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故事(4)
来源: 未知 作者: 笑一笑 时间: 2015-10-20 阅读: 次
母亲其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笑起来和哭起来的时候都十分迷人。他真的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不停地骂她打她。他并没有正眼看母亲,而是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等电炉上那壶水烧开了之后,他起身拿起茶壶走过去,将开水倒进那个男人的裤裆里……其实,假设完全按照艾可思的意思,他会把那个要剌杀的人设定为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他会怎样把这个男人杀死,可是他是替老板干活儿,这个男人虽然该杀却与老板无关,那么这种假设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那天晚上艾可思没有回家睡觉,他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一直走到天亮。剌杀是有时间表的,豆豆的话虽然说得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却把基本意思表达完整了,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一个月内把活儿干完。一个月是一个说不上长也说不上短的时间,这要看他要用多长时间找到这个人。艾可思虽然在电视上见过那个导演,但毕竟中间隔着一层萤光屏,对他的具体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他在一个名叫《小道消息》的报纸上读过一篇介绍这个导演的小块文章,依稀记得这个导演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为了确定这个信息他试图去寻找那天的报纸,结果费了很大的工夫也没能找到。听报亭里卖杂志的那个老头说,《小道消息报》已经停办了,原因是报社的总编被车撞死了。这个小报的总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喜欢在他的烂报纸上发一些所谓愤世疾俗、鞭挞时弊的文章,他不被车撞才怪呢。
其实在此以前艾可思就听说过这个报纸的总编被车撞过好几次,但每次都是只擦破了点皮,这回终于被撞死了,但死的很不是时候,要不然他可以去这个报社打听一下那个导演的具体情况,他的家庭住址,他的活动规律。在什么地方动手剌杀当然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艾可思在设想这个剌杀地点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家里。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被杀的人一般不大防备,而且在现场的人有可能很少因而意外的干扰因素也会很少,局面便于掌控,活儿做完了可以不动声色地跑掉。他当然不能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并且让警察抓住,那么这场剌杀就会变得荒唐可笑荒诞无稽了,不仅显得他太过愚蠢,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得到他的安吉丽娜·朱莉了。他曾经试着向豆豆打听,但是豆豆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艾可思知道,自已既然接了这活儿,一切都得靠自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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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方便行动,三天之后艾可思花了八千块钱买了一辆二手车,一些需要秘密进行的事情总是离不开一辆汽车的。其实不光艾可思是这样,所有的电视剧里那些偷偷摸摸的行为基本上都是这样——他们通常都是开着一辆车,借助车体的掩护进行跟踪、盯梢、行剌,必要时还把他们要捕捉的对象抓起来塞进车里,拉到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要么扔下悬崖要么点火烧掉或者索性活埋了。车到手后艾可思便开始了他的第一步——寻找他要剌杀的那个人。这当然是一个复杂曲折的过程。
我们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艾可思在上大学的时候居然学的是哲学专业,而且是西方哲学。这个年代像哲学这类专业基本上就没人问津了,可是艾可思偏偏就报了这个专业。事情说来有点奇巧,他在上中学时曾听过一个也是哲学系毕业的老师说过哲学是“智慧的学问”。艾可思那时还没有必要考虑金钱和女人的问题,因此一个人有没有智慧对他来说自然就显得最为重要了。既然学了哲学后可以比其他人更聪明,他便从心底里对哲学产生了一种近乎热恋般的向往。上大学期间,他读到了一本介绍胡塞尔的专着,“我们且不可因为时代而放弃永恒”,胡塞尔的这句话曾让他热泪盈眶。于是他便狂热地迷上了“永恒”,迷上了哲学家们所说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本质”,具体体现为迷上了胡塞尔,迷上了他的现象学方法,他的意向性理论,他的“悬置”的方法,于是他也想试着返回到直接直观的最初来源,回到由直接直观得来的对本质结构的洞察。