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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穷途(7)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0-21 阅读:

突然只听叮的一声,云舒怀掌中一轻,惊虹剑竟已拦腰而断,上半截嗖的一声飞得没了踪影。
原来那惊虹剑剑身极细极薄,本以弹力见长。可是落入火海中却给烧得脆硬,再加上焦木压砸和近来的雨水侵蚀,剑身已然伤了三分。此刻赶上云舒怀的内力突飞猛进、刚猛绝伦,他一时激动,拿捏不住轻重,竟然将惊虹剑当场震断!
云舒怀好不容易找着亲人,万万没想到竟会遭如此异变。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便如万丈高楼一脚踩空,趴在地上乱摸。但是那半截惊虹飞走时角度诡异,情急之间,云舒怀在它左近摸索了好几回,却终于失之交臂。
惊虹剑摸不着,云舒怀却摸着另一截冷铁。他拿在手中,那铁沉甸甸的,拿捏上去,似乎颇为合手。云舒怀再一细摸,登时分辨出,那正是自己打磨力气筋骨时用的沉雷剑。
正主惊虹不见,陪练的沉雷却跑来捣乱。云舒怀哪儿能有好气,他抖手将剑扔在一边,继续来回寻找惊虹,摸到半晌,竟又摸着了沉雷。
这一回云舒怀更怒,骂道:麻烦东西!总冒出来做什么!找死么?他运起内力,把剑一抖,便想将沉雷震断。
只听啪的一声响,沉雷剑剑身上附着的炭粒、锈斑如响箭射出,剑身噔的一响过后,却是完好无损。
原来沉雷剑又厚又宽,活像一根铁棍。它虽然也遭大火焚烧、雨水侵蚀,但所受伤害较之惊虹却轻了许多。那绿豆大的锈斑,于惊虹来说,或许就快将它剑身镂空,可在沉雷剑上,却不过是一粒尘灰罢了。
云舒怀一震不断,心中更怒,觉得人若倒霉,当真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当下他连运内力,那沉雷却只当是洗澡一般,将剑身上附着的污渍冲刷得干干净净。
云舒怀恼羞成怒,索性连臂力都用上十分,握着沉雷剑狂劈猛斩。他的手脚筋骨变形,昔日灵动轻捷的招式全都不能使用,这时一阵狂劈乱砍,手上感觉却越来越好。不知不觉间只觉手中重剑纵横捭阖,虽然来去简单,但每一挥出,必有风雷之声相伴。云舒怀终于如梦初醒,原来以自己现在身体残缺但内力充沛的情形,这沉雷剑竟就是最合手、最般配的兵刃了。
一念及此,云舒怀只觉全身力量都给抽干了。当啷一声,沉雷剑脱手落地,他仰天而倒,倒在焦黑的废墟中,一声声只是笑。
沉雷!竟然是沉雷!他当初花三两银子打造的糙剑,如今竟成了自己最般配的兵刃。云舒怀向来不信命,相信只要惊虹在手,刀山火海也可来去自如。可是这一路走来,恶疾缠身、容颜尽毁、表白被拒、惊虹断折,到如今沉雷入手。这般遭遇,竟让他头一次怀疑,这一切都早已孽缘注定,无论如何挣扎,都由不得自己选择了!
这念头一入脑中,云舒怀便觉得万念俱灰,笑声凄厉如哭。突然,他一边指天大骂,一边顺手抓起身边的焦木碎石往天上扔去。他此刻力气虽大,能将那石头扔得老高,但终究敌不过造化之力,冲天的石头相继一块块落了下来,砸在他身上、脸上,虽有内力护体,却也给打砸得头破血流。
月色如雾,蒙蒙眬眬。一片废墟中,万籁俱寂,只余一人如野兽般地喘息。等到那喘息渐渐平复,一条黑色人影缓缓站了起来。他身上衣衫已经褴褛不堪,内里的绷带也散了,长长的几条拖在地上,便如他身上生出了须根一般。他身形佝偻,歪颈踮脚,似一棵生在崖边的怪松,在扭曲中饱含着某种疯狂的力量。
那是云舒怀,他终于稳稳站了起来,右手持剑,沉雷剑斜指地面。然后是叮的一声响,一道极亮的银线自剑柄处沿刃刮下,银线所到之处,沉雷剑猛地亮了起来。在大火中烤出的蓝,被充盈的内力逼得灿如焰火!
一声声响彻云霄,是云舒怀的仰天怒吼:贼老天!云舒怀在此!昔日赤手白云已然沦落至此,你还能奈我何!
