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攻赵联齐(3)
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那时应该找一个人再嫁,"蒙武半开玩笑地说:"就不 会再陷入这个泥潭了。"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先父也不便说明,只是一再劝我 改嫁,引起我的反感,我就偏偏不再嫁,谁知道里面还有这 层原因。"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内情的?"蒙武问。
"先父得病,死前不久。"
"你可以拒绝。"
"我拒绝过,父亲流着眼泪要我答应,否则会危及家人, 当时先母还在世。"齐虹转脸注视着蒙武,感伤地说:"先母 前年过世,我虽然是富可敌国,却是孑然一身,世上没有一 个直属亲人!"
蒙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蒙大人,"她突然口气一转:"你是否愿意帮我一点忙?"
他听到她喊大人,不禁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这样正式?他 连忙回答说:
"只要在下能办得到的,一定遵命。"
"在这次事成以后,在秦王面前为贱妾美言几句……"
"这是理所当然的,"蒙武连忙答应:"我会为夫人的功劳 作证。"
"蒙大人,你误会了,"她撇撇嘴,轻蔑一笑:"贱岂不是 争功,而是要秦王特准我家除去间籍,还我自由之身。你可 以转陈他,贱妾什么都不要,现有的产业,包括我们家几代 努力辛苦经营赚来的都可以充公,请他指示李斯李大人,另 物色齐国的负责人。"
蒙武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连连说着:
"这又何苦!"
"你做过为别国伤害自己国家的事没有?"她眼中又是泪 光闪闪。
"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虽然我祖先是齐人,但我生 于秦,长于秦,生活习惯以及内心认同,全都自认为是秦国 人了。"
"有一天要你率兵来攻打齐国呢?体会有什么感觉?"
"我还没想到这一点。"他摇摇头,推拖地说。
"等你想到就已经为时太迟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种 感觉:你会常感愧疚,晚上还会做恶梦,每逢午夜醒来,清 明在躬时,你会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感到无地自容。假若你 领兵攻齐,杀了一个人,除非你的良心完全泯灭——看你的 样子,你不会——半夜醒来,你都会心头滴血!"
"这样说来,主上将来要我率兵伐起,值得考虑一下?"蒙 武说话的态度仍不太认真。
"你愿意为贱妾在秦王面前说项吗?"齐虹急切地问。
"你们组织有你们的家规,主上是否可以干预呢?"蒙武 为难地问:"还有,王后是你表姐,也许她在主上面前说话更 有力量。"
"主上命令应该有效,"看来她也没有把握:"表姐那个地 方我提过几次,她都婉言拒绝了。"
为了打破这股尴尬的沉寂,蒙武另外找话说:
"脱离以后,你又要到哪里去?一个人没有生活目标会很 无聊的!"
"一身一剑,翱游四海,"她眼中出现梦幻:"也许找一个 青衫知己相伴,浪迹天涯,或是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 生儿养女!"
蒙武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是蕴藏在心中已久的 憧憬,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夸张或是忸怩作态。
他看着她,心里却在想着自己,丧偶已久,两个儿子蒙 恬和蒙毅都已长大。
蒙恬十八岁,自小喜爱兵法,行事处众,隐约显出有大 将之风。
蒙毅十六岁,学习典狱文学,颇有政治天赋。
这两个儿子从小都能独立,没让他这个单亲父亲操一点 心,假设协助秦王平定天下十年可成,到时候这两个孩子应 该都已成家立业,而他也是功成身退。要是能有她这样一个 惠质兰心的红粉知己相伴,无论是遨游四海或是息影林下,岂 不是比陶朱公偕西施归隐更有福气!
"你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确实回答我的问题?"
