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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帝国落日(2)

他赵高却以阉者做了丞相,为阉者树立了一个阉者当自强的典范,现在更要做皇帝,要创造自周以来开始有阉人的历史。

赵高在大殿中转来转去,时而望一望金碧辉煌的皇帝宝座,他在心里想——

这些卫卒、郎中、侍中和宦者,全是些笨蛋,难道不明白他赵高当了皇帝,内宫的人会更扬眉吐气?

他在想——也许应该根本废除阉人这个制度。怕后宫婬秽?一般富贵人家还不是姬妾成群,也用了一大堆童仆?也许在现行的体制下,他就皇位后,应该规定文武百官中,阉人应占一定的比例,一来可以鼓励阉人上进,二来也可以巩固他的势力,说什么他和他们是同类,应该互相支持和拥护。

应召的这些大臣公子久久不来,他的脚也转酸了,信步走上宝座,身佩皇帝密玺,密玺在手,他就是真正的皇帝!

他坐上宝座,身体太小,就像猴子蹲在骏马上一样,书案太高,他只能露出一个头,看看自己怎么也不像一个君临群臣的皇帝。

忽然,整个宫殿在摇动,又发生地震了,关中地区这几年来地震接连不断。

殿中武士侍中、侍郎全乱奔起来找地方躲避,一点都不像始皇在世的样子,地震时,砖块瓦片掉在头上,都没有人敢动一下。

在他们心目中,根本没将赵高当作皇帝!

大殿整个在摇动,似乎随时会倒下来。顶上琉璃瓦竟有震碎的,墙上出现裂痕,梁上灰沙纷纷下落。

“靠娘贼的,才完工不久的宫殿就会这样,偷工减料太凶了,我……朕一定要几个人头!”

但他再一想,修建阿房宫,他自己就是总监工,各类材料的大包商全是直接向他接头的,这次他得到的油水可不少,一般富人家几十辈子也赚不了这样多!

他想到这里再也骂不下去。

余震还在继续,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譬如说躲在书案底下什么的。但他再想想,他是皇帝——至少是马上要做皇帝的人,不应该在群臣和宫人面前示弱,他应效法始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飞蝗似的箭雨中,谈笑自若。他自己和别人都这样说过,这才像个皇帝。

接着又是一阵强震,连宝座都摇动起来,他一个坐不稳,头撞在书案角上,昏迷了过去。

第6节

在半昏迷中,他看到半空中出现始皇的脸,龙眉倒竖,长目横睁,满脸愤怒,他用狼音豺声吼着说:

“赵高,你对朕做的好事!”

声音就像霹雷,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荡,震耳欲聋。

赵高吓得立即跪倒,全身像筛米般颤抖,叩头如捣蒜,口中还连连喊着:

“陛下饶命,这不能完全怪赵高!”

“不能怪你,那要怪谁?"始皇沉声叱喝。

“怪我,怪我,全怪奴婢!"这时赵高明白抵赖也没有用,鬼神明鉴一切,跟鬼神还有什么好赖的。

“哼,"始皇冷哼一声又问:“赵高,你想当皇帝?”

“奴婢不敢……"赵高又再接连叩头。

“朕南征北讨,花了十多年的工夫才一统天下,你却想一朝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子手中夺去,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吗?"始皇怒极反笑地说。

“奴婢不敢,奴岂不敢!"赵高只说得出这句话。

“你也不想想,"始皇以极片刻薄的口吻说:“你少了那一点,还能做皇帝吗?你用什么来君临四海,找什么女人来为你母仪天下?”

“奴婢不敢,陛下饶命!”

“朕才不屑杀你,自有杀你之人!”

始皇狂笑着消失在空气里。

第7节

“丞相醒醒!丞相醒醒!"有个近侍摇醒了他。

“刚才地震很大?”

“很大,很大,"这名近侍顺着他的口气说:“宫中有很多地方的宫室震垮,咸陽民间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嗯,"他对民间的灾情不感兴趣:“朕……本相召集的人来了没有?”

近侍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该到的……不,想来的都已经来了!”

