了。五岁时玩耍，被马车轧碎了骨头。”
　　众将士齐声惋惜，好端端的一位世外高人，若不是残疾，说不定成为经天纬地的人物呢。
　　老汉哈哈大笑：“你们不必怜惜我，我还得感激那车轱辘呢。”
　　见将士们吃惊，老汉叹口气道，他当时虽然只有五岁，却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腿残之后，平时任他呼来喝去的小伙伴，连面也见不到了。于是，他的心态随之改变。怎么样才能活得像个人呢？只能钻一门手艺。躺在床上养伤，他苦练眼力；伤好后，非弓不摸，非箭不顾，渐渐地练就了一手好箭法。
　　老汉说，他练箭没想到报国，只想混口饭吃。没钱了，就去大道上拦住富商，随意指路边物件，百发百中。对方害怕，就赠他一些银子。不料做了多半辈子恶棍，在将死之年，总算是报效了国家一回。
　　褚友赞想想自己熟读兵书，加之浴血奋战数十年，以为经验富足，没想到，远远不及这残疾老汉有真知灼见，每句话都让他茅塞顿开。褚友赞率众拜谢老汉，并邀请老汉同去雁门关帮主帅出谋划策，就算不做官，也不至于四处流浪。
　　老汉又是摇头，凄惶地说：“我只会速战速决取胜，却不能旷日持久地消耗；我不怕鞑子，却怕自己人。建功立业不是难事，可那会遭受自己人妒忌，这种夜以继日的算计，就是长久的消耗，我真的无力应付。所以，我还是浪迹天涯好些。”
　　老汉坐在毛驴上，扬长而去。只留下褚友赞和他的兵士，望着夕阳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