身畔的她正在发娇嗔。
"哦,在下会尽力的。"他嗫嚅地说。
"算了,看你这副敷衍的样子!不要紧,我自有打算。"
她突然间变得烦躁起来,吹着口哨唤来两片正在啃青草 的小白种马。她驾好车,坐上了御者座,蒙武跟着上了参乘 座,她皮鞭在空中挥动圆圈,口中喔喔连声,两马跃然而动, 一开始就用大跑步,差点将蒙武摔下车来。
她的脸又恢复了驾车时的严肃专注,始终没有再说一句 话,比来时增加的,乃是脸上一层沉重的忧虑。
他紧扶座前扶手,只听得耳边西风呼呼,天空中大块大 块的乌云,由远处地扑面向着他们飞来。
他对她心中充满歉意。
第8节
蒙武在临淄整整等了一个月,和齐虹相偕出游的时间居 多。在这一个月中,他们至少看到三、四起街头游行的打斗 闹剧,他忍不住心里想——
齐国滨海,民风强悍好斗,但如今已被奢侈婬佚的风气 所腐化,加上升平日久,民众都怕战厌战,年轻一代更不知 战争为何物,这是后胜虽然贪婪平庸,仍然能长久执政的主 要原因。
如今朝中有反对势力出现,他们发动民众街头示威抗争, 有的激烈分子和不良流民就乘机打劫,将示威变成暴动结束。
这些反对势力中的大臣,并不是对秦可能的侵略有了认 识和觉醒,他们基本目标是要借群众闹事逼后胜下台。实际 上他们中间很多人同样接受楚赵贿赂,在国内也和后胜一样, 朋比为奸,集体贪污。
他们口中喊的是联楚援赵和誓死保卫祖国的口号,但在 暗中行动上,他们早在楚国治产,有的甚至将产业设在巴蜀 和秦国境内。
他们和后胜一样对抗秦没有信心,深怕战火会蔓延到齐 国来。但他们已准备好退路,所以刺激群众,弄乱齐国,成 可以拉倒后胜,让他们当政;弄糟了引得秦兵入侵,他们也 可以逃到楚国和巴蜀,继续作他们的产业主。
他们已打好了如意算盘,怎样都立于不败之地,齐国本 身利益并不是他们最重要的考虑。
蒙武看得出,这种内部斗争、力量抵销的情形对秦大为 有利,但想到自己的祖父代就是齐人,他又不免痛心。真如 齐虹所说的,有时午夜梦回,他开始会有种刺心的内疚。
自从上次城外回来后,齐虹再不和他谈自己的事,只是 告诉他,她已经在进行说服后胜,要他稍安勿躁,这几天就 会有结果。
他在想,做间的人,尤其是女人,总是喜欢那样神秘兮 兮,故弄玄虚,不过,他不便于问什么说什么,他只有耐心 等候。说实话,他的日子并不因等待而难过,每天和她出游, 欢愉、兴奋,他真希望事情慢点有结果,他有借口可以留在 临淄和她在一起。
忽然有一天,在他们驾车同游河上时,她笑着向他说:
"你准备一下,这几天气王恐怕会召见你。"
"齐王召见我?"他惊奇地看着她:"你几乎每天都跟我在 一起,难道说事情就这样办成了?而且不是后胜找我,乃是 齐王召我?"
"你这个将门之后应该曾熟读《孙武兵法》,"她俏平地讽 刺他说:"还记不记得《孙武兵法》上所说的:'微乎微乎,至 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先前只说你惠质兰心,天生美丽聪颖,想不到你还胸怀 甲兵,真是佩服!"蒙武语气半开玩笑,内心却是真的折服: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无形中办到的?"
"现在还不能说,要等到齐王召见以后,事情一切妥当, 才能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要是齐王不召见你,告诉你还不是白说。"
"……"
果然,不出三天,齐王在便殿密室中召见了他,由后胜 陪着。他主动向他表示道歉,因为国内多事,后丞相忙着处 理,虽然早知道他来,但不便召见,如今政策已定,他要明 白宣示齐国和秦国和平相处的决心,不过他要先听听秦王所 许下的条件。
这点蒙武早经秦王授予全权,于是他和齐王及后胜几经 讨价还价的结果,达成几点协议。
秦方承诺——
一、与其订定互不侵犯盟约,保证绝不向齐用兵。
二、齐国有在巴蜀买矿产及开采权。
三、齐国商人至秦贸易,除了货物税外,其他杂税规费 全免。
四、齐国因与秦交好而遭到其他各国攻击时,秦有义务 出兵相助。
五、……。
齐方承诺——
一、在互不侵犯盟约有效期间,齐绝不与其他国家联合 对秦,绝不提供人力、物力及粮食援助。
二、齐绝不出卖军用物资给与正在和秦作战的国家。
三、禁止反秦公开活动。
四、禁止朝中大臣公开反秦言论及活动。
五、派特使赴秦正式订约。
六、……。
在达成这些口头协议后,第二天后胜就向朝中反对势力 开刀,将他的对手全打入闲职。同时以齐王名义颁发诏命,禁 止街头打架闹事,游行示威须事先提出申请,否则强制解散。
因集会游行示威而发生事故者,申请人法办,现行犯一 律逮捕治罪。乘机打劫、纵火者,逮捕究办,拒捕者格杀勿 论。
这样一来,朝中反对后胜的势力一举清除。那些大臣还 想利用民间活动展现实力,用民众示威请愿威胁后胜。但奉 到王命后,后胜表现出他凶悍的一面,接连逮捕几千人,斩 首示众几十个后,以往活跃的街头终于沉寂下来。
蒙武发现到,在长远来看,这次蒙利的是秦国,但在近 期利益来看,收获最大的是后胜,由他的行动看得出他已准 备很久。这次他正好借蒙武的力量说服齐王,彻底消灭了朝 野反对他的势力。
后胜真是老狐狸,牺牲国家利益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但 齐虹是用什么办法使他敢于下决心,不怕反对势力的刺杀?