赵高伸头由书案看过去,只见到十几位大臣公子稀稀落落地站在朝殿中间,能坐万人的大朝殿,十几个人真像沧海一粟。

“传他们上殿!"赵高对近侍说。

“陛下……”

赵高听到他这样喊,先是心头大喜,但想到始皇愤怒的脸,连忙纠正他:

“丞相宣众臣上殿。”

“丞相宣众臣上殿!"这名近侍担任传宣多年,第一次喊丞相宣众臣,真是怪别扭的。

十多个大臣公子来到书案前行礼,赵高因为太矮,坐在高大书案后面讲话太不舒服,他只得站起来说话。

他先宣布诛杀二世的经过,注意到这些人脸色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暗暗高兴,看来此举并没有引起众怒。但再一看几个拥有兵权的大臣都没有来,包括卫尉在内,他不免有点紧张,再想到始皇愤怒的脸,他最后只有硬着头皮说:

“今本相为天下诛杀暴虐不道的二世,当然有责任为秦立主,但秦本来就是王国,因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才称帝,现六国都已复立,秦地只剩下原来的领土,空自称帝,名不副实,没有什么意思,因此,本相宣布,秦复为王国,皇帝复称为秦王,而立公子婴为秦王,大家有什么意思?”

“丞相英明!"十几个人一起恭身答应。

“胡亥暴虐无道,不得称帝,他的遗体宜以黔首之礼,葬于杜南宜春苑中,不得归葬祖陵,各位有什么意见?”

“丞相所见圣明,胡亥不够资格以王礼安葬!"众臣一致同意。

就这样,赵高和十多个公子和大臣,台上台下一唱一答,就决定了国体和君王人选。

散会后,赵高立即将"宗室及大臣会议"的决议书和子婴当选秦王的消息连同国玺,派人送给公子婴,并要他斋戒五日后,进行告庙就任典礼。

第8节

幼公主来到公子婴府中,公子婴将她迎入密室。

她自始皇驾崩安葬骊山后,即自动请求住在兰池行宫,也就是原来皇后厝棺椁之处。由于皇后与始皇合葬骊山,行宫空了出来,而且地方偏僻,二世没有长住的兴趣,于是他干脆作人情,将该处行宫送给她,改称为幼公主府。

她一下车见到子婴,先致道贺之意,跟着就要行君臣大礼。子婴连忙将她拦住,反而是他行了晚辈之礼。他苦笑着说:

“小姑,别作弄侄儿了!这西天道贺宾客盈门,人都是前来拉关系谋职位的,真想不到侄儿这个庭院仅够旋马的寒舍,一下就堆积了这么多的车水马龙,家中仆人又少,真是忙坏了你那侄媳妇。”

“大王千万别这样说,"幼公主坚持要用君臣的称呼:“天下为二世皇帝和赵高弄乱了,正等着陛下来收拾!”

子婴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进入密室,两人分宾主坐下后,子婴屏退了所有妻妾,要两个儿子见过幼公主。原已在室内的宦官韩谈,也起立拜见幼公主。

五人坐定以后,子婴长叹一声说:

“赵高叛逆无道,弑杀了二世皇帝,本意是想篡位,如今忽然又要传位给我,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幼公主笑笑,她指指韩谈,要他来说,他正是当天站在赵高身后的那名近侍,从头到尾,整件事情他都看得非常清楚。

韩谈即席向两人行礼,恭敬地说道:

“地震那天的情形,小人已向公子报告过,幼公主恐怕还不清楚,让小人再简要说一遍。”

于是将那天赵高如何佩玺上殿召集群臣,如何只有十几位公子及大臣应召等等事情简要地说了。

当然他未提到赵高在昏迷中见到始皇的事,因为他看不到始皇,而赵高将这件事看成是奇耻大辱,不会跟任何人讲。

幼公主听了韩谈的话,又考虑了一会,才缓缓地说:

“情况非常明显,赵高是怕群臣反对,他明目张胆地继位会遭到讨伐,所以只有将陛下请出来。不过,我另外从别处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他已经和楚的沛公刘邦约好,将秦的宗室完全清除,由他和刘邦分地而治。”

“小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子婴大惊。

连韩谈也摇头叹气,大骂赵高丧心病狂,为了权位,不惜与外人勾结。

幼公主笑了笑说:

“我虽然生活在偏远的兰池,远离权力中心,却没有一日不担心国事,不管怎样,你想逃离政治,政治绝不会放过你,迟早会找到你的头上。陛下你原来不也是不想过问政治?谁会想到今天陛下竟成了这股政治漩涡的中心,所以我一直不放松对外界情况的了解。”

“我自己也没想到,赵高将这个吞不下去的烫嘴山芋,竟丢给了我!"子婴还是作苦笑状。

“所以依我的判断,赵高可能会采取两种行动。"幼公主又说。

“哦,哪两种?"子婴问。

“一个是让你来当傀儡,暂时稳住群臣,然后等楚兵进关到达咸陽以后,以楚兵之力对付陛下和宗室。”

“那第二种呢?"子婴追问。

“第二种行动,就是趁你告庙祭祖的当天就加害陛下!”

