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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4)

献忠笑着说:“你们摇惯了笔杆子,咱老张耍惯了刀把子,各人的路数不同。打仗不是绣花,同敌相遇,二马相交,三两下子就要结果敌人,没有让你摇头晃脑细细端详的工夫。老徐,莫见怪,咱老张是在战场上滚出来的,看不惯你们这样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文章。打仗,一刀子砍出去就得见红,可不能拖泥带水,耽误时间。拿笔来,让咱亲自动手改改。改不好,你们这班喝惯墨汁儿的朋友们不要见笑。”

一听说献忠要亲自动笔改祭文,徐以显和帐下文武都感到十分新鲜,都围在附近看他怎么改。尽管他们熟知献忠粗通文墨又极其聪明,但是不相信他能把祭文改好。有些从谷城参加起义的读书人,尽管在旁边垂手恭立,实际上暗中抱着几分看笑话的心理。献忠把徐以显的稿子大笔涂抹,越改越所剩无几,后来连他自己也觉得看不清楚,干脆不改了,要了一张白纸,用核桃大的字体写出来自己编的祭文。这祭文的开头仍用众人用的老套子,但不用“大明崇祯”纪年,而是这样写的:“维庚辰四月某日,西营义军主帅张献忠谨具猪羊醴酒,致祭于张先生之灵前而告以文日。”照抄了这个套子,他抬起头来向头一次起稿的两个人问道:

“醴酒是什么酒?”

这两位随着张大经起义的师爷平日读书不求甚解,只见别人写祭文用“醴酒”二字,实际不明白醴酒是什么东西,人云亦云地胡乱搬用。经献忠这一问,二人瞠目相望,脸色发红,呐呐回答不出。到底还是徐以显根底较深,见二人发窘,从旁答道:

“醴酒是一种甜酒,也就是如今人们常喝的糯米酒,老糟酒。”

献忠笑了,说:“幸而我问了一句!咱们张先生原是海量,好汾酒两斤不醉。像这样给婆婆妈妈和小孩子们喝的糯米甜酒,怎么好用来祭奠张先生?”他向一旁问:“总管,明天用什么好酒祭奠?”

“禀大帅,前天买到几坛子沪州大曲,明天可以拿大曲祭奠。”

“好!沪州大曲也算得是美酒,阵亡将士们和张先生一定高兴。”

他随即将“醴酒”改为“美酒”,接着写道:

我困谷城,得识先生。义旗西征,先生相从。风尘崎岖,先生与同。大功未就,竟失先生。呜呼哀哉!

献忠写毕,重看一遍,想起来许多阵亡将士,觉得心中凄楚。他放下笔,向左右问道:

“咱老张的祭文就写得这么长,像兔子尾巴一样短。你们说行么?”

那几个读书人和那些认识字的亲将们纷纷赞不绝口。将领们都是真心称赞,徐以显也是真心佩服献忠聪明过人,这祭文简而有味,措词得体,但也有个别读书人觉得这不像祭文,心中暗笑。献忠见左右一味称赞,骂道:

“老子同张先生肝胆相照,所以祭文上有啥说啥,不说一句假话,哪像你们读书人一动笔就说假话。管它行不行,就用这个老实祭文吧。你们休再说好,老子可不高兴戴高帽子!难道白土关酬神唱戏那件事你们忘了?”

那个暗笑的人赶快赔笑说:“大帅放心。我们的称赞都是出自肺腑,实无一字面谀。大帅天纵英明,洞照一切。自白土关被大帅责骂之后,谁也不敢再给大帅戴高帽子了。”

献忠一时没解开这也是一顶高帽子,听了后心中舒服,笑了一笑,说:

“老子就知道你们不敢再给老子戴高帽子!”一语方了,忽见白文选匆匆走来,献忠忙问:“文选,打探清楚了么?”

“回大帅,已经派人打探清楚,确实是李闯王的人马向咱们这边来了。”

“好家伙,果然是来投奔咱的!离这儿还有多远?”

“还有七八十里。”

“他带了多少人马?”

“连眷属不过一千多人。”

“赶快派人再探!”

“是!”

献忠把李自成的前来看做是一件大事,他把徐以显的肩膀一拍,说:“老徐,同我出去骑马走走!”便同以显走出老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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