在他一再追问下,她只得告诉他说:
"事情非常简单。那天晚上,我到我陪嫁婢女——也是他 的宠姬——那里,说服她在他酒后熟睡以后,将自己一头美 丽的青丝剪光,由她将他绑起来,然后自绑,并将他颈上的 玉佩交给我,而我有意由警卫处飞身而过,要在府中闹了一 夜飞贼。"
"这样说你承认你会夜行术了。"也笑着说。
"就这样简单?"
"另加上一张字条——抗秦者死!"
"你立了大功了!"他衷心为她高兴:"哪天我设宴为你庆 祝!"
她默然无语,他再一细看,她竟是泪如泉涌,滴湿了衣 襟。
他也不觉一阵黯然。
第9节
蒙武圆满达成任务,行动再也不像来时那样秘密,齐王 召宴他,要众大臣相陪,临走还由丞相后胜在西门外长亭,亲 自设宴祖道送行。
齐王还派了个特使团跟着他赴咸陽,正式签订互不侵犯 盟约。
至于圆满达成使命的捷报,除了齐虹用飞鸽传书向间谍 组织提出报告外,蒙武也派出健骑,换马不换人地日夜急驰, 向秦王政禀奏。
就在祖道宴毕,蒙武和特使团已就车上路,丞相后胜所 率领送行大臣纷纷上车回城时,空然有一匹快马直奔蒙武车 队驰来。
蒙武先以为是事情有变,齐王临时反悔,但再驰近时一 看,原来是齐虹府中的家人。他正在想着齐虹,以不能在临 行前向她亲自辞别为憾。他已几天不见她,而且他每天上门 辞行,全都为守门者所阻挡,只有一句话:
"小姐有病,不见客!"
"大概是她改变主意了,派人送点纪念起给我!"蒙武自 己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兴奋。
他摸摸腰间挂的玉佩,等下只有送这个以示礼尚往来了。 谁知来骑赶上车队,翻身下马,跪伏在道旁,口中却大喊着:
"启禀蒙大人,小姐有急事,希望大人能回府中一趟!"
"你家小姐找我?"蒙武奇怪地问。
"不是小姐找大人,而是府中出了大事,恳求大人回府一 趟。"说着话时,他还左右环视旁观的随从和赵国使臣。
蒙武明白他的意思,这里不方便说话,于是他向齐国特 使上大夫管季说:
"管兄请先行,在下会随后赶上。"
管季笑了笑,其他特使团员和随从也都发出会心微笑。每 个人都在想,蒙武这样俊秀的风流人物,在临淄种下点什么 情缘也是正常的。
特使团车队继续前进。这名家人也就翻身上马在前面带 路,蒙武跳上一骑马跟着急驰,心中无限纳闷。
他在进入外进堂前下马,那名家人将马接过去,堂内早 有一名女仆焦急地等着,一见到蒙武就赶快上前迎接,口中 还说着:
"蒙大人肯来就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蒙武着急地问。
那名俏婢也不答话,带着他穿过重重庭院天井,最后来 到后花园的小楼。
上楼以后,她在一间卧室门口禀报:
"小姐,蒙大人来看你了!"