“真的?"子婴震惊失色地说:“依小姑判断,哪种行动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要看这几天他对掌兵权的大臣整合得怎么样。"幼公主仍然脸带微笑。

“依小人看,他采取第二种行动的可能性比较大!"韩谈在一旁插嘴说。

“为什么?"公子婴和幼公主同时惊问。

“因为据小人所知,卫尉目前已表态效忠赵高,虎贲军都尉也是如此,赵高答应将他们两人提升为将军。”

“要是这样的话,当然采取第二种行动的可能性较大!"幼公主点头说:“因为赵高以秦王的身份和楚军谈判,对他有利得多。”

“那我要怎么办?"公子婴平日对政治毫无兴趣,只知闭门读书,研究农耕及园艺之学,想用这方面的知识来造福农民,遇到这种情形,难怪他惊惶失措。

“那很简单,"幼公主笑着说:“你不需要去投他的罗网,要他来投你的好了。”

“要怎么做?"子婴问。

“称病,让他来探你的病,他来了,就不让他走出房门!”幼公主轻描淡写地说。

接着他们商量了一些行动细节,连在旁始终未说话的子婴两个儿子也笑了起来。

第9节

赵高一点也没有将公子婴放在眼里。

自秦废除封建制度后,公子只是别人对他们的称呼,其余的生活条件与一般黔首无异,他们也必须靠祖业或是自己工作,才能养家活口。

他赵高平白无故的要他当王,他应该感激他,因此,他对他不存一点戒心。

听说他斋戒五天后就病倒,礼貌上他不能不去问一下病,怎么说,他都是他一颗重要的棋子。

正如幼公主所判断,他准备就在告庙祭祀的那天,找个借口将他和集合的秦宗室一网打尽,省得零零碎碎不太好战。

他只带了少数侍从来到子婴府中,看到他家寒酸的样子,他只有轻视没有猜疑。

他按照观见的礼仪报门而进,将所有的侍从都带进了内院,但到堂上时为子婴的长子子起所挡住。子婴长子向赵高行拜见长辈之礼,赵高开始上来就有三分欢喜,再看这孩子长得身材修长,龙眉凤眼,举止中节,极有气度,神似他的父亲子婴,赵高更增加了七分好感。

他想想告庙那天,这个年轻人就要和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宗室大臣一起玉石俱焚,他心中有了点惋惜。

子起行礼后,婉转说道:

“家父病重,经不起这么多人的打扰。”

赵高看了身后的十多名侍卫,不禁心里好笑,这点人要是放在他丞相府中,可说是看不到人,但现在放到子婴家里,的确显得太拥挤嘈杂。

他恍然大悟地笑着说:

“贤侄说得不错,那就教他们留在这里吧!”

子起恭敬地在前面倒退着带路,赵高只带了一名随从进入堂内。

子婴次子子昂早就在卧房门口迎接。

表面上不得不顾及体制,赵高将唯一的随从也留在卧房门外,他踏进房门,先行了个礼,口中禀奏说:

“闻得陛下龙体欠安,老臣赵高探病来迟,还望恕罪。”

躺在床上的子婴,以微弱的声音回答说:

“丞相不必多礼,请上前谈话。”

早有女仆将一副锦垫放在床前,赵高坐下后又问:

“明日为太卜选定告庙就位大典良辰吉日,不知陛下还能勉强支持否?”

“当然支持得了。"子婴掀开帷帐坐了起来,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哪有一点病样?

赵高看到事情不对,口中大喊来人,手上忙着拔剑,只听到门外惨叫一声,他明白那个剑术高超,能够敌对数十人的亲信随从已经遭到暗算,而他的剑还未拔出,一道冰凉的剑锋已经贴在他的颈子上,韩谈此时从帷帐后出现。

他装作镇静地责问子婴:

“老臣拥立陛下,一片苦心,为什么陛下恩将仇报?”

子婴微笑不语。只见帷帐那头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她神情肃然地问道:

“那你自己又怎样向先帝和蒙毅交代?”

耳听提到始皇的名字,眼见幼公主突然间出现,赵高脸色刹时变得苍白,他明白这下是玩完了,他紧闭嘴唇,不再说话。

“赵高,"幼公主愤怒地说:“为人应该感恩图报,虽然你先父对嬴家有恩,但始皇在世时,对你也报答够了,以一介奴仆之子,位极人臣,尤其是二世皇帝对你信任依赖,有如父师,你也忍心对他如此?”