良久,云舒怀狠狠压下心中愤懑,从废墟中起出先前所埋藏银,背着沉雷剑,离开乱红山。他到山下小镇,买了顶新草帽,换了身新衣服,便马不停蹄赶往临江,继续完成刺杀县令之子的使命。
到了第三天正午,云舒怀终于赶到一处名唤七里铺的地方。
这镇子不小,瞧来也有几百户人家。村中一条大路,路口大树下有一间茶棚,一个老丈在门前殷勤招呼。云舒怀走得渴了,便拐进去叫了一壶茶,一碗面,略作休息。
他进得屋中,只听屋中各角,都有衣衫簌簌而动的声响,想见是茶棚主顾见了他的畸形均吃了一惊。云舒怀在大草帽下无声冷笑,坐下来喝茶等面。
他的草帽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虽然颈中、手上的绷带遮不住,但瞧来终究还不算太引人注目。兼之他倚在桌边的沉雷剑实在足够分量。因此,几个茶客倒也识相地没多说话。当下云舒怀也不抬头,待面端上来,才把嘴边绷带拉开了些,喝茶吃面。
未几,棚中几人纷纷结账走了,想来终是怕了云舒怀这古怪装扮。云舒怀耳听这些人一出门口,方才长出一口气,顿觉安心不少。
谁知几人才走,便有十来个孩儿突然拥进茶棚嚷着:小五!小五!出去玩儿吧!
那小五正是茶棚老汉的孙子,方才引领云舒怀入座的便是他。他此刻正在后院洗碗,听到伙伴叫他,擦擦手走出来:不成啊,我还没干完活儿呢。
这些孩子都是七八岁左右,正是好玩儿好热闹的年纪。那小五口中说着不行,一双眼却望着爷爷。那老汉咳嗽一声:把碗洗了再说!
小五听爷爷口风松了,登时大喜过望,一头钻回后边忙活开来。十几个孩子在前面等他,闲来无事便挤在一张桌上,团团而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些孩子中有个头目,叫二冬,为人最是调皮。他坐在桌前,屁股上就似装了个陀螺,不停转来转去,片刻也闲不住。他一双眼东张西望,一来二去终于撞到云舒怀,心中顿时扑通狂跳,惊讶此人的丑陋怪异,那视线不由就转不开了。其他孩子正自玩闹,此刻却被他影响,也将目光齐齐投向云舒怀。
一时间,茶棚中除了云舒怀吃面的声音,竟再没有一点儿响动。孩子们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错也不错地瞧着云舒怀。
云舒怀心知不妙,自己这副尊容若是引得孩子们好奇,那可纠缠不清了。他连忙嘴下加紧,把面吃完,便要离开。耳听那边几个孩子你推我搡地挤了个人出来,云舒怀连忙把碗一推,就要结账。
便在此时,面前疾风掠过,有物袭来。云舒怀出手如电,两指一夹,便将来物捉住。只听哎呀一阵乱叫,原来夹住的竟是一个孩子的手臂。
那孩子原本被大家推举出来,要伸手打落云舒怀的草帽,却被他一把擒住,心中又怕又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舒怀一愣,心中暗暗愧疚,连忙松手:呵道歉的话还未出口,却猛然觉得头上一凉,草帽已被自己松开的那只手一掌掀开。小小孩童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奸猾无耻,令云舒怀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怒气。
只听孩子们连声惊叫,想来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那二冬尖叫道:鬼呀!一众孩子发声喊,飞也似地逃了出去,逃跑时拉拉扯扯,撞翻了几张桌子,弄出惊天动地的响动。云舒怀为之气结,却又发作不得。
那茶棚老汉闻声赶来,一看这情形,心下已猜出个七七八八,连忙上前将草帽捡起,递还给他:对不住了,客官。您别和孩子们一般见识,这帮小畜生,都是村子里的野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
云舒怀涩然一笑:呵没事。将草帽接回,闷闷戴回头上。结账时那老丈心里愧疚,不欲收钱,云舒怀却截口道:我这张脸不是用来折钱的。说完付了账,挥袖而去。
走出茶棚,正是正午时分,村中大人大多午休去了。偌大一个村落,颇为空荡。云舒怀走在路上,耳中听着鸣蝉苦叫,嗅到路边牛马粪便的味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醺醺然。他自得了麻风之后,远离人群,这般阳光下的农家闲适,已是久未身处其中了。此时听来只觉蝉鸣牛哞都是人声,马屎猪溲皆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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