"谁要你们去麻烦他的!"齐虹在屋内的声音分辨不出是 怒是喜。
蒙武稍作犹豫要不要进去,俏婢已推开房门,躬身作请 进状。蒙武只有硬着头皮进去,在帷帐外一个锦垫上坐下,俏 婢忙着奉茶的时候,蒙武打量了四周一下,发现卧室大而宽 敞,布置装饰简单而方正刚劲,颇符合齐虹的个性。
俏婢在奉茶以后卷开锦帐,走近蒙武身边悄声地说:
"蒙大人不靠近点去看看小姐。"
蒙武当然不肯在下人面前示弱,他装作大方走向床边,心 里却在想,虽然多日在一起,肌肤相亲、耳鬓斯磨的情形,都 曾偶尔有过,但未经登堂就已入室,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齐 虹躺在床上,两眼看着他,不作一声,脸色苍白,像是大病 很久的憔悴。才几天不见,什么病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啦?生病也不让我来看看你。"他接近床边,却 仍然不敢在床边坐下,只有躬身下问。
"小姐昨晚割腕……"俏婢细声在他身后说。
"谁要你多嘴,滚出去!"齐虹叱喝,语气仍然听不出发 怒还是娇羞。
她翻身向内,又复沉默。
俏婢伸舌头,调平地做了个鬼脸,出去将门带上。
第10节
蒙武在床边坐下,看看她撒在雪白枕头上的黑缎般秀发, 又怜又惜,心中感慨万千,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他拿起她放在锦被外的左手,那只包缠厚厚棉花纱布的 手,有金创药的刺鼻味,也有渗出来的丝丝血迹。
"你为什么要这样傻?"他心疼地问。
"……"没有反应。
他又接连问了两次。
"不要管我,"她哽咽着说:"让我死,一了百了!"
"为什么这样?你立……"他本想说她立了大功,脱除间 谍籍有望,但他立即警觉而煞住底下的话。
"我立了什么?"她真是反应奇佳的间谍人才,由这两个 字就猜到他下面要说的话:"是说我为秦立了大功,也许可以 要求除籍?"
"……"不否认就表示承认。
"蒙武,"她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又恢复刚劲有力:"你才 错了,有了这次大功,他们更不会放过我!"
"我会为你在主上面前说话。"蒙武安慰她说。
"没有用的,他们在齐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选和基业。 交游广阔,又是女人,优游自在地行走于后宫王后、夫人及 君侯重臣府内闺阁之间,没有人怀疑,所提到的都是闺中的 第一手消息,要进行游说,走的是最有效的内线和裙带关系。 再有,我们家是齐国百年珠宝世家,无论有什么事都怀疑不 到我们头上!"
"总是有办法的,他们派在齐国的主持人绝对不止你一 个,只要主上下令,他们会另外物色人选的。再说,你们家 都做了百多年,而你也忍耐了这久……"
"主上,主上,"她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他是你的主上, 秦国的主上!忍耐,忍耐,自从办好了这件事,你知道我过 的是什么日子?"
"齐虹,"他情感冲动,不自觉地也喊着她的名字:"办法 总是有的,我一定会在秦王面前为你说话。"
"不要傻了,蒙武。"她叹着气摇头,他才发现到她露在 枕头上的螓颈,竟是如此之美。
"这明明不是办不到的事。"蒙武带着鼓励的口吻说。
"蒙武,军人子弟都带点憨气,将门之后总有那么点愚忠, 总认为立功就会受赏,"她仍然背对着他叹气:"还有,我是 你什么人?凭什么为我说如此关系重大的话?秦王问起来,你 要怎么回答?"
他一时为之语塞。
"忍耐?我真的忍耐不下去了!这几天我夜夜做恶梦,梦 见秦军大队人马若入无人之境,浩浩荡荡地开进齐国,他们 奸杀抢劫,纵火烧屋,无恶不作,齐国军队只有望风披靡,抢 着逃命的分。"说到这里,由于情绪激动,她有点气喘,咳起 嗽来。
"你身体还虚弱,休息一会。"他不自觉地为她轻轻拍背, 怜惜地替她整理好压在身下的散发。
"我昨晚又梦到好多齐人围着我咬打,口里骂着我是齐 奸,说要不是这次我威吓住后胜,齐国会协同各国抗秦,齐 国就不会落到这种任异国蹂躏,毫无抵抗力的地步,是我使 齐国有了错误的安全感,所以我才……"
突然,她转过身来,满脸涕泪地抱紧了他,喃喃地哭着 说:
"我怕,真的!我好怕!尤其是在昨晚听到你返秦的消息 以后!"
蒙武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的伤手轻柔地移到自 己的颈上,他坚决而缓慢地说:
"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立刻收拾一下,我要带 你走!"
他抬起她的泪脸,用袖口为她轻轻擦干,笑着说:
"秦王要问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为你说情?嗯……你说 我该怎么回答,嗯?"
"随便你!"她闭上眼睛,微笑,菱角形的殷红嘴唇半张, 露出编贝似的美齿。
"嗯……我就说你是我的妻子!"
他实在抗拒不了美的诱惑,他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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