但是他觉得,事实上胡塞尔唠唠叨叨地说了那么多也只是讲了意向性的原则和方向,并没有把方法问题说清楚,比如他说直观事物的本质和内在结构,可是他的话只有理论意义而没有实践意义,直观,究竟如何直观?如果在实践上没有意义那么胡塞尔的全部理论就只能是一个虚拟的理论神话和一连串编织得花里胡哨的文字游戏,除了愉悦心智全无别的用处。而哲学如果只停留在愉悦心智的层面上那么它就只能是哲学家们自娱自乐的玩具和自爱自怜的借口。艾可思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胡塞尔没有讲清楚的东西讲清楚,没有说完整的话说完整,没有完成的工程完成了,这样的话老胡的现象学才能成为一个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体系。
产生这个想法是一个晚上他在图书馆里读完了《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的时候,合上书本的那一刻他的大脑里就灵光一闪,认定伟大的胡塞尔的体系是有缺陷的,而这个缺陷恰恰就是成就他的机会。发现普通人的缺陷是聪明的,而发现大师的缺陷则是伟大的。艾可思是读过哲学史的,他知道所有的哲学家都是有缺陷的,有的哲学家生前就能发现自己的缺陷却没有办法解决或者来不及解决,有的哲学家则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人类思想上的全部问题以至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而后世的新的哲学伟人的产生恰恰就是在对前辈哲学大师的批判中实现了突破,形成了新的思想体系,建成了自己的哲学大厦。而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跳便聚然加速,身体突然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起来,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哲学史上一场伟大的革命就要到来,而他,艾可思,正是这场革命的发动者。因为他发现了胡塞尔的毛病,他的缺陷,他的阿基里斯之踵,这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哲学大师的诞生,而这个大师的名字很可能就叫艾可思!
艾可思血脉贲张热血沸腾,艾可思心潮澎湃激情飞扬。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大学生心高气傲年轻气盛,压根儿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为既然进了这样的名牌大学就一定是人类精英思想天才,既然读了哲学就肩负着寻求真理的伟大使命。他满脸通红气喘嘘嘘地找到了他的老师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但是由于太过激动见了面后反而说出不话来。老师姓茅,他自己说他的名字叫“猫头鹰”,是黑格尔说的那种“只在黄昏时起飞的密涅瓦的猫头鹰”。“猫头鹰”老师几乎大半生都在研究哲学这门“能使人聪明的学问”,然而不知是走火入魔还是修炼未到,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哲学研究让他聪明起来了,正相反,他好像比他穿开裆裤时候还要愚蠢。比如说直到现在他连个老婆都娶不来,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还是一只形单影只地飞来飞去的孤独的“猫头鹰”。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光棍男人更容易出问题。老师虽然年过半百却人格完整身体强壮,这就意味着对于老师来说仅仅有了“使人聪明的学问”是远远不够的。由于弗洛伊德那古怪的利比多,老师在研究哲学的同时还时常产生性妄想,不是摸了女学生的小手就是像阿Q见了吴妈那样跪到了女助教面前,搞得异性们见了他都像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不过那天艾可思去见他时,他的性冲动还暂时处在休眠状态,这使他有能力对哲学的状态和整个世界的看法保持一种相对清醒的态度。他从艾可思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中听明白了他的大致意思,瞪着眼睛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知道这个傻小子同他当年一样由于年轻气盛心火过旺而产生了哲学妄想,这种妄想与性妄想相比虽然内涵不同但表现形态如出一辙,在迷恋对象的时候妄想对象也在同样迷恋自己。他突然将手中的书本摔到地上,以类似弹射的方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长着鸡脖子朝艾可思大喊大叫。“我操你八辈祖宗!你胡扯八道个啥?你读懂了胡塞尔了吗?你读懂了布伦塔诺了吗?你读懂了贝克莱康德斯宾诺莎叔本华了吗?我操你八辈祖宗!”艾可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发这么大的无名火,更对他操八辈子祖宗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老师的本意是不想让他纠缠什么屌胡塞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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