赵高自知今日必死,他反而变得愤激起来,他尖声怒吼。

“嬴家对我恩重?"他的愤激一转为悲伤:“将我弄得这样不男不女?我早就发誓要将这笔帐加十倍、加千百倍的还在嬴家子孙身上!”

“那是帝太后一个人的事,于我们这些无辜的嬴家子孙有什么关连?"坐在床边的子婴开始说话:“将他绑起来,交廷尉发落。”

“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打蛇不死,反遭其殃,这是赵高你的名言,"幼公主冷冷地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韩谈,将他斩了!”

韩谈一挥剑,赵高惨叫一声未完,头已落地。

外院赵高带来的侍从,也早为埋伏的宦者所解决。

第10节

子婴第二日按照预择的良辰吉日告庙继位,仍称为秦王。

他在朝殿中宣布诱杀赵高的经过,大赦天下,并不追究众大臣与赵高勾结的经过,以免株连太多,又得兴起大狱,群臣和民众全都称赞秦王子婴仁厚。

赵高及阎乐则夷三族。

他并下诏,二世皇帝以天子之礼改葬。

这件事还未着手办理,武关方面一日数次报警。

原来沛公用张良之计,派出郦生和陆贾,用重利买通武关秦守将,然后再发动奇袭,一举攻占武关,在蓝田和秦军进行了一场决战,将秦军击溃,就此再没有阻拦,兵如破竹似地直指咸陽。

张良见沛公进军顺利,已有骄态,他赶快建议说:

“诸侯骑兵,进展神速,并不是因为兵强马壮,或是将领有超过秦将的才能,全是因为暴秦行苛政日久,失去了民心,所以主公应以代天吊民伐罪的心情收揽民心,才能得到民众的协助,直捣咸陽。”

“安民的工作我不太会办,子房,你就全权处理罢!”

于是张良透过刘邦下令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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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任意残杀无辜民众者,斩!

敢取民间一草一木者,斩!

敢奸婬妇女者,斩!

-

刘邦的军队本就是以一些流氓无赖为基干,再加上一些散兵游勇和降卒所组成的杂牌军。他们作战并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理想,有的是为了填饱肚子,有的干脆就是想发财,要他们不奸婬掳掠,真比要叫老虎看到肉不吃更难。

刘邦这道严命下达以后,根本没有人理会,连领军的一些下级军官都认为办不到,因为刘邦本人就是个好财贪色的大酒徒。

但张良组织了执法队,在战场和后方巡逻,遇违犯者立即处决,上级并受到连坐处分。

几次下来,全军都有了戒心,再加上张良斩了几名纵容部属烧杀掳掠的将领,全军上下震惊,明白这道严令不只是说着玩玩的了。

于是,刘邦部队所到之处,全是秋毫不犯,鸡犬不惊,相对的也越来越受民众的欢迎。每到一处,民众都纷纷抢着来劳军。

另外,每新攻占一个地方,张良就用刘邦的名义召集地方父老,订定简单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其他苛杂秦法一律废除。

这样一来,秦国民众莫不额手相庆,秦国军队更战无斗志。

子婴只当了四十六天秦王,刘邦军就进入了咸陽。

第11节

秦王子婴元年,沛公刘邦先诸侯军攻到咸陽,他先不进城,而是约秦王子婴到霸上投降。

秦王子婴事实上不是不想抵抗,而是和当年秦军入侵齐国一样,连御前作战会议都召开不起来,文臣武将全都跑光了。

在毫无选择的情形,他只有按照刘邦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去请降。

那天一大清早,他就素车白马,颈子上套着象征锁练的白布条,穿着单薄的白袍,跪候在轵道地方的道路旁,等着刘邦的驾临。

他手上捧着沉重的天子玉玺,旁边有一包兵符和派遣使者传令的节。

十月,冬天已经开始,道路旁的草木都蒙上了厚厚的霜,小河也已结冰。他回头看看身后跪着的十几个家人,全是和他一样畏缩着颈子,全身冷得发抖。

是从哪一代开始立下这个规矩,投降的君主必须穿刑衣、戴刑具,跪伏在路旁?

也许他该维持君主的尊严自裁,但一死百了,他会看不到这场戏的落幕。

自祖父始皇征服六国开始,他就是这场悲剧的旁观者,他看到秦国灭亡别个国家时,祖父、朝中大臣以及全国民众的举国狂欢,如今又看到自己国家被别人所亡时的沮丧和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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