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有一次我置身于洪水中,挣扎了两个小时还无着陆希望。我不得不科学地计算我的体能,打算接受葬身一江一 底的现实。这时,我看到一个硕大的暗红色的球体滚到我面前——这是一一团一 蚂蚁,一一团一 抱在一起的蚂蚁。为了不至于让着水一面的蚂蚁淹死,这个球体在不停地滚动,从里到外地翻腾,顺时针地翻腾……。我惊呆了,蚂蚁的个体寿命不长,别说是一代的蚂蚁,就是十代、百代的蚂蚁也未能必能遇到一次大洪水。它们是从何得知这一自救方法的?如果我从这个一团一 蚂蚁中拎出一只来问它,它可自知?你可以说他们这么做是出于本能,出于偶然,但他们用这种方式保存种群,其作法是不是科学?这智慧是如此地超越蚂蚁,以至于蚂蚁凭着本能把自己一交一 给命运,反倒成为蚂蚁最明智的做法。所以,有时把自己一交一 给命运并不是一个消极行为,当我在洪水中,意识到我身后有一个大过个体,大过科学的大逻辑时,我顿感力量无穷,这个力量使我得救。
我说了这么多,有人还说我没有说出中医到底有什么。我知道中医的知识量与西医的没法比。每个学期女儿拿回的西医教材每本都比砖还厚。中医的书的确没有西医的多。
前面我说过,人类大脑的储存量和检索能力比不过“深蓝”电脑。一旦医生的大脑检索能力不及,就可能出现医疗事故。
我曾经仔细研究过一个医疗事故案的卷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可由于知识的欠缺和检索能力的限制,判断失误,造成医疗事故。在医疗鉴定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上,他被一群专家质问、指责、甚至讽刺嘲笑。我想。专家们的学历比他高,年龄比他大,见识比他广,而且他们是一群,做的是事后诸葛亮。他们怎么对基层医院的医生没有一点理解之意呢?
在大医院,总是一大群医生给一个病人会诊,这还不算众多的仪器和操作机器的人员。这不正说明西医的知识不是一个人的脑袋能记完全的吗?那么在基层医院单个医生出现诊断错误不是很正常的么?所以,西医为什么要聚堆,要聚在大医院,要依赖尖端技术,人们为什么要往城市涌,要到北京的医院看病才甘心,能得到什么条件的医疗成了划分人的社会等级的一个标准,实在是技术逻辑决定了人们的思维逻辑。
大学学医的学制是五年,比一般的大学要长。随着医学的发展,将来医学知识成倍增长时,我们怎么学医?我们知道,西方国家学医至少要学十年才可以看病,将来这学制是不是得延长到二十年、三十年?出现五十岁时走出校门,然后六、七个人给一个人看病的情况?亦或是干脆就造看病的机器人?
我承认,西医的知识是很“实”的。相比之下,中医的知识和技术要少,学问要“虚”。活到了年近百半我才理解“虚”的用处。年轻时努力学习 技术,尽可能地占有知识。老了时,却有意地淡化技术和知识。我的专业是法律,可我现在尽量不用法律,也就是不用我的专业知识去解决问题。有意让自己的内心“虚空”,让我所面临的事物尽量不受我的知识和我掌握的技术力量肢解,整体地进入我的内在。古人把“虚”比做寒潭,云和雁飞过时潭中有影,用来喻人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所以,中医的确是没什么的“虚”。我母亲的第三个师傅,我的田姥爷就很讲究“虚”。他有一次给我母亲专讲这“虚”时,正好我父亲也在座。后来我父亲跟我说起过这事。他说,这足以证明中医没有什么实在东西,这虚就是唬人,,就是忽悠、就是见机行事,没有原则……我那时当然是全盘接受父亲的观点。现在我知道,要学技术、学知识并不难,但要把握这个虚对现代人来说真就是很难。我们的内心已被填的太实了,以至于我们本来具有的与其它动物一样灵敏的听觉、嗅觉和感知能力都退化了。
有一次我和两个同事去寻找另一个同事。我远远看见这个同事来了,我就很高兴。两位同事就笑我近视的可以,能把一个陌生人认作是同事。这人走近了,我一看脸,真的不是。可我不甘心,因为我近视,识人不是靠认脸而是认形体,这人的形体分明就是我那同事。于是我上前问他认不认识我那同事,这人说:“他是我哥啊。”
前年,我二十五年没见过面的舅舅来看我。我带着侄子到站台上去接。我告诉侄子我舅舅的相貌特征。并说,就算我认出他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舅舅认出我来的可能性也是百分之五十,加起来就是百分之百。可舅舅就从我眼前走过去,我们谁也没认出谁来。但舅舅一出站,却与后赶来的我女儿相认了。这让我感到十分奇怪。我女儿长得象她姑姑,而我长得象我奶奶,我女儿和我舅舅是凭什么相认的呢?舅舅一看见我女儿就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接我?”我女儿回答说:“接你的人在站台里哪”然后给我打电话说:“你舅舅让我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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